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欲望是把双刃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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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远征(3)

具体来说石达开将要跨过三道“栏杆”,也就是三条大河。石达开能不能完成“跨栏”动作渡过这三条大河,顺利进入真正的“四川”,是他顺利完成此次远征的战略目标,成为一个真正“四川王”的关键。

摆在石达开面前的第一条河,名叫乌江。

进入川西,最快的路线当然是直接渡过长江进入川中,但是石达开没有水师,沿河渡口又被清军控制,沿岸民船也已经被清军没收了,于是他只好沿着长江南岸西行寻机渡江。

往西其实也不大好走,第一只拦路虎还是乌江。

乌江虽然不如长江威猛,但是江窄流急,没船是过不去的。

1862年3月7日,石达开兵临乌江东岸,看过《强渡乌江》这部片子的朋友就知道乌江是不大好渡的,石达开过不去,只好沿河向南走找机会渡河。直到4月1日,石达开才在上游的朱家嘴渡过乌江,总算过了第一道天险。

接下来石达开要面对的是第二条河:金沙江。

石达开再沿着乌江往北走,希望能够打下长江南岸的培州,从这里渡过长江。但是由于乌江这么一绕,耽搁了宝贵的时间,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

要是提前半个月培州说不定能打下来,可是现在不大可能了。除了守城的知州姚宝铭拼死守城之外,还有一个级别虽不太高但是能力较强的清将也从重庆方向赶过来帮忙——副将唐友耕。这个人似乎天生就是石达开的对头和克星,以后他还会给石达开制造更多的麻烦。

培州城久攻不下,石达开为了避免陷入清军包围,只好再向西走寻找合适的机会实现渡江计划。

机会真不多,石达开在长江南岸兜了一大圈,先是从培州撤围向西到南川、綦江、叙永、庆符,然后又从庆符向东折回叙永,回到綦江。绕了这么一大圈,攻城攻不下,过河过不去,真是让人郁闷。

1862年8月,来来回回在长江南岸转悠了四个来月,将士们的头都转大了,石达开决定在綦江召开一次前敌军事会议,集体研究一下如何过长江这个问题。

会议研究决定兵分三路绕道贵州和云南,避开清军主力,从长江上游的金沙江渡河,那里的河水浅,清军少,容易过江。

1862年10月,石达开率主力从四川进入贵州,经桐梓、遵义、大定、毕节、镇雄进入四川,随后占领筠连和高县,进入宜宾的横江镇、水过河、双龙场、玉皇楼一带,准备跟随先行抵达北面副官村的李福猷部渡过金沙江。

在这里石达开将遭遇洪秀全的一个牛人老乡,太平军的老对手——骆秉章。

骆秉章也是花县人,太平天国第一猛将萧朝贵就是死在他的手上(详情请参看第一部)。早在1860年他就进入四川担任剿灭远征军总司令,并于第二年升任四川总督。

四川“剿总”骆秉章决定抓住机会,利用较好的地形优势,在横江一带聚歼石达开部。他调集了各路清军集结到高县和庆符地区,同时将长江沿岸民船全部牵到岸上,阻止石达开渡河。

1863年1月,横江地区的石达开遭到骆秉章部的围攻,清军采用正面进攻与小路迂回包抄战略,同时利用策反的太奸放火内应,致使石达开部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出庆符地区,另找机会过江。

骆秉章抓住石达开急于过江的心理,一面全力阻止石达开渡河进入四川,一面调集清军寻机聚歼石达开远征军。

在长江南岸转悠了已经快一年的石达开,大为急躁,他意识到要想甩开骆秉章这个跟屁虫,还得耍点小心眼,要不这个牛皮糖总会缠着自己,弄不好得被他拖死在这块贫困地区。

为掩护主力部队顺利过江,石达开将远征军一分为三:赖浴新率两三万人先行向西绕道云南渡江进入四川,李福猷率三万人向东进入贵州,自己率领主力沿金沙江西进伺机渡河。

石达开的目的非常明确,无非是想让骆秉章找不着北,分不清哪一路才是远程军的主力,然后趁着清军顾此失彼的机会渡过金沙江。

要是遇到赛尚阿或者陆建瀛,石达开的这条忽悠计或许管用,可骆秉章这个人精得很,他一眼就看出了石达开的意图,他认准了中间这条才是真正的大鱼,这才是他的心腹大患,于是集中全力对付中路军,把其他两路非主力军交给别人去打理。

