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岁流光
文/边十三
昔日的时光停驻在很久远的记忆里,一如墙上剥落的油漆,老旧得不成样子。我站在那段回不去的年岁里,固执地不肯向前走。
迷恋上咖啡,是最近的事情。细细的粉末盛在透明的玻璃罐子里,有阳光的时候,会顺着玻璃罐透过红棕色的光影。醇品易溶,也带着很浓的香。不加奶,不加糖,纯粹的苦从舌尖儿一直弥漫至整个口腔,还带着微微的酸味。黑色的咖啡杯,底下带托,还有银色的搅拌棒,全都安静地沉眠在过去的日子。其实很久之前我就不再习惯用咖啡杯,曾经朋友送过我一个很小的红色玻璃杯,装进咖啡之后透过去看,有淡紫色。
火车站离我住的地方不远,夜里失眠的时候能听见火车的鸣笛声。天花板反射的月光打在墙上,星星点点的,像很小的灯。天气好的时候就去火车道边走走,偶尔会有火车“轰隆隆”地开过去,我站在下面能感觉到有风吹过。透过窗子能看到火车里的人,一晃而去的影子,有的在安睡,有的在通电话,还有的只是顺着窗子看出来,有可能会和我对视一秒,然后远离。
之后谁也不记得谁。
心血来潮的时候会到大学去蹭听几节大课。束起稍高的马尾,背上一个淡蓝色的侧肩包,换掉高跟鞋,像一个乖乖的学生一样,坐在有些靠后的位置。听到后排右手边的男生喊了两次“到”,他喊第二次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他冲着我笑笑,我没有回应,转过了头。台上教现代文学的老师还很年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白衬衫,第二个扣子也解着,利落的板寸头,左手臂的袖子向上卷了一截,他说话的时候声音略微沙哑,但却是很中听的普通话。
下课之后我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转悠,大学里很少有素颜的女生,她们路过我的时候,有轻轻的手链或是别的什么东西碰在一起的清脆的响声,还带着不同的香。
走廊尽头有一对情侣,女生坐在窗台上背对着阳光,头发被映成金黄色,男生面对阳光,眼睛眯起来,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或者只是很安静地沉默而已。
楼下的丁香开得特别好,一小串一小串的淡紫色。站在远处看就连成了一片,我看到那个刚才的老师靠在食堂外面的墙上点烟,有学生走过去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点点头,没有什么其他回应。我站在离他十多米的地方看他很久,直到他走开。
我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过你,直到现在,我才有了那么多汹涌澎湃的思绪,竟全是关于你。
我记得以前出了我们学校门口走不远就有条十字路口,每次在路边你都告诉我要等绿灯,然后牵着我的手一起走过去。路边儿有稀稀落落的几棵树,树影投下来落在路中央,斑斑驳驳的样子。我习惯走在你左边,向右偏过头看你的侧脸。棱角分明。
街拐角有家很小的奶茶店,里面也卖糖果。老板是二十多岁的姑娘,很年轻,戴淡粉色的工作帽,系白碎花围裙。她每次看到我们,都会冲我们轻轻笑一下。她卖的糖果很漂亮,荧光的糖纸,很多颜色都掺在一起。我喜欢里面的酒心糖,巧克力的外皮儿,咬开后是清清凉凉的甜,剥开的时候还有糖纸稀里哗啦的响。
你习惯陪我在奶茶店流连很久,然后骑单车载我回家。半个小时的路,可那时候觉得时间再长都是微不足道的。
我已经很久不再穿帆布鞋。街上的女生大多穿手绘的帆布,裤管下卷起一小段儿,就像安妮宝贝笔下的女主角儿一样。我喜欢看那种穿着帆布鞋,皮肤白白的女生。男生大多穿白色的滑板鞋,和宽宽松松的大号T恤。
之前的你也是那样的,全身都浮动着朝气。尤其是下了篮球场之后,汗珠沾在头发上,甩一甩都有汗落出来。你不知道我有多迷恋那时候的你,大学的课程没有高中那么紧,闲着的时候我都会去我们家附近的商店挑一些青菜,然后大张旗鼓地做顿像样的饭菜等你回来。你每次都说吃过饭后你要洗碗,可最后每次都还是我的工作。
我在这个城市已经待了很长时间,之前的奶茶店早就拆掉了,那条街也修了两次,奶茶店的年轻老板也早就不知所踪。物是人非,只有我还在这里,执拗地活在记忆里。
街中心新建的广场很大,晚上八点会准时开放喷泉,灯光晃得很耀眼,靠得近了会有稀稀落落的水溅在身上,觉得很舒服。
白天时候有个女孩在广场支开个画架子给人画像,一般都是黑白的素描像,没人的时候她就在椅子上坐着看过往的行人。她让我想起曾经我们一起看过的韩国电影《雏菊》,你说,会不会也有个人在楼上或者某个地方安静地看着她呢。
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和电视剧很多,忘了是什么时候一起看苏有朋版的《倚天屠龙记》,贾静雯演的赵敏。我躺在你腿上,你给我嗑瓜子,然后听见张无忌对周芷若说,和赵敏,是刻骨铭心的相爱。至此之后,我就特喜欢“刻骨铭心”那个词语。
后来邓超新拍的《倚天屠龙记》我没看,好像是安以轩演的赵敏,我不知道新版的这个还有没有我喜欢的那句台词。
有些东西,落在记忆深处了,生根,发芽。然后就再也无法用其他来取代了。
就像你,无可替代。
