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因为小默身上的伤疤，韩知宜忽然觉得自己面对的一切命运，都还可以由自己控制，之前，从来都是自己在逃避。
那个场面带给韩知宜的触动太强烈，以至于一整天她都处于机械工作的状态，丸子头紧张兮兮地问她，是不是被主管律师吓傻了。
所以，晚上下班的时候，韩知宜已经没有需要加班的工作了。
即便是有，她或许也不会勉强自己了。
路过已经闪烁着漂亮的黄色和红色霓虹灯的快餐店，韩知宜决定奢侈一回，带了汉堡和汽水回家。
韩知宜到家时天刚刚擦黑，她便一直坐在露台，等待小默。
可是都快十一点了，小默也没有出现。韩知宜这才想起，她和小默，从来没有约定过什么，两次相遇都是小默自己的出现而已。
汉堡已经凉了。
韩知宜突然觉得，自己拎着汉堡，在露台上等一个小鬼，这样的举动，也挺傻的。
从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不是人类，可是，从未恐惧过，在韩知宜心里，这就是个孤单的小孩子，受过很多苦难的小孩子。
韩知宜伸了个懒腰，决定回去睡觉。
这时，小默出现了。
气喘吁吁，像是从哪里跑来的。
“怎么了，小默？”韩知宜担心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临近午夜，韩知宜就这么跟在一个小鬼后面，在马路上狂奔。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站在一家豪华酒店门口，韩知宜问小默。
这座城市最豪华的酒店，金灿灿的装饰，无处不在显示它的富丽堂皇，大门口前的几十级台阶，已经在宣布，这是属于另外一群人的领地。
小默径直要上台阶。
韩知宜连忙给他拦下来，小声道：“你要做什么？”
小默反而是奇怪的样子，仿佛在说，来了，当然要进去。
“他们看不见你，可是看得见我啊？我要用什么理由？借厕所吗？”韩知宜无奈地解释道。
这时，保安和门童都已经察觉到这个女人了，带着询问的冷冰冰的目光直射过来。
韩知宜连忙催促着小默暂时走开。
“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啊？”韩知宜再次发问。
小默思考了一会儿，朝酒店侧面的暗巷走去，还朝韩知宜招招手：跟着我。
虽然不知所云，韩知宜还是跟上了。
天知道小默是从哪里摸清路线的，总之，他们穿过停车场的豪车，躲过巡逻的保安，溜过奇异浓郁的厨房和轰鸣刺鼻的洗衣间，绕到了客房对面的消防梯上。
韩知宜惊讶地发现，幸亏小默是个鬼魂，瞧瞧这技术，连摄像头都一个不落地躲过去了，这要是罪犯，上哪儿抓去啊？
小默指着对面的落地窗。
两个人，韩知宜再仔细一瞧，嘿，都是熟人。
一个是自己的主管律师，另一个是检察官。
最近，主管律师正在负责一个辩护被告的案子，检方负责人，就是这一位了。
那个案子的资料是韩知宜整理的，她不明白主管律师要接这么一个不可能打赢的官司。想找出利于被告的证据本就不易，而且，若真是赢了，判了那个无赖无罪，那才叫没良心呢。
小默飞快地在本子上写字。
看着全神贯注的小默，韩知宜冒出了一串问号：你居然带着本子和铅笔？这么暗你也能写字？当她看到小默写的是两个人的对话时，她又冒出了一个问号：这么远你也能听得见？
不过，当她借着手机的暗光，读出小默的字时，所有的问号汇聚成了一个：你是律师，你也是法律的捍卫者，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辩方和检方，在宣判前的重要而又敏感的时刻见面，自然是其中一方有了不合理的要求。
在这件案子里，若检方要定罪，证据本身就足够了。
那么此时此刻，有要求的，是辩方。
一股恶心和愤怒涌上心头，韩知宜举起手机“咔嚓咔嚓”地拍了好几张照片。
离开酒店，韩知宜又觉得手机里的照片成了烫手山芋。删了，就当没这回事，那是违背良心的。举报，自己能承担后果吗？丢掉工作，被整个行业排挤？更何况，几张照片太单薄了，能说明什么呢？谁会闲到抓着这点事情不放？韩知宜看看小默，唯一听得见这些对话的，是他，就算他是人类，一个小孩子的话，又有几分说服力呢？
小默忽然停下来，指着街边一家小网吧。
居民楼里的小网吧，在一家中学附近，如果营业对象是学生，那么……
果然，没有摄像头，不要身份证，韩知宜坐在了电脑前。
忽然，她一愣。
明明自己还没有决定呢，怎么就来到网吧了？
小默盯着白晃晃的屏幕，没有任何犹豫。
对啊，小默怎么想起这一出了？
“小默，如果你是为了我受委屈，其实不必……”韩知宜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错了。”这是小默写在纸上的回答。
纯粹到难以置信的理由。
邮件，韩知宜发出去了。邮箱是新建立的，只有照片、地点和日期，没有多余的文字。一式两份，一份发到了检察院的举报邮箱，另一份，发给了受害者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