书城武侠四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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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九、前催

朱明远怔了一会,此番化险为夷,实是意想不到,他心中欢喜,对朱星道:“你适才无礼,现下可后悔了罢?”

朱星强道:“说不定是他不小心落下的……”口中如此说,也知此事不大可能。朱明远自将明珠收好,带着众镖师押付。

朱星也要跟去,朱明远脸一沉,道:“你还敢胡闹?这次我亲自押送,你先回镖局。”

朱星急道:“爹爹!”

朱明远叹口气道:“你妈妈也担心的很了,你先回镖局让她安心,其余的以后再说。”

朱星知道押镖无望,只得答应下来,朱明远留下两个镖师护送她回镖局,自己押镖去了。虽说明珠少了一颗,自己赔上便是,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朱星好不气闷,瞧瞧两个镖师,心想:“爹爹哪里是让他们护送我回镖局,分明是看着我罢了。”心想这次好不容易出来,怎能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原先镖银被劫之时,她心中焦急,此时又不禁现了顽皮本性,心想爹爹将明珠押付之后,自会回到镖局,自己这段日子可不是没人管了么?转头对两个镖师道:“我要去……去解手,你们别跟来。”

两个镖师答应了,朱星驱马走出百余步,忽然纵马狂奔,两个镖师瞧见不妙,急忙赶过来,朱星哈哈大笑,哪里还能追得上?

她得脱樊篱,心中大乐。当下信马由缰,任意驱驰。

行至傍晚,离岳阳早远了。她肚子咕咕直叫,随意寻了间客店吃饭。这些日子以来昼夜担忧,食难下咽,此时畅快心颐,饭量似乎也增加了不少。碰巧桌上竟有一盘醋鱼,她一见那鱼,就不禁想起了那爱吃鱼的少年,不知为何,竟有些怔怔的出神。

忽然店外几声清脆的铃声,一匹白马停在店前。马上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身彩裙飘飘,手上握着一柄精致长剑,这少女细眉大眼,一张圆脸,脸颊两个浅浅的酒窝,说不出的可爱动人,朱星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店伙连忙上前招呼,那少女随意点了些酒菜,便问店伙:“小二哥,可否见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经过?”她说了这话,腼腆一笑,似乎很是不好意思。店伙笑道:“姑娘这么说,小的可有些难以回答,少年公子不是一个模样?”少女面上一红,道:“这人不大一样,他看起来挺干净,可是又脏兮兮的,特别爱笑,还特别爱吃鱼。”店伙想了一下,道:“这倒是没见过。”少女露出失望的神色,道:“多谢了。”那店伙自去忙了。

朱星在旁边听得真切,心中暗纳:“她说的可不是那条臭鱼?她又是谁?”其时周遭不少男客也都偷偷朝那少女瞄去,那少女甚是害羞,低下头来吃饭,一双眼睛只盯着眼前那碗饭,也不敢四处乱看。

用完饭时,天早已黑了,只得在店中住下。朱星刚一躺下,脑中不由自主的又想起方才的问题:“这少女是谁?她找那条臭鱼做什么?看她的年纪,跟那条臭鱼也差不多……,难道她是他的……”想着想着,不禁又生气起来:“我想这些做什么?他们什么关系又与我何干?”只是心中总不是味道,她站起身子直跺了几下,心中不知为何,竟是烦闷异常,忽见对面窗台上,探出一人,竟是那少女。

适才她曾留意那少女也曾在店中留宿,只不知道原来她便住在对间。

却见那少女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却是一块两指大小,洁白无暇的玉刻金鱼,毫鳞毕现,甚是动人。少女手托香腮,盯着那金鱼呆呆出神,一时欢喜,一时皱眉。

朱星看见这少女的神情,如痴似醉,一时彷如也呆了。

这夜辗转反侧,总是难以入眠。

第二日刚出房门,却见那少女牵了白马,正要上路。朱星忙结了房钱,自去牵了马匹,跟在后面。

少女走得不急不缓,不时鼓起勇气跟人打听几句。旁人见她娇俏可爱,也都爱同她多讲些话。朱星心中暗自着恼:“我没来由的跟着人家做什么?”几次想要掉头,终归还是忍不住跟着。