阳台上的君子兰开花了,我买了瓶啤酒浇给它。我揭了所有啤酒瓶子上的标签,通身绿色。空瓶子在阳台上摆了一排,很好看。
前段日子我在学校碰见了你以前的同学,她现在做助教,工资不是很高,我一直不敢正面碰见她,怕她问起我们的事情。我害怕别人和我提起关于你的任何事情,我多想离开有你的回忆,哪怕我只是自欺欺人。
刚毕业的时候,你前程似锦,每天都忙得一塌糊涂。我也忙着找工作,签单位。那时候我们就像两条铁轨,各自向前延伸,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交接的地方。
可我记得那时候你说,没关系,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然后我就坚信不疑地认定以后会很好。一切都好。
楼下的少年骑着拉风的红色山地车路过,有风把他的头发吹着偏向一边,我在楼上探出头看着他,不自知地笑了起来。多好的年华,如果你在多好。
多好多好。
我昨天去看你的时候,天气有些转凉了。我走在路上紧了紧衣服领子,有微微泛黄的树叶落在地上,踩一脚就碎掉了。像生命一样不堪一击。我都忘了多久没去看过你,那是我一直不敢面对的伤疤。一旦揭开,就再也难以愈合,可我明明就是一直都是难以愈合了。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四处寻找你的气息,却又害怕找到你的气息。该是多么矛盾的一件事情。
我告诉你我很好,你不在身边的日子我很好。我一直停留在这里,不会离开你太远。我说了很多,可你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笑,黑白色的照片,我看着看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一直落。
回来的路上有只猫跟了我很长的一段路,我回头看它的时候它就和我对视,我停下它也不走。我在想,会不会是你在想念我,想回来看看我。然后兀自摇摇头,不再回头看它。
很多路,以后我还是要一个人走。走在没有你的世界里。一往无前。
你回不来,我逃不开。往岁流光,一念情深。
你还记得吗
文/贾彬彬
你还记得吗?那一年,你来到柳州——你二十九岁。
你并不知道,那会是你一生最大的转折点。你发表在《柳州日报》的文章被人所看中,颠沛流离多年的你终于因此受到了某个政府的重用。你欢欣鼓舞,志满于怀,一心想着开拓一番自己的事业——当时你并不知道,这个转折让你最终投靠了汪伪政府与日本帝国主义,让你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处境。是的,你变成了汉奸——觥筹交错间,也许你已经忘了,年轻时你的倔强、血气方刚,曾受“五四”运动的影响,鼓吹民众抗日。
你醉生梦死,你贪恋浮华,然而最终你所依附的日本帝国主义却轰然倒下,而你只能惶然逃走,后半生辗转国内外以求安身之地。你的生花妙笔生了锈,你灵巧的心思慢慢腐朽。最后,你也失去了你爱的人,郁郁而终。
你的名字,是胡兰成。
你还记得吗?那一年,你来到柳州——你五十岁。
你知道,这一行一定不乏凶险,而你已经是知天命之年,身手早已没了当年矫健。可是你还是来了。二十二岁那年,你戴上母亲为你做的远游冠,踏出家门,你就知道你的步伐不会停止——你从未放弃。好男儿志在四方,所以你决意看遍天下,写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终于,你来到了柳州。你顶着夏日的倾盆暴雨而来,忍受风餐露宿之苦,你爬山、探洞、涉水,遇猛虎,跨巨蛇,甚至在路途中落入溪水中,几乎溺水而死。你这一次的旅行和以前一样,九死一生,而你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你的力不从心——你已经老了。你不知,只是欣欣然地提笔记下了你感受到的一切,并且又马不停蹄地向下一站奔去。直到五年后,你病重到无法行走,你依然不舍得停下,最后被人用车船送回家中。你不能再走了,你遗憾地离开了世界。留下一本三十年考察著成的游记。
你的名字,是徐霞客。
你还记得吗?那一年,你来到柳州——你五十九岁。
你知道,你的报应来了。只是你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资格后悔。
当年的你年少卑贱,却得一挚友于乱世,然后,轰轰烈烈,红尘相伴——你们共同辅佐李家,开创李唐天下。只是人心易变,富贵荣华面前,你们终于生了孙庞之隙。为富贵,你向皇帝进谗——你曾经的挚友因你的谗言而死,他的亲眷因你的谗言不得不颠沛流离,发配边疆。你终于把权力牢牢握在了手上。你忘了旧日的情谊,也忘了什么是天网恢恢。
可是,你也有被陷害的一天。刚登基的新帝把你贬来了柳州。再高的官位,再多的钱财,不过是一场烟云。
你终于顿悟,却明白得太晚太晚。你死去的挚友日夜在你梦中控诉你的背叛,新帝言语中指责你陷害挚友的言语时刻回响在你的脑海……你生不如死。你浑浊的双眼看着柳州的天空,久久不肯闭上。
你的名字,是裴寂。
你们,还记得吗?当初的堕落,当初的坚持,还有当初的悔意……那些情感,还在柳州的天空下持续着,任由阳光与桐阴将它们照亮或遮盖……
有一天,当你也成为了历史。当韶华变白发,当玉颜成鸡皮,也会有人轻轻问你一声:“你还记得吗?”
