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乔小媚的建议竟然得到了父母的允许,而且他们一致决定,要在离开烟台之前把我们俩的婚事定下来。这让我头疼。
说实话,自从上次在乔家受辱之后,我已经做好了分手的准备,甚至做好了离职的准备,最大的原因不在于乔小媚,而在于乔振山,总感觉这个男人不简单,他要是真做了我的岳父,深怕以后的日子也没那么容易对付,这是一个洞悉观火的男人,他身上有一种东西让我莫名害怕。
我对父母说了自己的想法,“婚事不着急,就当来串了个亲戚门吧。”
好强的母亲再次站了出来,“你这孩子,瞎说啥哩,不着急?你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能不着急?就算你不急,人家小媚也不急?一个大姑娘家的能一直等着你来娶?”
没拗过乔小媚,我也没劝住父母,他们以断绝关系要挟,拖着我再次去了乔家。
这一次开门的还是乔振山,他小小的眼晴里透着光亮,一副诚心诚意的样子,再次见到我父母时显得十分诚肯,让座,沏茶,还拿出了保藏多年的白兰地。
我一直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一来不知能说什么,二来什么也不想说。环视这个曾经让我激动让我安慰的大房子,我以为它能给父母带来片刻的幸福,谁知道,带来的却是无边的羞辱,我知道在乔振山面前腼腆含笑的父亲,是来为我撐场子的,我也知道厨房里跟乔小媚的母亲谈笑风生的母亲,是在给我讲下台面的话。受过伤害的他们还是如此卑微,卑微得令人心酸。
乔小媚一直坐在旁边,不说话,眼神里流露着小心翼翼的歉意,我知道她的心思,也知道在我带着父母离去时,她曾做过怎样的挣扎。但我不想说破。两个人之间的事,就像一只柚,不说破还能被其外表迷惑,至于甜蜜的外表隐藏在内里的苦涩,怕只有自己去品尝了。
乔振山不时地跟父亲说着话,无非是些家长里短。说话的空档,眼神还一直瞥向我,换作以往,我一定是用跟父母一样的卑微聆听他的每句话,可今天,我始终高昂着头,不看他,连眼角余光也不看。眼睛一直盯着电视,上面的肥皂剧哭哭嘀嘀着,眼泪淌在主人公的脸上,却滴进了我的心里。
乔小媚很懂事地拿起桔子剥给父亲吃,顺便递了一个给我。我没拒绝,接过,重新放下,不说一句话。她便忍不住了:“子期,你吃嘛,很甜的。”
“吃个,吃个。”乔振山重复着,一副讨好的样子。他不知道,越是这样,我对他越是不满。身为男人,有些事做了,错了,就大方说出来,与我道歉如果不好意思,那对我的父母总该有个交待吧?
厨房里,我母亲一边往餐桌上端菜,一边乐乐呵呵地对乔小媚的母亲说:“亲家母,你做的饭菜比我做的好着哩,怪不得我们家子期胖了,全是你的功劳,你的功劳哩。”
乔小媚的母亲笑得很得意,母亲也跟着笑。两个主妇的交流引起了乔小媚的注意,她讨好地上前扳我的脸看,然后煞有介事地说:“嗯,那是,确实胖了。子期,你得好好谢谢我妈呢。”
我移开她的手,不回应。父亲在一旁说:“这孩子,答应着哩,你在这里受人家招待,说个谢谢能咋哩?没礼貌。”
我回头看父亲,他眼里的卑微让我突然有种矮了半截的感觉。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无非是想让乔家人以后好好待我。可他们不知道,这样卑微的生活,是我不想要,不希望要,也万万不能要的!一个男人,没有尊言,生与死还有什么区别?
收回目光时,我看了一眼乔振山,他小小的眼睛也一直注视着我,很讨好,跟乔小媚不愧是父女,连眼神都如此相像。我收回目光,谁也不看,这时厨房里喊:“吃饭哩。”我殷勤的母亲,已经收拾妥当,一一叫着我们入席。
乔小媚没有计较我的冷漠,体贴地拉开椅子,把父母安排坐下,然后又替我拉开了椅子,趁四个老人寒暄客套时,凑在我耳边说:“钟子期,我不跟你计较,但你也得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看她一眼,我突然想笑。这个时候,这个女人心里想的,还是她的面子。我不得不不留情面地告诉她:“那你必须给我父母道歉。”
乔小媚有片刻的为难,但很快点了头。等所有人都坐稳之后,她举杯走向我的父母:“伯父伯母,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说话也太……如果伤害了你们,请别见怪,我道歉,也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口无遮拦!”
她的话说得如此客套,我还感觉不满意呢,母亲倒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哪里,哪里,我们怎么会跟你计较哩?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哩。”
我将目光投向乔振山,他此时也正看我。显然,是否跟我的父母道歉,是他也在一直考虑的事情。四道目光在空中短兵交接那刻,我做好了离开乔家,甚至离开乔家公司的打算。做一个连自尊都不要了的男人,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