少女又在城中各处都询问了一下,略无消息,便转出城外。城外无人,朱星不敢靠近,只远远跟着。

忽然铃声骤响,少女拍马疾驰,倏忽奔出老远。朱星一急,连忙纵马跟上。少女马快,不多时已不见踪影。朱星连催马匹,竟是追赶不上。她坐下马匹本是自从镖局大老远骑过来的,本也是匹健马,只是月余来路奔波,脚力早已倦了。朱星心想父亲前去交付明珠,一刻也不能耽搁,自己回家也只挑了这匹最瘦的,那少女的白马看来便是千里良驹,如何追得上?她自知难以追赶,只是心中却又不甘,昨日还觉逃脱樊笼,逍遥自在,今日却是没来由的烦恼。

终于渐渐马匹停下,早不知奔到了何处,朱星心中失落,拍拍马匹,叹口气道:“马儿马儿,这可对不住你了。”

却听身后一声铃响,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朱星急忙回头,眼前彩衣白马,不是那少女是谁?

她脸上一红,心知被人识破,只是嘴上自然不能承认,道:“谁说我跟着你了?这路我不能走么?”

少女拍马靠近,边打量朱星边道:“不是的,你明明一直跟着我。”她双手胡乱比划,似乎给自己壮胆。

朱星强道:“那又如何,我就是有这个闲心。我爱到哪儿便道哪儿,你管得着么?”她本是豪迈之性,此时心虚,不禁犯了本性。

那少女本就害羞,听她一口蛮横之言,竟不知如何反驳,只好道:“那你别跟着我啦。”

朱星倒是一愣,想不到她竟会如此轻易放过。若是对方质问,她自可强辩,但对方这样讲,倒不知说什么好了,瞧了那少女几下,兀自强道:“谁跟着你了?”转身去了。

她心中悻悻,打马疾行,甚是烦恼,索性什么也不管了,闭上眼睛,只任马带着乱走。

忽听一个声音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朱姑娘,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朱星一惊,睁眼看时,前方立着十四五名劲装男子,手执钢刀,当中一人,正自冷笑,竟是史惊涛。

昨日花笑夺走明珠,史惊涛心想堂堂采集帮三大帮主注目之下,竟然有此大失,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当时便带了一干帮众,四下追赶,不意在此碰到了朱星。

朱星见到史惊涛,自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史帮主,怎么今日河上没有买卖么?”

史惊涛听她语带讥讽,也不在意,道:“买卖自然是时时有的。只是有些事情须得先了结清楚。”

朱星不愿跟他多说,掉头要走。忽然史惊涛一个纵身,闪到近前,一把抢过马缰拉住了,道:“朱姑娘且慢!”

朱星怒道:“你干什么?”惜乎手上没有兵刃,不然已经拔出来了。

史惊涛道:“我有一事相询,朱姑娘昨日之后可曾再见过那姓花的小子?”

朱星心想:“他不知道那条臭鱼已经把珍珠还给爹爹了,还在追赶他。”口中冷道:“没见过!”

史惊涛嘿嘿两声,道:“真的?”

朱星心中有气,道:“见过也不告诉你。”

史惊涛本就不是个低声下气之人,只为了找到花笑,这才出言相询,当下手上用力一扯,那马被他带的调转回头,史惊涛道:“既然见过,朱姑娘还是说出来的好。”

朱星大怒,喝道:“我说你个鬼!”举掌便往史惊涛拍去。她居高临下,这一掌挟怒直拍面门,颇具声势。

史惊涛冷笑一声,手若迅雷,直抓朱星小臂,朱星闪避不及,只觉浑身被一股极大力道直带,不由落下马来。

史惊涛紧紧捏住她小臂,朱星骨骼欲裂,剧痛难当,只是仗着一股倔强之气忍住。史惊涛道:“昨日擂台之上,各路英雄都在,我才让你三分,今日你若不说出那小子的下落,嘿嘿,朱镖总一把年纪,可就要绝后了。”

朱星怒目直视,却不知如何是好。心知对方未必夸大,况且自己也绝不是他的对手,难道今日真要命丧于此?