记住爱,记住时光。还有,记住你的坚持。让历史,记住你的名字。
糖花纸天空
文/简唯
如果她还记得,那么,你愿意沿着与时光流逝相反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默默拾起那些散落在童年道路边缘的糖花纸。你要将它们拼成一个多彩的小天空,在阴天里和她一起依偎着躲雨。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第一次认识她因为“流口水”,那是一种一毛钱一根的有着好看外壳的糖。一毛钱一根的价格,廉价得像年幼的你们被家长不情愿扔进各种各样辅导班里消磨的青春。那天她和一群小伙伴一起吃着散落了一桌的“流口水”,你吮着指头远远看着。过了一会儿,你拿着爸爸给你的一张五块钱和一张一块钱走近她们。你对她们说你要买,你用尚沾着口水的小手,拿着一张一块钱和一张五块钱,踌躇着不知道递哪一张。她说要你递五块的,因为一块钱比五块钱大,一块钱可以换100张黄票票儿(注:当时尚在流通的1分钱面值的纸币)。当时的你傻傻的尚未学过数学,你在众小伙伴们的嘲笑中递过五块钱去,她笑着用小手弹你的小脑门,然后抓起五根“流口水”说,送你。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们的爸爸妈妈都很忙,忙的没有时间去注意你们的存在。你们两个时常在一起玩,玩捉迷藏的游戏。你总是先用小手捂着眼睛,大声数着一到十,然后放开手找她。但每次的结果都是你根本找不到她,然后你大声说我认输了,你出来吧。然后她就会从你想也想不到的地方钻出来。每次轮到她找你时,她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后来你才知道,她用小手捂着眼睛的时候,中间露着好大的缝儿。
你还记得一个阴天,你们的爸爸妈妈都出去工作了。你们家里的门都锁着,突然阴天下雨了,你和她一起挤在一个破屋檐下,你们把吃剩的“流口水”糖纸系成蝴蝶结。你眯起眼睛透过它看着落雨的天空,突然发现天空变成了粉红色。你说将来你一定要把天空变成糖纸做的,那样就能永远不会下雨。而且,什么时候馋了,剥下天的一片,就能吃到酸酸甜甜的“流口水”。
后来,你们都成了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你在五班,她在六班。开学第二天老师选班长,你把小手举得高高的,你说,我选妞妞。五十六双小眼睛都朝你看过来,你找不到妞妞的脸。你立刻冲出教室,跑进正在上课的六班,把她拉出来到你的班主任面前,你说我选她。你笨笨地,笨笨地不知道班长是必须要选自己班里的,你同样笨笨地,笨笨地不知道,她有一个男孩子气的名字,辰。
再后来,你慢慢地大了。由于她开始长期在阳光下练体育,她的个字高高的,皮肤黑黑的,头发短短的,更像个男孩子了。你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都会遇到一个高你一头的大女孩子,她的胳膊上戴着三道杠儿,你知道她,她总是每星期都会在你们学校升国旗时演讲。大女生是个成绩超级好超级好的好孩子,可是你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你不能像在老师面前那么温柔。她总是揪着你的小辫子用她长长的指甲掐你,把你掐到哭着向她求饶为止。那时候你尚不懂“变态”一词。你害怕却不敢和妈妈说。后来有一天,她知道了,便偷偷戴上她爸爸的墨镜,在路上,厉声厉色地学着电影里黑社会老大的样子对那个大女生说要她再也不许欺负你。大女生吓得连忙点头不止。你和她走得很远,躲在路尽头的拐角处看着惊魂未定的大女生。然后你们拼命捂着嘴,却止不住地大笑。
小学六年终于毕业了。你带着许多懵懂的不舍在第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拼命地玩耍,把心都快丢到了爪哇国去了。直到你回来时发现她不见了。她的外婆告诉你,她拿了全省的金牌,终于入选了国家队。你“哦”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其实可能连你自己那时都不曾察觉,你心里堵得厉害的那种东西是悲伤。
