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请你跳支舞
刘夏回家了。孔岩在大年三十那天才停止加班。
仲恺说他从一个朋友那儿弄来了两张请柬,金钻大厦好乐迪旁边的一家餐厅,临时改装,要开一个Party,专门招待过年无家可归的人。郝雷主动提出看家,继续奋战在他的CS战场上,桌子上码着几包方便面,烟头堆里的键盘发出烧焦的恶臭。
上次那件事后,郝雷像换了一个人,突然变得沉默,仲恺的组装车间没活,他就昼夜沉浸在网游里,杀个天昏地暗。
仲恺看看郝雷的头发,像焦黄的烂草,摇了摇头,随手拿了件外套和孔岩出去了。
北京昏惑的夜空中飘起了雪,落在头上脸上,干冷干冷的。他们俩钻进仲恺的二手小货车,仲恺打着火,看了看请柬上的地址。
孔岩给他点上一根烟,也给自己点上,问他:“雷子不去了?”
“他那棒槌,正杀得欢呢。”
“怎么他也没回家呀?”
“这倒霉孩子,轴,有时候真不知道他心里在倒腾什么。”
“个人有个人要走的路吧,你也别太强求他。”
“唉,说实在的,我心里挺愧对他的。现在生意不好做,让兄弟跟着我受洋罪。”
孔岩叹了一口气,说:“明年有什么打算?”
“唉,过一天算一天。或许过完年风声不那么紧,再找找销路,起码把手头的货想办法抖落出去,把本钱捞回来。”
“以后啊,赚钱的捷径还是少走。”
仲恺没有答话,不知不觉,他们的车已经停在了Party门口。
雪已经下紧了。
宴会的大厅布置得简约明亮,墙壁上挂着大幅的摄影作品,像落地窗一样照射着大厅里的人群,一派艺术的气息。
晚会是半自助形式的,门口设置了纸盒糊成的投币箱,估计是为了让主人的腰包过得去,上面写着:留下一点点,分享一点点。
仲恺朝左右看了看,把手插进口袋,掏出一个空的纸烟盒,用力折成几折往投币箱里塞。
孔岩说:“太缺德吧这样,没准人拿钱是捐给贫困工程的。”
“咱比贫困工程还贫困,谁救助咱啊!”
一个胖墩墩服务生模样的女孩,早就睁大眼睛注意到他们了。仲恺扫视四周时,她正狠狠地迈开大步走过来,按住仲恺悬在投币箱上的手。
场面有些尴尬。
“梅梅,这两位是我请来的朋友,平时最爱开玩笑了,你能不能请他们进来?”
孔岩和仲恺扭头看时,见一个很美的女孩子站在那里。一双乌黑深亮的眸子像两潭很深的活水,鲜明地泊着几分笑意。发髻用一根大红的竹簪随便绾在脑后,几撮发丝垂下拉,松散地飘在鬓上,把脸衬得如一轮满月。
叫梅梅的胖女生听见她这样说,暗暗生气,但也只好把手松开,放他们进去。仲恺朝她做了个极讨厌人的鬼脸。
孔岩笑着对刚才说话的女孩说:“我叫孔岩,这是我的朋友仲恺。多谢刚才圆场。”
女孩带着他们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我叫董凡,刚才那个是韩梅梅,都是今天来帮朋友招呼客人的。”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原以为就餐是免费的……”
“呵呵,募捐也是自愿的,没关系的。”
“你是今天Party的主人吗?”仲恺插嘴道。
“不是,今天的场子是一个摄影沙龙租下来的,我们都是来帮忙的。”
董凡把他们带到里面后就去招呼其他人了。
仲恺对孔岩嘀咕:“漂亮不漂亮?”