史惊涛道:“你说出那小子在哪里,我便放了你。”

朱星心想那条臭鱼虽臭,但对我牧野镖局深有大恩,别说自己并不知道他的下落,纵是知道,又怎能告诉这人?忿然道:“你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史惊涛淡淡道:“昨日众目睽睽,我不便杀你,现在我就算杀了你,又有谁知道?你不为自己想想,总要为朱镖总想想。只要你说出那小子的下落,我绝不为难于你。那小子一样把珍珠抢走,与我何异?”

朱星更不答话,右掌击去,她左臂被制,疼痛难当,此时这一掌已使不出多少力道,史惊涛用力一扭,朱星手臂几欲折断,剧痛之下,右掌便击不过去。

史惊涛道:“取刀来!”便有一名弟子地上钢刀。史惊涛手上用力一拉,将朱星手臂拉开,道:“我数三声,你若是不说,我便把你这条手臂砍掉。”

朱星脸上惨白,史惊涛举起钢刀,数道:“一!”

“二!”

“三!”

朱星额上满是汗珠,却终究是没说一个字。

史惊涛大怒,一刀挥下。朱星双眼禁闭。却听“当”一声,危急中不知何处伸出一柄长剑,竟将史惊涛这一刀架住了。剑势不停,直刺史惊涛右腕“神门穴”,史惊涛回刀不急,只得将手放开,那人拉起朱星,跃到一边。

众人看时,眼前不知何时立着一个少女,手执长剑。朱星奇道:“是你!”正是那彩衣少女。

史惊涛想不到在自己手下将人救走的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有些诧异,道:“是谁?”

彩衣少女脸上一红,道:“你是坏人,我不告诉你。”

史惊涛哈哈大笑,道:“我只是想跟朱姑娘问些事情罢了。小妹妹你不要错怪了。”

朱星哼了一声,臂上兀自生疼。

少女道:“我不相信你。”转身挽住朱星,道:“咱们走罢。”便要走开。

史惊涛闪到近前拦住,道:“且慢!”

少女低下了头,低声说道:“人家都不肯说了,你再逼问也没有用的。”

史惊涛见这少女甚是可爱,心中颇有几分亲近之心,笑道:“她说不说也没什么。难道我自己找不到那小子么?只是小妹妹你把她带走,可没有那么简单。”

少女道:“为什么?”

史惊涛道:“要是别人知道随便一个小姑娘就可以从我手里把人带走,我史老三还用混么?你说是不是?”

少女瞪大了眼睛,道:“为甚么?”

史惊涛心想:“原来是个甚么都不懂的丫头。”当下笑道:“她跟别人从我这里抢走了一些珍珠,你说我应不应该要回来?”明明是他劫了牧野镖局的镖,现下居然说是朱星抢走了珍珠,朱星“呸”了一下,骂道:“无耻!”

史惊涛大笑道:“史某闯荡江湖,靠的就是这两个字。”朱星气得哑口无言。

那少女不欲纠缠,拉着朱星的手,道:“我们走。”转身便走。

史惊涛喝道:“站住!”一掌拍向那少女背心,他不愿杀人这一掌只用了五成力。那少女听见风响,倏忽回身,右手一抬,双指化成三点寒星,分点史惊涛手臂,连点九下,这一手如彩蝶翩翩,竟是极为巧妙。史惊涛吃了一惊,回手护住胸前,那少女也不再进招。

史惊涛沉声道:“原来是谢树山庄的人,得罪了!”少女被人认出了来历,脸上又是一红。

史惊涛看看朱星,道:“朱姑娘走路,还须小心些!走!”又看了那少女几眼,竟带着众人走了。

直待史惊涛走远了,朱星长吁一口气,对那少女道:“多谢相救。”

少女抿嘴道:“你识得花笑么?”