整个院子里都在谈论着她的离开,你知道他们都在希望她将来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体育明星。你在热议中听到了一声叹息,其实你自己都忘了那是你自己的叹息。那时,你的潜意识里已经略微懂得了竞技体育的残酷。先天条件并不好的她受了多少苦楚。她因为弹跳力不够强而小腿被教练抽打得青紫,抽断了几十根藤条。然而成绩很棒的她却走了这条窄窄的路。
后来你上了初中,你小心翼翼地想融进这个小圈子里去。你把你最喜欢的“流口水”分给他们,就像她当年给你一样,你真的多么希望他们会像她一样地喜欢你。可是他们都在背后说你小气,谁还分这么廉价的东西。你沉默了,第一次不知所措。接下来的日子便朝着一个谁都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你不愿意搭理任何人,于是他们也不愿意搭理你。你成了一个别人眼中的“怪胎”。你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听自己的课,做自己的作业。也就是在这时候,你开始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文字。你喜欢听笔在纸上沙沙地唱歌,你让自己醉在那些字里,自己哭,自己笑,对外界封闭着自己的一切。时而你也会在纸上写下你对遥远的她的想念,然后默默地撕掉。你时常会一个人在天不亮的时候来到学校的过廊里,在快把你撕裂的寂寞中吃大把大把的“流口水”,你用那些廉价却充满童年味道的酸拼命去麻痹自己的味蕾,时常会酸得流泪。然后你开始拼命地背课文:“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那段时间你的成绩上升得很快,你依旧只是沉默。你只是希望这样可以让自己好受一点。
三年以后,你以不高不低的分数“意外”地进了这所号称一只脚已经迈进名牌大学的学校。你开始每天都把笑容固定在脸上,才使你避免了下一个三年的孤寂。第一次考试,你惨败倒数,那时候你突然醒悟,你发觉自己把理想搁浅了太久。你终于知道原来那零点几分拉开几千几万人的差距和老奶奶口中吓唬小孙子的鬼故事不一样,那不是恐怖和虚假的。它是真的,存在于你所在的这个高考大省里。于是你也开始拼命拼命地学,像疯了一样。你仍然会偷偷在时光的罅隙里想念她。你会通过那些满是工业味儿的电子媒体知道她的消息。你知道现在的她已经开始越发地小有名气了,拿了不少国内外的冠军。你无比心疼地看着电视上满身汗水的她,然后细细回想从前那些梦呓般的日子。然后猛然醒悟,你把一片片糖花纸全部扔进垃圾桶,你对自己说你该有理想,而不是幻想。你把所有的梦包裹进这些糖花纸扔进垃圾箱里,然后冷眼面对那个把你的梦想轻易撕得粉碎的现实。
某一天,你抱着摞得比你头都高的厚厚的被子去收拾宿舍,在出了家门的一刹那,你看见了从北京训练放假回来的她。她又要回队里了,你正想喊她的名字,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你用被子遮挡着自己的脸,看着她离去。而后泪水划痛脸颊。
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叫她。
而后你再也没吃过流口水,你骗自己说是因为老师说那些化学配料对身体多么有害。可事实上你自己比谁都清楚,那些酸根本再也麻痹不了你的味觉。你必须要为了理想,为了挣脱这个有着纰漏的应试教育的魔爪,为了考一个好大学,为了将来。你和那些普通的高中生一样,你终是变成了他们。
如果不是那一次,近半个城市的水电瘫痪,你不可能再度遇见她。漆黑的天幕覆盖着火车站的门口,她被一大堆记者包围住。你远远地和她目光交汇了。你想了想,却终没把上次的事情说出来。你和她聊了起来,可你却越发觉得你们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她的世界里每天都是汗水,以及快要当饭吃的葡萄糖和难喝得要死的肌酸。而你却无法和她讲懂理化生有多让你头痛。你们再不会有同一个理想。你要为了自己的明天拼命地学,她却要背负着国家的荣誉,她说,身披着五星红旗站在领奖台上,是她死也要完成的梦想。
你无言,看着她随着隆隆响声的火车离去,黑色掩住她的背影。
其实,你还是有一大串的问题想问她:
她还记得你们的小时侯吗?
她还记得那些流口水,那次你把她从班里拉出来说“我选妞妞”,还有她为了帮你假扮大男孩吗?
她还记得现在这个喜欢文字的高中生从前的疯癫小丫头模样吗?
她还记得那些多彩的回忆吗?
她还记得你们幼稚地想象的糖花纸天空吗?
