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孔啊,我可是实在想帮你呀,杀一儆百,杀杀这帮人的威风!”郭元新理由充足,声音里充满正义,仿佛已经为他报了仇。
“但这是私事,公私不能混在一起。报告应该由我来递交的。”孔岩想争辩,但是郭元新把人情摆出来,使得他有些措手不及,原来足有十分的道理现在有劲也使不出来了,只是低沉地说。
“孔组长,”郭元新听他这么说,顿时收起笑容,一双小眼睛像通电的灯泡,“啪”的一声点亮了,“别忘了,我是产品研发部的副经理。公司并没有明文规定新项目组是独立于整个研发部的,所以,一切有关产品研发的事宜,在佟总和杨副总知道以前,我都有权过问!”
……
郭副经理办公室的争吵还在继续,高过一声低过一声,虽然胜负已定。
但是刚刚,总经理佟一森陪同公司董事会的巡检团经过,巡检团拉了一个很长的脸色:“佟总,你的员工平时就是这样工作的吗?要不要保安来处理?”
上午10点左右,在研发中心的布告栏里,贴出了一则通告:
根据公司纪律管理规定,项目组成员孔岩因扰乱公司正常办公秩序,被开除出项目组。本组成员杜金丰也因工作态度不端正,一并开除,即日起回到原来岗位,不再担任现在项目组的工作。
特此通告。
××项目管理委员会
××年×月×日
坏消息总是不胫而走,孔岩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事情早已尽人皆知了。他一进来,私语的人群望风而散,办公室里出奇的静。人们仿佛是屏住了呼吸,等待下一场好戏的序幕。
但是,现在轮到孔岩谢幕了。
在他收拾好座位,准备离开的时候,杜金丰凑到面前,露出一副歉疚。
“其实小孔,今天你不出面,就不会沾惹上这些麻烦……”
人们七嘴八舌地围上来,纷纷表示他们的善意和同情。
窗外的西北风呼呼地扫荡,没有关严的窗子啪啪几声,玻璃被掀翻,从二十多层的高度陨下,苍白无力的碎裂声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有人赶紧从窗口趴下头,看是否伤到了行人。风从空旷的窗口卷进来,人们打了个冷战,人群散开了。
孔岩站直了,让这来自清醒世界的风吹走他头脑中残存的恍惚。
本来就不是属于他的,失去也就是无所谓的事。但是,他心里为什么有抑制不住的失落?
孔岩搬着东西,从项目组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郭元新,眼睛隐藏在眼镜后面,又一次眯成一条线。
“小孔啊,你看今天,哎呀,真是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我原本是想帮你的。那些人没有为难你吧?”
“哎呀,不要不好意思,小孔,有事尽管跟我说,我帮你出头!”郭副经理就这样,把孔岩送出了项目组的大门。
接刘夏电话时,孔岩已经在酒馆和仲恺喝完六瓶啤酒了。
仲恺说:“别在那受驴罪了,那就一‘上海滩’——阴,太阴了。出来跟我干,咱哥们搭手,做出一番样子,给他们瞧瞧。”
仲恺见他不说话喝闷酒,继续说:“你这脾气干不了,你是钢管,拐弯怎么也拐不过蛇皮。不想来我这儿也行。就凭咱,还怕在这么大的北京城被饿死?笑话了。”
孔岩又干掉一瓶。
“你就太善,今儿这事你不掺和,顶多挨你们项目组一顿批,扣点工资。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要改了,你也不会姓孔了。姓郭的那小子高兴坏喽。”
“如果是你呢,仲恺?”
“换成我,估计我也得往里冲。”仲恺接着孔岩的假设,“但我可不像你那么君子,先抡圆了,噼啪,开他个油酱铺,先出完气再说。丫的,让他见识见识马王爷三只眼。”
“谁有三只眼?”洋紫带着刘夏走进酒馆包间,刘夏显得特别兴奋,笑着嚷嚷,“谁开油酱铺了?郝雷呢?”
“进货去了。刘夏,你今天捡钱包了?”仲恺说。
刘夏先看看孔岩,清清嗓子,大声说:“老天爷终于开眼了,我有一个好消息!”
仲恺说:“是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吧?”
孔岩私下里扯扯仲恺的袖子,仲恺没理他,接着说:“是不是有人去森林探险迷了路?”
“什么探险?”刘夏问。
“只能靠吃牛粪为生。当然了,这是坏消息。好消息就是,有好多牛粪耶,刘夏死吃也吃不完,别想拉我们和你一块去。”
大家大笑。
“你去吃你的牛粪吧,”刘夏对着孔岩喊,“我通过面试了,我有工作了!”
刘夏上班的公司是一家杂志社,她的工作就是处理一些文字改写和校对的工作。公司不大,待遇不高,专业还算对口,其实只要能被录取,对刘夏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满足了。她终于有了自己的一份工作,可以挣钱了,可以和孔岩分担生活,可以和正常人一样,每天朝八晚五,去挤公交车,可以和大家一块抱怨物价高薪水低,可以听人说“刘夏,你怎么才来,这些工作都在等着你做”。呵呵,在这个城市中,她不会再是拖累,不用再躲在那间小屋,把时间交给空虚,不用再像没有户口的鼹鼠,没有抱怨阳光的资格。
他们的那辆破车总算可以两个轮子,健全地上路了。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新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