朱星再无隐瞒,便将牧野镖局如何失镖,昨日花笑如何大闹擂台,又如何将明珠暗藏鱼腹交回之事一一说了。她说话直来直去的,那少女却听得津津有味,时而抿嘴,时而欢笑。

两人互报姓名,原来少女名叫花萝,她原以为朱星知道花笑下落,原来朱星也是不知,不禁有些怏怏,不过随即又欢笑起来。朱星心想她原来也姓花,那跟那条臭鱼是一伙的了,想不到那条臭鱼还是谢树山庄的人。谢树山庄非但是武林中名声赫赫的世家,还是天下巨富,天下钱庄,谢树山庄占有七成,朱星虽是镖局中人,亦常常听闻。

当下花萝牵了白马,两人相顾同行。朱星几次想问花萝为何找花笑,总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两人边说边行,正说话间,忽然背后赶上一人,拦在跟前。

这人十分高大,高鼻大眼,头上光秃秃的,却是个和尚。他单掌合十,道:“两位姑娘有礼了。不知可曾见过一位少年公子经过?”

花萝两人不禁一乐,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都要找少年公子?朱星抿嘴笑道:“大和尚要找的公子可是姓花的?”

那和尚一诧,道:“非也。”

朱星心想:“倒是我弄错了。”便道:“咱们一路出城,可没见过什么少年公子。”

那和尚道:“多谢了。”转身便走。转眼间奔出几十丈,瞬时只留下一点背影。

两个姑娘吓了一跳,朱星咋舌道:“这人好厉害的轻功!”花萝道:“不知他要找的是谁?”不过不管那和尚要找谁,总归那人不姓花,那她便不大关心了。两人说起这和尚来历。朱星这次来南来,还是平生第一次走镖,平日都是呆在镖局里,见多识广是谈不上了,而花萝似对江湖之事似也知之甚少,两人说了一会,都想不出这和尚来历,只得作罢。

孰料两人谈论没几句,背后马声嘶鸣,一骑飞奔而来,赶在前头。这马上的却是个美丽妇人,眼神极为凌厉,她顿住马匹,直接问道:“有没有看见一位少年公子经过?”

花萝和朱星不由对视一眼,花萝道:“未曾见到。”

那妇人不再说话,拍马走了。

这下花萝和朱星两人不由大感惊奇,朱星笑道:“你猜会不会还有第三个人来问咱们有没有见到什么少年公子了?”

花萝也笑道:“那可不一定。不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少年公子,能有这么多人去找他?”

朱星眼珠一转,道:“你想不想去看看?”她是个跳动的人,怎么耐得住好奇?

花萝却轻轻摇头,道:“不要去了罢。”

朱星道:“去看一看,又没甚么?反正咱们也没事干。”她不住撺掇,花萝经受不住,只得顺着她意思,两人循着那妇人的方向追赶。

直走了半个多时辰,别说那大和尚,便是那妇人也早不见踪影。朱星四下查看一阵,仍是不见踪迹,不禁有些懊丧。正自气馁,忽听远处一阵破空之声,响彻四周。她立时跳起来道:“定是在那里了!咱们快去!”

两人调转马头循声而去,奔到近处,前方一阵打斗之声,两人下了马匹,徒步靠近。林中竟有五人,其中一名少年正自酣斗,对手却是见过的,正是适才那大和尚。少年身后坐着一名独臂的中年男子,看样子受了伤,正自闭目调息。旁边两人,前面那人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男子,他一身青衫,神色倨傲,负手冷笑,另有一个身形十分矮小的男子则立在他身后。

花萝和朱星匍匐在草丛中偷看,场中两人俱是赤手空拳,没看两招,两人已是大为惊奇,大和尚武功固然是极高,那少年身形掌法却也是极为精妙,他虽落下风,却是丝毫不乱。

那和尚每掌击出,飞沙走石,朱星心想:“我原以为那史惊涛‘八百里掌’已是十分厉害,跟这大和尚比起来,可就差得多了。可见江湖上藏龙卧虎。”忽又感觉一阵心酸:“江湖如此凶险,爹爹这么多年创下牧野镖局,该是如何艰难?险些被我断送了……”

正胡思乱想,忽然背后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大惊回头,却见一人笑嘻嘻的望着她和花萝,不是花笑是谁?