如果她还记得,那么,你愿意沿着与时光流逝相反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默默拾起那些散落在童年道路边缘的糖花纸。你要将它们拼成一个多彩的小天空,在阴天里和她一起依偎着躲雨。
夏的密码
文/胡子赫
正午总是憋闷而静悄,尤其是夏天。窗外却突然“咯咯”地响起笑声,我饶有兴致地凑近窗边,一瞧,是一群孩子在玩踩影子呢。呵,多傻的孩子们,但又多像那时的我。
小时的我极爱夏天,总缠着大人问什么时候到夏天呀。其实,狡猾的我是在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打水仗、吃冰棍或是冰淇淋呢?夏天有很好的福利,对于玩耍的孩童来说,白天很长,又没有厚重衣服的束缚,是玩得最撒欢起劲的时候。
可那时听大人们说,他们很厌恶这毒太阳最烈的季节,他们在盼秋雨的到来,浇冷太阳的温度。但太阳也是孩子,总是愿意多玩些时日,于是满脸豆大汗珠的大人,咒骂着夏,咒骂他们孩子最爱的季节。
那年的夏送给我一样礼物,一只蝈蝈。翠绿的身子,脆生生的声响,在一只竹编的笼中,聒噪不止,这是我用我一个月的零花钱买来的一个小伙伴,且比我还多嘴多舌。
我每天都将家里的剩菜剩果留下喂它,有时是老白菜梆子,有时是我吃剩的西瓜皮,它不挑食,很快吞完,便又用蝈蝈语絮絮不止起来。我每天听它叫嚷着,从起床到睡觉,它似乎总在叫,我不知道它是否睡过觉。
一次,我突发奇想从厨房里偷出辣椒去喂它,我想这辣椒一定会让蝈蝈的叫声提升一个八度的。但蝈蝈的叫声不曾更亮,我便怀疑辣椒不够辣,这蝈蝈一定来自四川。我把厨房里的辣椒都拿来,全撕成丝塞进了蝈蝈的笼中。我坐在蝈蝈笼旁等着蝈蝈高声惨叫,但我坐了一下午,蝈蝈照旧叫着。后来,这一度成为家里的笑料,自然这是后话。
一个夏天,我都听着这翠绿衣裳家伙无休止地叫,直至蝈蝈连笼的消失。
家里人说,蝈蝈死了,扔了,但我不信,至少会留有蝈蝈的尸体。我想是大人嫌吵了,扔了吧。但我不说出,我不想谎言被揭穿的大人,挣红了脸,冲我大喝,“扔了就扔了!”毕竟再也听不见蝈蝈欢叫了。
以后的夏天,我再未养蝈蝈、知了一类的鸣虫,我怕那叫声在某一次回家时戛然而止,再听到那教育我诚实的父母的谎言。
夏没了蝈蝈的聒躁,静了,也死了。此后学业压力大了,忘了夏的故事,也忘了四季。
突兀地,响起了蝈蝈的乱叫声,眼前那些踩影子的孩子们都静下来了,他们呼啦围住那背着串笼的蝈蝈贩子,叽叽喳喳说笑着,满眼的羡慕。
我晓得这蝈蝈的叫声早已属于夏,成为夏的一枝片叶,或者说成了解读夏的一组密码。
一个孩子跑到了窗前,笑着冲我喊道:“爸爸!给我买只蝈蝈吧!”
三月云澜
文/张晗
换得我心为你心
忽有一日,我正要准备收拾书橱,只听见一本书“啪嗒”一声掉了下来。或许是生命中微不足道的契合,我蹲下来抹去上面的灰尘,花体写的“梦里花落知多少”坠入心间。晚冬稀薄的阳光一闪,映在上面,如一股圣洁的力量。那是早年已烂熟于心的文字,更多的已钝成了回忆,在闲坐的时候和着阳光闪一闪。
那就爱看起三毛来了。睡前翻一翻旧书,是我多年的习惯,多年后,我又将这平淡里凝结的温暖的文字小心翼翼地读,一个字又一个字。我喜欢上三毛的文字是很早的时候,我心里对这个人也是十分欢喜的,甚是喜欢收集饰物的妇人,看她在《我的宝贝》中如数家珍自己的宝贝,看见那些沉淀在岁月里的饰物均匀地呼吸,我有些情不自禁,有些东西是要衬得自己的年龄与阅历,不然有过轻浮,再喜欢也无法得到。我是说,心灵上的拥有。
倘若荷西会好好活下去,我怕自己就要热泪盈眶了,看不得太真挚的幸福与温暖,是否是这个时代赋予我的?很多时候,我自己都不知原因的,为一段贴合我心的生活感动。纯粹发自神经的深渊,像火山喷发一样将炙热的岩浆汹涌着不断被放大的感谢。我感谢三毛女士,记叙一段我想要的生活,那样的生活态度,我甚喜。
三毛的心里总装着一个小孩子,那个小孩子很温柔也很乖张,有时候还会暴跳如雷。我将笔写到这里觉得自己稚嫩无比,这一点很多人说过无数次,可略想是写在我的笔下,还是要提一提,我艳羡她拥有的金光灿灿的宝贝,那样古老的旧的饰物多想能戴在自己的身体上,我计算着她笔下的每一刻时间,同我生活的年代相隔望。如两艘相隔甚远的帆船彼此穿梭于自己的时光洪流里,看似没有交集却又有着万千联系。