孔岩捶了他一下:“今天就是吃饭,你小子老实会儿。”
仲恺厚颜无耻地笑着:“我是说你呢。刘夏又不在。”
这次Party真是让人满意,恰恰舞蹈的音乐轻快地响起来,人们的胃口都增大了好多。
到中场时,仲恺拿着盘托,拱了拱孔岩的胳膊,朝宴会厅一边努嘴。孔岩朝那边看过去,那个角落里,一个高个子男生拉住董凡的胳膊,但她好像有意要挣脱,两个人就纠结在了一起。
孔岩放下餐具,刚想走过去,袖子被仲恺拉住:
“咱还是别管别人的私事。”
“人家刚才还帮了咱们,再说,我看她也不像什么坏人。”
仲恺想了想,点头说:“我不会跳这种舞,你去吧,我掩护。”
他走近了,隐约听见两个人的对话。
那男生很激动,声音是颤抖的:“我到底哪点不好,你说出来,我改了……”又听见董凡说:“马小通,你怎么还不明白,不是因为你。但是我必须要离开。”
“凡,不要,不要离开我……”
“请你注意场合,别再纠缠下去……”
“……”
马小通死死攥住董凡的胳膊哀求,她雪白的胳膊上浮起一片红印子。
孔岩从人群挤到他们身边,打断他们,对董凡说:“董小姐,刚才的事还没谢你呢,现在可否请你跳支舞?”
董凡眼神里流露出感激的光芒,连忙说:“当然可以。”就把手交到孔岩手上,两个人走向起舞的人群。
马小通欲加阻止,一杯可乐却从衣襟前滚落,衣服湿了一大片,玻璃杯落地,“叮当”一声,砸了个粉碎。仲恺伸过头来:“哥们儿,你把我杯子碰翻了,能帮忙打扫下吗?”
恰恰舞的节拍如落地的珠子,光滑而清脆。
“谢谢你帮忙解围。”董凡对孔岩说。
“呵呵,咱算扯平了。”
“你很不爱占人便宜。”
“都不富裕,哪有那么多便宜总给别人占去。呵呵。”
“呵呵……”
“你舞跳得不错,在哪儿学的?”
“大学时选修课学了点,就为了凑学分。不行了,这段跳不来了。”
孔岩和董凡从舞池里走出来,对董凡说:“你现在回家吗?我帮你叫辆出租吧。”
董凡明白他是怕刚才的事再次发生,就报以很感谢的微笑:“那谢谢了,我先去取一下东西。”
送走了董凡,孔岩和仲恺也把肚子填得差不多了,俩人出来钻进了车里。雪已经停了,一轮月亮升了起来,把世界映得一片白。
仲恺打了两个响嗝,快乐地说:“吃霸王餐就是容易让人撑啊。”
孔岩笑着说:“离开七月七,好像就没这么高兴地吃过。”
仲恺盯了他一眼,试着探问:“你就,没有啥感想?”
“啥感想?”
仲恺耐不住了,对他说:“那妞可是道荤菜,不适合你吃。”
“呵呵,”孔岩明白了他的意思,打着油腔,“那你说我适合吃什么口味的?”
“你呀,胃口不好,还是得吃刘夏那样清淡的。”仲恺又说,“我可是替刘夏监视你呢。”
再次提到刘夏,孔岩的心不禁痛了一下。他还没有把他们的事告诉仲恺。他隐隐感觉到比冬天更严重的寒冷。
孔岩让仲恺把车停在离家不远的小胡同口,说就到这吧,吃得太饱,正好溜着回去。仲恺放下他,把车开走了。
月光洒在身上,比雪还要凉。但是,冷,更容易让人清醒。他把衣服领子竖了起来。
拐进巷子口的时候,一条黑影被月光拖得很长很长,但一闪又不见了。有人跟踪他。他攥紧口袋的钱包,加快了脚步。那个黑影也跟得紧了。出了巷子,视野马上开阔起来。
孔岩突然停住脚步转回身,身后那个家伙一时无处躲藏,暴露在月光下。有些无措,犹豫一下,向孔岩扑过来。
孔岩和马小通坐在巷子附近的一家小酒馆里。两人要了几瓶酒,坐在那儿,看着对方挂满泥水的脸和衣服。
马小通右眼镜片摔裂了,他感觉满世界都是孔岩。等孔岩给他倒上酒后,他才吞吞吐吐地说:“你,真不认识董凡吗?”
“对,真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还,还请她跳舞?”
“我当时以为你是色狼,欺负一个女孩子。”
马小通半边淤青的脸抽搐起来。突然哇的一声,孩子般地哭号开了。
“她要离开我了,要离开我了……”
这哭号仿佛一下划破了冬天寂静的夜晚,在月光下显得特别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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