花萝大喜,差点喊出来,花笑连忙将她嘴捂住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花萝一把投入怀里,将他抱住了。花笑也匐在地上,注视场中情形。花萝以目示意,花笑知她心思,微微摇头,意示自己也不知道场中之人是谁。

十几招一过,少年更落下风,他武功虽然厉害,毕竟那和尚年纪比他大得多,功力也远为深厚,他身后有人受伤,也不敢离得太远,不多时额上已渗出汗珠。大和尚知他底细,更催掌力,少年奋力抵敌。

蓦地一声轻斥,寒光乍现,一人纵剑跃出,往大和尚手腕上削去,势若奔雷。那和尚大惊,急忙收掌,退出两丈,手腕一痛,终究还是给刺到了一些皮肉。少年大喜,叫道:“姑姑!”来人正是那美貌妇人。她见那男子坐在地上,剑眉微翘,一言不发便往大和尚刺去,少年急道:“姑姑小心!”话音没落,妇人长剑已刺到大和尚面门。

大和尚见她来势奇疾,连忙侧头闪避,脸上一寒,长剑堪堪从面前划过。妇人手腕一抖,霎时刺出七剑,动作虽有先后,却如同时刺出一般。大和尚连退数步。

那青衫少年颇见惊奇,道:“此人剑法倒是极快,你说比你如何?”这话是对身后那矮小汉子说的。

矮小汉子冷笑一声,道:“慢,实在太慢!”少年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那妇人气势如虹,连出十余招,大和尚一时手忙脚乱,少年与矮小汉子却无上前相助之意。

忽然剑影顿止,大和尚不知何时已将项上佛珠去下,竟将那妇人长剑绞住了。原来他这念珠不同寻常,乃是特取西方金刚砂,并请高手匠人锻炼而成,一共三十六粒,外表看来与寻常念珠没什差别,倘若细看,便知表面极为粗糙,那是特意为之,他以此念珠为武器,常借此断人兵刃。

那妇人长剑被他锁住,忙用力一掣,岂料念珠上力道竟是极大,只听嚓嚓两声,长剑抽出一截,再不能收回半寸。大和尚大笑一声,双手交错,当一声,长剑断为两截。他右臂一震,念珠挟着极大力道,往对方面门拂去。

妇人长剑虽断,却是丝毫不乱,霎时向后退开。大和尚这一拂便扫不到她,大和尚岂会错失良机,乘势而起,单掌拍出。

这时灰影一闪,一条人影急骤而出,拦在那妇人前面,也是单掌迎出,“砰”一声,双掌相碰,两人俱都退了一步。

这纵出之人正是原先在地上打坐的男子。大和尚心下暗道:“他先前挨了我一掌,原来还有如此功力。”

那青衫少年目中显出冷峻的神色,他身后那矮小男子会意,踏前三步,忽然红芒一闪,有如满月,一轮绯红的弯刀便从这满月中劈出,砍向那独臂男子。

这一刀来得好快,便像是凭空冒出来的,那妇人原也使的快剑,识得厉害,叫道:“小心!”急忙递出半截断剑,挡在前面。但这一刀实在太快,她断剑递过去时已经晚了,危及之中那独臂男子猛地吸一口气,整个前胸深深的陷进去,这一轮红芒从他肚皮上堪堪划过。