看着她说自己,有那么一两刻,我的心是被热气堵塞的,恹恹地难受起来,不觉自己周边真实的世界,飞奔到自己的那个领域暗自神伤。就好比,我喜欢三毛写她自己半夜推醒荷西对他说“我爱你”,对他说“是爱你的,比起自己还要爱你”。我明白荷西的心是怎样的颤抖,我每看到这里总觉得难受,无言而喻。爱的,就随她爱着吧,我的心自是不会吝啬,只是心疼荷西,那已成白骨的男人,那个留着大胡子的男人,那个木讷老实的男人,那个会做手工的男人,也许未必会熟知那些隐喻的事。
我爱那样的说话方式,很真诚,不会娇柔做作说给读她文字的人听,美好而温暖,如饱满的蛋白,清淡却回味香醇。也会摞出什么高深晦暗的话同读者说,悲凉终究是悲凉,这不会因为简单而改变;天亮了还是黑了,也不会守着黄昏想象;寂寞也是寂寞,终归不会轻易说给人听,我是自己觉得的,也无法求证了。只是在想起她拿着韧性极好的长丝袜围上脖子的时候,有没有往后看一眼,后悔过。
倏尔会有想起死亡之于我,我开始恐惧死亡。在荷西死之后,三毛自叙的诸多小事里,我坦然于她始终活在回忆与崭新的交界处,摆弄着旧物,一件一件娓娓道来。或许还可以沏上玫瑰茶在午后同她对话,同她神伤,同她一样对着植物说话。第一眼的欢喜历经岁月的抚摸濯洗,然后第二眼的忧伤,在一种别绪里开着两种颜色的花,一朵给了我们,一朵她自己留着,留在那个有荷西的天堂里谁也抢不走。
那仅是他的。像万花筒一样折出多种花色,可我们始终在筒外听着她同我们说的极妍的色彩。他们吵着架,拌着嘴,随时随地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无论我想起书中哪一出的场景,但凡可以看到三毛善良的一面,那种崇高的善良,又甘于自己的生活和人身尊严的搏斗,将残破的秋风火辣辣地煽起秋火,心里的河不断流。
我想,死亡或许是一种成全,时间的光道分割在两岸,一岸是生,一岸是死,如果不能分离,何不一起踏入不归途。
想必,此时,我念着的这对夫妇是最幸福的吧。
猫的琐事
家住的小区里常有猫影出没。是一只孤猫,黑白相间的花纹,长长的身子,瘦骨嶙峋。我并不常看见它,只是偶尔在回家的路上能看见它细长的身子轻松地挤过铁栅栏钻到路旁的一只只塑料袋里嗅着剩饭剩汤的气味。路对面是一排饭店,在夜里闪烁着缤纷的光。每当过了晚上10点之后,一只只盛着垃圾的黑色塑料袋散落在马路牙子上,或者浸出酒肉恶臭的气味。
当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的时候,隐匿在黑暗中饥饿难耐的猫孤单地出现在塑料袋旁寻找着一切它能吃的东西,或者说是尝试。它瘦得骇人,显着病态,应该岁数很大了,我很少听见它叫,可能是没有了力气。走路的姿势很优雅,慢慢地,缓缓地,只有在看见塑料袋的时候它的步子会紧凑点,但也并不快。
它是一只孤独的老猫,我未见它的子女,无论在何处见到它,始终都是只身拖着病态的身子缓缓地行走着。它在小区里待了快两年了,从未离开过,隔了好几日不见以为走了,过了几天又看见它在塑料袋旁用爪子顶着袋口的身影,像是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从不嫌弃酒肉的恶臭,也不厌恶餐巾纸的佯装,它吮吸着人类消耗之后的剩余和浪费,从未埋怨和怨恨。而它自己真正的家呢,它又是从哪里历经徒步来到这个小区,它的子女又在何处?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生了病被主人遗弃了吧,把一个可以寄宿的地方渐渐当成了窝。这个窝里没有温暖的棉褥,只有露天的枕席。寒冬冷夜,唯有风急猛地穿过秃树枝,它躲在墙角下,奋力抱成一团,瑟缩着。它是否品尝过温暖的滋味,从一个微小的生命降生下来,弓形的脊背早已经受风雨的吹打,萧瑟的雨滴浸透它卑微的命运,它是否有过梦想呢,在社会的重压下散去了吗?它是否祈求过寒风能够慈悲一点,不要那样无情的如刀子般划过肉骨?
