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再联系。”
“一路顺风。”
过了一会儿,估计尚佳给家里打完电话,爸妈快抓狂的时候,刘夏拨通了他爸的手机,用极快的语速:“爸,让我妈别担心我去找孔岩他来接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安顿下来再跟家里联系告诉我妈先别给我打电话。”说完马上挂了电话。
最后一个是打给孔岩的:“我上车了,亲爱的!”
刘夏提着包,随着人流走下火车,糊里糊涂地呼吸了一口北京九月末的空气。孔岩早在站台那儿等她,老远就兴奋地朝她跑来,抢过她手里的包。
车站外面繁稠的车辆和混杂的人群让刘夏感到不安。他们行色匆匆,真实而冷漠,仿佛各自演出着一幕独角戏,不欢迎不惊讶不排斥别人的光临。他们的行迹互相切割,人与人的肩膀挨得那样近,但他们的眼睛确是空的。这就是北京吗?
秋天萧萧的寒声,提前到来了。
孔岩看着刘夏,他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重逢的情景,但是见面了才感觉到,仅仅两个月,在他们中间,就好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他照样感到刘夏的失落,看着她傻乎乎出神的样子,有些心疼,拍拍她的头:“路上辛苦了,回去请你吃大餐。还在倒时差吗?你看我。”他扳过刘夏的脸,把沾满胡楂的下巴抵在她额头上,轻轻说:“看我,想你想得都瘦成什么样子?”孔岩摸着自己的脸微笑着。
孔岩带着刘夏到了一栋高楼的24层。在黑黢黢的楼道里七拐八拐,进了一条更窄的甬道。
这是一条充斥着嘈杂的音乐和厕所的恶臭的甬道,脚底下时不时会踢到鞋子、盆子、塑料垃圾,头顶上滴滴答答,挂满洗完的衣服……他们扶着墙往里面摸索,好像是飘在下水管道里的两片树叶,被什么推着往前,去接近腐烂的命运。刘夏紧紧贴着孔岩,生怕在接下来的一刻里飘散了。
孔岩其实在临刘夏过来的时候,特意换掉了原来那间极小极小的单间,好不容易换了这间大点的隔断。所谓大点,也就是能放一个由原来的单人床拼成的双人床,再添加一个立式衣柜、一个写字桌。但是仅仅如此,价格就陡然多出400块。
刘夏坐在床上,用巴掌量量胸前到写字桌,大约30厘米,站起来从窗台走到门口,三步半。
孔岩放下东西,长出了一口气,笑着对刘夏说:“这里就算不错吧,有窗户,光线充足,交通也还方便。就先在这凑合凑合,将来咱肯定还要换好的。”
突然手机响了,刘夏翻开包:“不是我的,是你的。”
孔岩赶紧掏出手机,看着刘夏:“不是我的。”
“喂,谁?梁家辉?哪个梁家辉?干哈干哈,整错了你!”隔壁一个东北男子斗大的嗓门,好像就在他们眼前喊。
刘夏惊奇地敲敲那面墙,空空的。
简单收拾完东西,孔岩带刘夏到离住处不远的餐馆吃饭。要了刘夏最爱吃的水煮鱼。
吃饱肚子总是最幸福的事,怅恍的神经开始在饭菜的诱惑中枯萎掉,生出来的是最简单的快乐。他们打开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分别述说起两个多月来经历的人和事,好像这里只是旅游途经的一个中转站,并不是他们要前往的那个目的地。
北京的夜晚是可爱的,有比白天更具蛊惑力的媚眼,高大的建筑和富丽的霓虹仿佛化装晚会上最出色的组合,其他肮脏以及失序的成分统统被黑夜遮盖掉了。多么避重就轻的夜色!
这是完美的城池,能让人托付信仰、奋斗和亢奋的力量。
多么可爱的北京!
回到房间的时候,他们感觉浑身都散了架。孔岩歪在一边很快就响起了鼾声。刘夏半睡半醒时听见手机响,无力地接起来。是妈妈的电话。
“夏夏,你怎么这么任性,我给你打了一晚上电话你怎么不接呀啊……”旁边是爸爸劝架的杂音。
刘夏懒懒地说了一声“妈,刚才出去吃饭了,别担心我”就一点也打不起精神,电话里父母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她握着手机催眠一样睡着了。
半夜里,有什么东西轻轻碰触她的胳膊,痒痒的,凉凉的。刘夏睁开眼,见手机早已挂断,翻身去拉被子时,一只黑不溜丢的大蟑螂哧溜一下从被角里爬到她手背上,其余几只正在她腿上耀武扬威地挥动爪子和触角。刘夏吓得六魂出窍,惨叫着跳起来。
孔岩惊醒了,赶紧过来,边抖落被子边捂住她的嘴说:“小声点。”
刘夏这下来了精神,顿时睡意全消,一定要把全屋里的蟑螂消灭掉才肯睡觉。孔岩看拗不过她,就陪着她翻箱倒柜,一顿乱折腾。
“怎么会有蟑螂?”
“证明生态平衡,人杰地灵。”
“蟑螂传播疾病的!”
“谁说的,书上说一切爬行生物体内都含有人体所需的高蛋白。”
刘夏有些愤愤的,听了孔岩的笑话一点也笑不起来,挥挥抹布说:“你打死了几只?”
“三只吧。不早了,快点睡觉,明天去买蟑螂药。”他已经坚持不住了,看看时间,早就过了12点,明天还要上班呢,就打算收工。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四只,不行,还有一只,一定要斩草除根。”
等到刘夏剿灭第四只蟑螂的时候,孔岩早已鼾声四起。她也一点力气也没有,再次被沉重的睡意雷倒了。
半夜她又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月光照进来,桌子上一些蠕动的黑影好像正在密谋着一场叛乱,这些可恶的阴谋家。
但是刘夏再也不想起来,她睁开眼睛,又无力地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