这一刀的快绝诡异,实是难以置信,若非独臂男子应变奇速,只怕已经被开膛破肚。红芒一闪即逝,矮小男子收刀回鞘,又踏上前一步,他复又拔刀,红芒仿佛是在一瞬之间出来的一般,委实可怖,江湖中使快刀的不乏好手,与他相比竟是差之千里。

眼见那独臂男子无法可躲,他身后少年急忙躬低身子,单足猛扫那矮汉子双腿。这一腿誓要逼得他退却,力道十足,矮汉子若不躲避,双足势必被他踢断,他权衡之下,收回刀式,红芒顿消,矮汉子退后一步。

少年怕他又再出刀,双脚不停,急踢八下,矮汉子冷笑一声,退后中右臂一挥,红芒闪现。这一刀立足未稳,猝然出刀,并不如先前两刀快绝,却也是极为凌厉,那妇人叫道:“十三!”掷出断剑,要将这一刀拦住,只是她远敌近,断剑又不顺手,毕竟是慢了些。

猛听嗖嗖声响,林中暴起十几枚暗器,分别打向那矮汉子面门。矮汉子没想到林中还有埋伏,眼见暗器击到,忙回到格挡,他弯刀挥舞,宛若在身前帐起一帘红幕。他将暗器击落在地,却原来是一粒粒金弹子。

那大和尚护在青衫少年身前,喝道:“是谁?”林中却无人应答。

青衫少年使个眼色,冷笑道:“原来还有埋伏!”心想敌暗我明,犯不着白白吃亏,哼了一下,道:“走!”带着大和尚和矮汉子去了。

留下那少年抱拳道:“哪位英雄相助?可否现身一谢。”

花笑三人自走出来,那少年见是三个少年男女,微有些诧异,仍上前称谢:“多谢兄台相助。”

花笑嘻嘻一笑,道:“不用客气。”

花萝道:“那两个人也好厉害。”

少年微微一下,道:“达达教的三大明王,岂是易与的?”

朱星变色道:“你说的可是昔年横行中原的魔教三大明王?”

少年点头道:“那矮汉子正是教中三大明王之一的“妖刀”血月,那和尚是三明王中的摧城。”

此言一出,花笑三人俱是吃了一惊。十余年前达达教纵横天下,闹得天翻地覆,多年前已然退出中原,想不到如今教中两大明王竟然会现身在此。

少年又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花笑将自己和花萝的名字说了,朱星的名字他却不知,只得笑道:“这位是牧野镖局的大小姐。”朱星面上一红,低声道:“我叫朱星。”

少年心想:“他适才露那一手,大是非凡,怎的我没听过这名字?花笑……他姓花?”一时不暇细想,自报姓名道:“在下慕容天枫。”又引向那妇人和那男子,道:“这两位是我风璃盏姑姑和秦乐秦叔叔。”

花笑眼珠一转,道:“莫不是枫城十三少?”

慕容天枫微笑道:“些许微名,花兄见笑了。”

花笑道:“听闻江湖上近年来出了位少年英雄,十分了得,名声是新一辈中最盛的,人称十三少,原来是你啊。”

慕容天枫摆手道:“若论少年英雄,当称花兄才是。”

朱星“噗哧”一笑,揶揄道:“他?你这人倒很爱说笑。”

慕容天枫正色道:“我看花兄仪表非凡,他日必定不可限量。”

朱星笑道:“我看是你太看得起他了。”

花笑顿觉无奈,忽然大笑两声,做个一览天下的态势,道:“他日我名动八表,声震宇内的时候,你可就知道了,哼哼。”朱星扭头只做不见,花萝抿嘴浅笑。

这时风璃盏过来道:“我跟你叔叔先回去了,你稍后回来罢。”

慕容天枫躬身道:“秦叔叔伤势不要紧罢?”