可是希望终究是希望,它的饭碗是那一只只秽脏恶臭的塑料袋,它在外面狂风暴雨中抹去身上的冰霜,草垫被雪花浸透了,寒风一阵一阵吹过来,那弓形的脊背越发地突兀。它仰起头看向铁栅栏外光怪陆离的世界,雪花下伫立在街道上的饭店,一辆辆气派的私家车闪着无比刺眼的光飞奔而去,窗子里歌舞升平的场面在毛茸茸的光晕下是那样的温暖。可是,事实上,它寄存于这里,老了,病了,无人怜悯,饥饿,寒冷,清冷和孤寂。它的眼光发灰,像是看不清也不想看清,它明白自己的命,走得清醒而直白,更无累赘。
对它而言,这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如何,它又是怎样看待人类这群生物,无法选择的命运和境遇,或许是无处容身才选择了小区旁长满杂草的地方。我见过它给自己布置的窝,在它离去之前。但那已经不是完整的了,只是残损的几块圆形的草垫架在矮树脚中间。
最后一次见到它,在它长久地睡着之后。它横在马路中间,身下一滩绛红色的血,在夜里光下呈黑色,湿漉漉的。它蜷伏在那里,身躯已僵硬、干瘪。只不过,对它而言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冷暖酸涩,它只记住了艰难和苦涩以及疼痛,抱着对这个世界还依稀能幻想住的温暖被速度冲击在终结的途中,扬长而去的汽车成全了它不再卑微的寄存,那深藏在身体里的无限的怨与恨在一瞬间化为碎片,溅在冰冷的马路上。
麻木无知的光打照着你的血,灼烧开一路的沉闷送你至奈何桥。走完了今世,你的下半生呢,你还剩下的八条命呢,死寂无声的残忍是如刀割,我对着那可怜的尸体哀悼。
别人都说,猫是有灵性的。它那天自己毁掉了耗尽大量心血的小窝,我看见的时候,它已经躺在马路上,孤零零的。只不过,不再有一辆车会压过它的亡体。像是有预见性的,我想是再也无法看见它用头顶一顶当晚的塑料袋了。
第二天后,马路上仅印着那斑驳的血迹,它生命的来去我浑不知,仅仅路过了我的眼睛。渺小而平凡的命运,默默承受辛酸与苦涩,我必须承认,它得到了解脱。
后来,那破败的猫窝又来了两只小野猫,小小的身子年轻灵动。它们的命运会和它一样吗?我不知道。但至少,它们之于彼此还有个伴儿了,可以相依着温暖。
我最好的年代
在课本里看史铁生的《合欢树》,想到自己的那几棵已零落成泥的岁月的植株,或许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一切都如泅水,岸边原本美好如仙境的桃野竟勾不起我的视线,无数人拿着绳子在水底缠着我的脚,我闭上眼睛奋力敲打着顽固的水花,这被我批判过多次的激战的湖泊,却依然澄澈,那些到了桃野的人于是去了云端,丢下了溺水而亡的人。
多想能像鲁滨孙那样锯一棵高大的乔木,中间挖个椭圆的洞,能划进这异常深邃而令人兴奋的湖泊。我的脑袋里经常会演绎这样童话般的场景,难以磨灭。日渐破碎的美梦溶碎成了肥皂沫,十分呛人。
这是一场电影的剪辑:2005年我还与小学即要分离的好友讨论着初中的作业之多,那是在小学最高的年级,出落得自以为成熟与幼稚的分界线;2006年我又去当了老幺,我交上报名表后心想“还有六年就要考大学了哦”,三年的插科打诨令我一事无成,学会了消遣和临阵磨枪;两年前,我进了市重点高中的门,想起临近中考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失眠了,同我一起失眠的,还有我爷爷,他站在阳台,抽着烟,烟头一亮一亮地抽动,令我有些心酸。
我怀着对高考的信仰,不停地告诉自己要优秀。这是一场心力的交付,我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在一个一个潦草的字上,能成品的、自己满意的全军覆灭。只求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时间的刻度尺上能少标几个格。成长如花开一样,令我闻到了时间枯萎的味道,那样的花药是带毒的,彼此无关痛痒。如果我的眼中失去了色彩,在绝望中重生更是难以名状的事。
生命的河仅仅只是绕过了我最好的年代,甚至还望见了远方黄澄澄的饱满的稻田,零星般出现的水潭。如投影仪机械地工作,便不是真正交付的热情,更多的是一种在失落中不甘心的迷茫。
我困在以月为衣的森林里,没有时光的青睐,野兽般低矮强健的山,逼得我无处可逃。
