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心懵了:"你刚才已经说过,对我的作品,你根本没感觉!"
"但我还是会看。"
诧异间,蓝心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四海公司"有明文规定,对所有来稿都必须认真阅读,然后才能决定是否录用?若连看都不看就退稿,那便是严重违规违纪,便是消极怠工,便是不负责任!被领导知道,可是要写检查的!
她正愣神,阿鲁突然问:"你要喝茶吗?"
呀!人家都端茶送客啦!
成彬赶紧拉起蓝心,道谢告辞。
临走前,蓝心的话百分之百发自肺腑:"实在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白白浪费了你的矜贵时间。"
真的,整个房间的所有空气颗粒,都在代阿鲁传达同一个信息: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阿鲁很洋气地耸耸肩,满脸无所谓。
蓝心拉起已经愠怒的成彬,一路笑出门去。
但身后的门刚被砰然关上,蓝心又突然转身,屏息静气,轻手轻脚凑了回去,然后趴在门上偷听。
果然,屋里响起一阵大笑和嘲讽声。
"啥玩艺呀!你以为作家那么好当啊?哼!现在是人的不是人的都想当作家!我阿鲁中文系科班出身,还没敢存那么大野心哪!现在哪儿轮得到你呀!"
随后啪的一声响,蓝心猜测,她的稿子已经被甩到了屋里的某个犄角旮旯。
她故意在这时敲了敲门,然后轻轻推开,轻轻走了进去。
阿鲁一见是她,猛吃一惊。
呀!编辑大人!你竟然会为我而尴尬?这实在让本人受宠若惊!因为本人知道,你若能为某事尴尬,至少说明,那事儿在你心里,多多少少还有点儿在意。但本人如此卑微,卑微到你完全可以忽视我的存在,所以,不必尴尬!绝对不必尴尬!
蓝心笑得灿若烟花:"我想取回我的稿子。"
阿鲁的目光本能地朝一个方向瞄去。蓝心顺势一瞅,果然,她那字字血汗的《六月风》正趴在一大堆旧稿子的最上方。风吹过窗台,吹到它身上,将它吹得哗哗作响,最终,它支撑不住,跌落到地板上。
蓝心分明听到一声哭泣,哀婉而委屈。
她心里一痛,赶忙跑过去,将它抱起来,小心擦拭封面上的尘埃。一遍,两遍,三遍……无数遍。
然后,她将它紧紧抱在怀中,穿过静得令人窒息的编辑办公室,一步步走出门去。
和成彬一道走出四海图书公司的办公楼,走出绿荫叠嶂的高贵院落,走在午后倦怠的心情里,蓝心突然体验到一份入骨如髓的孤单。
是的,何谓孤单?
当人微言轻的你,面对无数张冷漠的面孔,激情满怀却又战战兢兢地畅谈你的理想时,别人回应你的,只有不屑和轻蔑。
你仿佛置身一个无边无垠的人间荒漠,你周围人头攒动、熙来攘往,但当你试图振臂呐喊时,却纵然喊破喉咙,也没有一个人为你停下脚步,倾听片刻。
你将满腔无奈化作一声叹息,但这声叹息何其微弱,微弱得如同浩淼天际间的一粒微尘,它所产生的那点波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那一刻的感觉,是不是叫作孤单?
那一刻的感觉,是不是就像,你面对的,是人类没有出现以前的天地玄黄和宇宙洪荒?!
蓝心重重地、深深地叹着气。
"你没事吧?"成彬瞅瞅她,很是担忧,"蓝心,不要为个别人的偏见而完全否定自己。"
"哪里哪里!"蓝心直摆手,"我的情绪一点没有受到影响,我就是感到阿鲁太可笑!也真奇怪,那么有口皆碑的一个图书公司,怎么会有这么低素质的编辑?"
成彬迟疑片刻,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说:"其实每个企业的员工都有优劣之分,包括美国白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