风璃盏道:“恐怕要调养些时日。总之我先带他回去。”慕容天枫点头答应,道:“路上小心些。”风璃盏和秦乐两人上马走了。

花笑目视两人背影,缓缓道:“梵音掌果真是名不虚传。”

慕容天枫目光一闪,道:“秦叔叔掌法十分厉害,若非摧城偷袭,他也不会受伤。”梵音掌的名头,江湖上知道的不多,花萝和朱星都未曾听闻。

朱星道:“我听镖局里的师傅们说,达达教多年前已经退出中土,怎会来跟你们纠缠上了?”

慕容天枫摇头道:“不是他来纠缠我们,是我去招惹他们的。”

花笑三人大奇。达达教之名,虽然近年未曾听闻,但当年也是如雷贯耳,达达教明王当年在中原作恶无数,也没人能奈何他们,那是极为难缠的,适才几人对决,慕容天枫三人颇处劣势,怎的自己反去招惹他们?

慕容天枫叹了口气,道:“其实本来达达教远在西域,谁也不愿去招惹他们。不过家父常说,达达教主原惊世野心极大,当年虽然退回西域,他日必定卷土重来,因此近年来一直暗中打听达达教之动向。”

花笑低吟道:“卷土重来……”

慕容天枫续道:“在下于月前探到达达教明王秘密来到中原。那明王在教中地位尊崇,若无图谋,来中原做什么?家父言道,达达教恐有再入中原之心,因此我一路追赶至此。本来还想先趁着他们势单力孤,先将他们拿下,断了原惊世的左膀右臂,想不到……”他微微摇头,似是自言自语道:“终究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些。”

花笑道:“那青衫少年不知是谁?”

慕容天枫道:“此人乃是原惊世的独子原慕华。”他顿了一顿,道:“多年前达达教四大明王之首的‘春雷荒狼’炼狱据说死在青秀派杨玉女侠剑下,之后四大明王只余其三。这次三大明王来了两位,连达达教的少教主都来了,莫非原惊世真是要再来了?”这话他不知是对花笑三人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他呆呆思索了一阵,脸上一时迷惘,一时又焕出些光彩。几人又说了一阵,几人年岁相当,倒是颇感亲切。慕容天枫再致谢意,道:“他日若是路过沧州,务必请来枫城相叙。”几人拱手相别。

朱星见带慕容天枫走了,说道:“这人倒也是一副侠义之心,别人听说是魔教的人,跑都来不及,他却自己找上门去。”

花笑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花萝拉住花笑臂膀,道:“我们也回去罢!”

花笑脑袋一歪,道:“回哪去?”

花萝手指在他额上一弹,嗔道:“你说呐?自然是回家去。你偷偷出来,伯父大大生气。看你回去不得挨板子。”

花笑哈哈大笑,道:“我可不信,我长这么大,还没见他生气过呢。若是真的,我倒想看看。”

花萝道:“你成天在江湖中闯祸,伯父脾气再好,也要生气的。”

花笑道:“谁说我闯祸了?我告诉你,在江湖中行走,有三大诀窍,只要你做好了,保准你平安无事,逢凶化吉。”

花萝笑道:“甚么诀窍?”

花笑道:“这第一嘛,不要去招惹魔教的人。”

花萝点头道:“这倒不错。”

花笑道:“这第二嘛,不要去惹落单的和尚、乞丐。”

花萝眼珠子一转,道:“不是还有尼姑么?”

花笑摇头晃脑,道:“这可就关系到第三条了,也是最最紧要的一条,见到女子,不管她是尼姑道士,俗家佛家,好看的不好看的,统统都要叫她姐姐。”

花笑“噗哧”一下,抿嘴笑道:“若是那女子年纪很小呢?”

花笑道:“这秘诀关键就在这里,不管她年纪大小,都要叫姐姐。”

花萝道:“不叫妹妹?”

花笑正色道:“打死都不能叫妹妹,切记!切记!”忽然身子一纵,一溜烟蹿到三丈外,笑道:“你自己回去罢,我是不回的。”花萝想不到他突然逃走,大急叫道:“你又想跑么?”纵身上前想要抓住了,花笑大笑一声,又退出几丈,瞬时隐没在林中了。花萝急道:“这人!”不住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