周遭的一切事物莫不是已石化风干了罢,许久不见的朋友闪躲着那张极其熟悉的脸只字未提,之前强大的库存一个一个密密麻麻地挤在回忆的区域里,我说不来,淤塞了,因长年未疏通。我是这样可悲的人,情到动人处便知足,若不甘心付出心力去做一些事,再简单的文字我就是写不出,堵在脑海里熟悉得很,难以忘记却无法表达,像考试中那个题你明明会,却写不出正确的答案。像一块一块的漂流木,只不过不给它一个玻璃的枷锁罢了。
我是爱写点东西的人,从来不打草稿,也不列提纲。灵感在心里一闪,就是要扯成线,又嫌字数太少而丢人现眼,便由线织成面,又毁掉重写。也是只有在毁掉的时候发觉这不是价值,而是堆砌。我向来爱一气呵成的感觉,只追求而从不勉强实现,况且这样熟稔我自己,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时候在干什么。我情愿去研究一两个字的摆放位置,简单细微却又明快,有人称赞过我对于文字的态度。我笑他说但凡停笔之后欲重写的人,是面临一张张白纸的兴奋,真正热爱才会不怕其间的枯燥与惨烈的付出,一生相许。以字为伴的境界我从没想过,但我从未放弃拿着笔在漫天飞舞的稿纸上野,疯跑,不成样子。回想那几时,生活还未有痕迹,何谓伤疤痛楚多多少少有些矫揉造作的成分,其实连点滴委屈都放大不了多少。
但我又何苦置于我自己凿开的峭壁上,听着呼啸过的汽笛,该到站了,我下不了车。双脚跛行,又上了一列更长的火车,开向虚无缥缈中姑且还有些人烟的地方。第一盏路灯灭了,夜要沉睡了,沉睡在我繁重的作业下,像被人一颗一颗按下,四寂无声,静默等待。我到底是选择了怎样的行走方式,生命的列车开过我的少年,要开向我的中年、晚年,没有声音的鼓掌欢呼,滑稽更甚,无法摆脱在湖心摇摆不定的浮木。绵绵的细雨或许都不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个郁郁迷茫的我,今年又至,还面熟吗?
梦中随笔
曾几何时在梦中用不锈钢的剪子剪下那封信,里面放着一个世界,一个我钟爱的世界。绿色的邮箱,一大摞报纸散发着油墨的香气,我每天会收到一封信,今天又是到了哪里呢?在沟壑的云贵高原披着民族服装沐着原始的风吗,还是在天池那个美丽的传说里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托着单反,并不专业,拍了点光的晕圈及树的影片,参差的黑影纠缠在一起,画面一如既往地单纯,不做作。各样的景致,不同的脸,淡淡的心情,背着包,光洁的额头,舒服的运动鞋,高马尾。这些日子如海报,你如邮递员递送我过往的回忆:快乐的,苦涩的,压抑的,困顿的。那苍白的颧骨突出来,清癯瘦削的脸。
年轻的姿态到底还是炙热明朗的阳光,饱满的肌肤上张开的毛孔淌下晶莹的汗水,一颗一颗滴答落在脚下干裂的土缝中,如矫健的小豹眼中凝视一棵树的坚韧,漂亮的毛发沾上微小泥珠,那优美的跳跃的弧线在你微小的镜头中盛大如穹顶。
淌着雪还未融化干净的草原,醒来后兴许又不知身在何地,找一家小小的邮局把过去包裹起来干干净净地寄给往昔的你,我无法感知流浪者的秘密,那如云澜般无拘无束的自由和快乐凝结了太多的艰辛,我们在别处看到的,永远不是别人的泪水,老茧在脚底,稀薄的尘土不说话,像一个老实人无语的尴尬。
可是,无论人选择怎样的行走方式,都必然在现实与回忆交织的隧道中抹黑匍匐,并不是去刻意抚慰一粒饱满的葡萄被榨干滴出的精华,更多的是将枯竭的身体全心置回往昔时光的水体,渴望能如“沙漠玫瑰”挣扎在黄土与沙粒中咽下无水的干痛,用疲惫的脚趾顶着太阳,抬抬头算算日子,我,此时感觉自己更像一个违心的旅人,日子经不起我挥霍,却还一心去想用相机收纳我心中桃源般的世界,比起做梦,现实有时候的确过分地生冷和残酷,人类屈服于它,与它交战然后像拧湿毛巾那样会有丰渥的感情滴下来,说给幼童听。而现实,终将不能靠任何人无意的言语,很多年后,自己也许会驳倒年轻的自己那些疯言疯语。因为年轻,仅仅还有一段时间值得去浪费和沉迷。
一棵树由芽胞到枝条到茁壮的大树再到死亡,沧海桑田的记忆断断续续,一个人出生的无知和死亡的凄凉仿佛是两个世界,无论中间是富贵的还是贫穷的,郁闷的还是欢喜的,苦痛的还是甜蜜的,人总是在生的时候最热闹死的时候最悲凉。
人的阅历有时候就是一场证明,你的奋不顾身放大了说是蔑视困难的勇气,放小了说,微若草芥。说自己枉做了人有时候更像一种借口:有些东西,你在它必在;你不在了,它也就灰飞烟灭了。就好比,我醒来,细数我做过的那场无比真实的梦中微小的细节,像印在水里,我无法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