这下石达开可就得不偿失了,兵分三路这个计策,不但没有起到迷惑骆秉章、分散敌人的作用,反而分散了自己的兵力,让自己陷入了兵家之大忌的泥潭。

石达开并不知道骆秉章已经识破自己的意图,遂于1863年4月15日从云南昭通米粮坝抢渡金沙江,从宁远(西昌)取道北上。

此时石达开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大路,一条小路。

大路就是赖浴新部所走的越巂路直抵大树堡;小路是从冕宁经过狭长山路直趋紫打地。

这是一个关系到远征军前途命运的选择:走小路,还是走大路?可是无论选择走哪一条路,他都将面对第三道考验——大渡河。

从水文学的角度来说,这条河其实连长江的支流都不是,只是长江支流岷江的一条支流,但是这条河的知名度在中国历史上却不亚于任何一条河流。因为在这里曾经上演过两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历史大剧,一出是毛泽东与蒋介石的较量,还有一出就是石达开与骆秉章即将展开的较量,这两出生死之战都是中国历史上惊心动魄的精彩篇章,所以也就给这条河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选哪条路有时候非常关键,尤其是打仗的时候,一般主将碰到岔路口的时候都会要侦察思考一番再做决定,因为走哪条路有时候会关系到全军的生死存亡。就像小说演义里经常写到的情节一样,在侦探得知大路不但有清军拦截,而且还有一支奇怪的部队也在协助清军堵截时,石达开也像那些主人公(比如《三国演义》中的庞统)一样选择了冕宁小路。

1863年5月14日,石达开率领这支跟随他奋斗了整整六年的远程大军,抵达大渡河南岸的紫打地,准备从这里渡河进入让他魂牵梦萦的四川。

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但凡对近代史有所了解的朋友,或者看过《长征》这部电视剧的朋友,大多知道有个叫紫打地的地名。石达开就是在紫打地这个地方全军覆灭的,他本人也是在这里被清军抓获的,但是其中的细节,史料记载却往往有所出入。

大渡河的悲剧,引发了人们无限的感慨和叹息,但是石达开当年显然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番结局,否则他也不会飞蛾扑火送上门去找死。

时隔七十二年之后,长征中的朱毛红军虽然明知石达开在紫打地上演过一场悲剧,可还是毅然前往大渡河,可见紫打地还是有希望杀出重围的。

需要申明一下的是,紫打地很容易被人误解为就是红军后来渡河的安顺场,其实红军到达大渡河的时候,紫打地已经被水淹没,不复存在,安顺场则是在紫打地上游大约一里远的地方重新修建的一块平地。

可能朋友们都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当年石达开就没能像后来的朱毛红军一样成功渡过大渡河呢?

石达开兵败大渡河,个中原因很多,历来众说纷纭,如果详细列举出来的话写一本书不成问题。在这里主要就几个关键因素,也就是在前面提到过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在这里来介绍几个决定性的环节和因素,以及一些鲜为人知的细节,包括一些极其偶然的因素(但都对结局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以便得知翼王在大渡河畔的这二十八天里,到底是什么让他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如果把导致石达开远征军覆亡的原因看成是一副多米诺骨牌的话,那么第一张就是宝庆攻坚战,第二张就是庆远大分裂,第三张则是长江南岸受挫。接下来在紫打地石达开还将碰到另外三张多米诺骨牌,这六张牌发生连环效应累积形成的强大合力,最终导致了令人扼腕叹息的大悲剧。

紫打地三张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缘自一个极其平凡的因素——时间。

时间其实很短,只有三天。

三天,不长,但也不短。而战争从来都是相当残酷的,正所谓兵贵神速,有时候对于一场战争来说,别说是三天,就连三个小时也能彻底改写战局。

石达开到达紫打地的时候,本来是有机会成功抢渡的。

1863年5月14日凌晨,被当地土著(还生活在比较古代的少数民族)向导带进紫打地的石达开视察了一下地形,饶是他这样身经百战的统帅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石达开打了这么多年仗,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险的军事地形。紫打地是大渡河南岸渡口的一块小型开阔地,从泸定南流的河水在这里遇到大山阻碍,突然掉头一个九十度的急转弯,借着巨大的落差向东咆哮而去。紫打地正好就在这个急转弯的下游位置,紧靠它的西边有一条小河名叫松林河,东边有一座山叫做马鞍山,马鞍山东侧还有一条察罗河,因为从老雅漩注入大渡河,所以也被当地百姓叫做老雅漩河。大渡河、松林河、察罗河一横两竖正好组成一个“π”(圆周率)字。紫打地就在“π”字左边一竖和上面一横的交界处。

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活脱脱一个天然的口袋!而石达开正是从“π”的开口处进入这个袋状地形的。

这个天然的袋口就是石达开进入紫打地的一条小路,说是小路,其实就是山谷中的羊肠小道,两边都是崇山峻岭,没有其他的路可走。而出这个口袋的通道就在“π”两竖上,也就是松林河和察罗河上的铁索桥,越过铁索桥才能走出这个“π”字。

虽然石达开听向导和当地百姓说过此地凶险,但此时他才真正理解一个军事专用术语,死地。

石达开暗道向导误我,但是既然已经来了,也就只好置之死地而后生,况且选择走小路就是为了避实就虚,避开与清军交火纠缠,好在对岸暂时(注意这个词)还没有清军的踪影,正是渡河的大好时机。

经过亲身实地考察,石达开发现虽然紫打地对岸全是悬崖峭壁,好在下游一两里的地方还有一片平坦的小开阔地,顺着流水的力量往下漂移,正好可以将缆绳牵到对岸搭起浮桥。

可是缆绳一抛进河里就不见了踪影,大渡河的流速实在太快,太平军擅长的搭浮桥技术完全派不上用场,看来只能划船来抢渡了。

可是渡船根本不够用,石达开下令马上赶扎木筏全力渡江,由于河面水流太急,往返一趟要个把小时,忙活了一天,总算渡过了几千人,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石达开命令船工连夜赶渡,务必要在今晚全部过江。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部下前来报告说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向他禀报,历史往往因为很多细节而改变,正是这个报告改变了后续的一切。

来人报告说有重大喜讯要告诉翼王。已经很久没有能够让人振奋的好消息了,石达开一边高兴一边诧异地问道:喜从何来?

王娘给您生了一个胖公子呢!

石达开心想这可是个好兆头,他娘的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个时候生,说明我石达开后继有人啊!

加上此时船工们也向他表示,晚上光线暗,看不清对岸,继续摆渡的话会有船毁人亡的代价。石达开便命令把渡过去的几千兄弟赶紧弄回来,可别让他们在那边被清军给一锅烩了。

石达开深知半渡而击的道理,万一清军这个时候赶到对岸可就麻烦了,他不想让这几千兄弟作无谓的牺牲,心想等到第二天再一次性全部过河吧。

第二天清早起来一看,石达开傻眼了,大渡河水竟然陡然间涨了好几尺,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峡谷里奔腾呼啸,三百来米宽的河面虽然并没有明显加宽,但是水流却又急了好几倍,渡船往河里一放就被冲得无影无踪,饶是经验丰富的老渡手也无可奈何。

当真是“河别一夜,当刮目相看”啊。石达开非常懊恼,暗暗责怪自己没有事先详细了解这一带的地理和气候,想不到上游积雪融化导致了山洪暴发,意外打乱了他的渡河计划。看来作为一个军事家,学好地理还是很有必要的。

石达开估摸着清军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心想眼下军中正好缺粮,那就先停在这里先筹足了粮食,到时候河水也该退去了,那时正好一鼓作气杀过河去,为了稳定军心,他还特意传令三军:“孤今履险如平,又复弄璋生香,睹此水碧山青,愿与诸卿玩景欢醉,犒赏三军,在此休养三日,再行渡河!”(都履和《翼王石达开涐江被困死难纪实》,涐指大渡河)

为了舒缓将士们长期以来的紧张情绪,让长途跋涉的部队恢复战斗力,石达开命令将士们轮番上山采粮,没有上山的就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大摆宴席,大吃大喝,准备养足精神后一举杀进对岸的川中地区。

全军欢庆的三天一眨眼就要过去了,但是享受快乐往往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接下来迎接太平军的将是无尽的痛苦和懊悔。

1863年5月17日,几声震耳的炮响中止了石达开的庆祝大会。炮是对岸打过来的,石达开暗道不好:清妖到达对岸了!

对岸来的的确是清军,副将唐友耕的部队——他是奉四川总督骆秉章之命,前来大渡河阻止石达开渡河的。

唐友耕负责大渡河北岸从安庆坝到万工汛这长达两百来里的防线,这条防线上共有十三个渡口,都归他把守,紫打地渡口便是其中一个。

石达开果断下令,命令部队立即全力抢渡,他鼓励将士们说一定要趁着清妖立足未稳之际杀过河去!

此时大渡河水已经渐渐恢复常态,数十只船筏一字排开,每只船筏七八十人,向对岸直冲过去。

唐友耕立在对岸,命令大炮也一字儿排开瞄准船筏开炮,接下来上演的是没有太多悬念的悲剧,脆弱的船筏,完全成了清军炮兵练习射击的活靶子,基本被炸沉江底。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加上天色已晚,石达开下令停止渡河,并连夜赶造木筏,准备再次强渡。

1863年5月21日,石达开经过精心筹备,再次命令部队强行渡江。这次下水的船筏更多,抢渡的将士多达四五千人,看来翼王是想广种薄收,心想总有几只船筏能趁乱渡过江去。

唐友耕还是那一套,命令炮兵一字排开,一个个瞄准了打,这次比四天前更惨烈,四五千敢死队无一生还,船筏也全部报销。

石达开根本没有想到,三天竟然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死拼过河是没有希望了,他决定找其他的出路。

然而石达开再次失算了,因为另一张多米诺骨牌已经摇摇欲坠向他强力压来。

土司是条可怕的地头蛇

大渡河畔的石达开遭遇到的另一张多米诺骨牌,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土司。正是这张牌让石达开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石达开对土司并不陌生,早在进入紫打地之前,他就已经跟当地的土司打过一次交道了。

从冕宁小路进入紫打地,他是付过买路钱的。从石达开手里收下买路钱的就是这一带的土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