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接踵而来,清歌的秘密武器经过了长时间的跋涉,终于秘密而安全地运到了营地,九天和我以及死活要来的安圣兴奋地看着这一批火力威猛的新弩车。
好家伙,我第一次见识了清歌的实力,仅仅根据安圣的一把简陋的驽枪,竟然制作出了如此精良的武器,不愧是天日的总军师,足以堪称诸葛亮再世了!
我不是个对杀人武器有研究的人,但是对这批武器的精良程度还是忍不住赞不绝口。它与我用来袭击锡勒都城的机关车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要精致得多,能够随时调节强度的大小,以便于控制强弩射程的远近,一排可以连发三十根强弩,一辆弩车就相当三十个力大无穷的人射箭,而且共三排弩箭相隔极近,一排发出不到一秒另一排又发出,如此连环不断,任有多少敌人遇到也得哭爹叫娘!
清歌悄悄走近我,“怎么样?你认为可好?”
“跟现代的技术来比较的话,这已经是相当先进的武器了!难为你超越了社会发展的固有规律,走在了时代的尖端!”我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
清歌的眼眸中闪烁着一抹异彩,“得到你的肯定,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我想不到你的眼光竟然能看得到那么远呢!”
我微微一怔,清歌的笑中多了抹凤十三式的神秘,我突然明白了,清歌也许从来没有问过我什么,但是他却无时无刻不想知道,所以,今天才会浅浅试探,没想到随便一试我便原形毕露……
我抿嘴一笑,风致嫣然,“好,草原这一仗结束,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不过希望你有足够的承受力,别被我吓跑了!”
清歌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仅仅是一把抱住了我,一切不言而喻。
我看到他背后,九天阴沉着脸,同时也满眼疑惑,显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安圣挤眉弄眼地看着我,把她那消瘦苍白的脸上仅剩的一点高贵气质挤得荡然无存。
我知道凤雷渊那家伙一直看我不顺眼,可是我实在没想到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终于有点女人味了,我真为可怜的三哥感到庆幸!”
要不是清歌拦住我,我举起魁星笔就戳了上去(清歌把魁星笔给我带过来了)。凤雷渊还在那唧唧歪歪地笑话我,最后是爷爷走出大帐,轻轻咳了一声,他顿时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乖了下来,真奇怪,爷爷又不是他的外公,他怕个什么劲。
草原上的冰雪正在融化,大地慢慢恢复了生机,太阳一日比一日亮堂,天空一天比一天温暖。时间仿佛过得很快,可是实际上前后也不过才过去一个月左右。
军营里,安圣日渐恢复健康,京师送来了充足的粮食和军饷,一时间闹闹腾腾,火热非凡,仿佛是一锅煮沸了的滚汤,原本安静沉闷的军营如同过年般。
九天和清歌决定,首先为京师来的钦差们(也就是凤雷渊和他的护送部队)接风洗尘,其次庆祝安圣终于恢复了意识,并快速地恢复健康,同时,因为战争的伤亡,今年的除夕和元宵节,大家都没有心思好好地过一过,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也让刚刚取得战争胜利的士兵们放松一下,以便于积蓄士气,迎接即将到来的两国之间的大战。
九天将举行全军宴的消息迅速下传到部队各分队,只消半盏茶的功夫,大帐外就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差点掀翻了我们帐内脆弱的桌子。
“看看你的决定多么得人心啊!”我们一行人坐在安圣的大帐内,我撇撇嘴对九天道。
“这次你说不到我什么了,这个主意是清歌提的。”九天狡猾地一笑。
清歌正在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没有听到我们的话,爷爷推了推他,他一怔,随即微笑,“怎么?又需要我调停了?”
“你最近怎么了?”安圣蹙眉问道,“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你从小就这样,有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让人很不放心。”
“我能有什么事情?”清歌自若地微笑,迅速恢复往日的神采,“从小到大,最让父母操心的人可不是我。”
“亏你好意思说不是你!”安圣啐他一口,脸上似怒似喜。
相较于开始时安圣总是似有若无地惧怕着清歌,现在的安圣仿佛已经完全卸下了那道陌生而畏惧的重担,表现得像一个姐姐了,一种血缘关系下的亲昵在他们之间渐渐转浓,清歌不再遥遥地那么站在高处,孤独地吹着他那对他而言意义难以言述的箫了。
我微笑着看着他们,看到清歌渐渐地融入了一种亲人的角色,我心中十分安慰,如果清歌能够全心的纳下这份亲情,那么,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有他们在清歌的身边,我也就不用担心他会做傻事了。
“瞧她笑得这么诡异,是不是头脑烧坏了?”凤雷渊撇嘴看着我。
“她头脑烧坏了,我们这场仗就得推迟两年打赢!这是你希望的?”九天鹰目一瞪,凤雷渊哼了一声,显然不大买他的账,九天也一副不知该拿他怎么办的头痛样,看来,他们之间的心结要解开恐怕还得多费一番周折。
“尽在这里说一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讨论一下军队以后的动向!”最后,在场的老大——爷爷发话了,我们才从互相不服气的瞪视中正正身子,转入正题。
“我刚刚得到消息,纳可绪似乎打算放弃都城向北撤退,只是还不能万分确定,我们依然不能放松。”九天道。
“实际上,草原各部落的军队正在旁边观望,不愿意贸然出手,加上纳可烈失踪的影响力,我们现在只要专心对付纳可绪的二十万铁骑就可以了。只是,北边的战争爆发,使得西边那些小部落开始蠢蠢欲动,想浑水摸鱼,南边现在有太傅之子周明达驻守,他虽然一介文士,肚中却颇有些墨水,所以在浮靡的南方倒正好能镇住那一班自命清高的名士,将就着也能好好当他的监军,只是如今这真刀真枪的仗一打起来,他就不行了,还得派得力的将军去南方镇守啊!可是我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安圣愁眉苦脸地道。
“人生处处是意外,不可能永远地照着你打算好的路子走下去。你就当放了一个长假好了,也许会有意外的惊喜!”我轻轻笑道。
当初的我又何曾想到自己会走上战场呢?如果不是被虏来锡勒,如果不是身中剧毒,甚至如果没有穿越来此,如果不是——
即使有无数个如果,事实就是事实,永远也不会改变,我能做的,只有默默地接受,比起前世敢于与天抗争的勇气,我已逐渐习惯了一种命运的规律,接受不得不接受的,拒绝我宁死也不会接受的,这就是我这一世处世的原则。
清歌看着我,仿佛我是一枚耐人寻味的橄榄,我白了他一眼,就算我是橄榄,也应该在初次遇见我的时候品尝个够,现在都老夫老妻了再露出这表情,真是超级迟钝!
“你说的如此沧桑,要不是我完全了解你的底细,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曾经亲身经历过一场无比巨大的变故了!”九天沉思的双眼看着我。
“再大的变故也比不上眼前的,”我若无其事地道,“根据我们分析的情报,目前强敌在对面虎视眈眈,你们还有心思闲磕牙?!”
“现在还是整装待发要紧!西边的山地就让云梦海去,守住京师固然重要,但国土沦丧恐怕更加严重!”九天道。
“啥?”我睁大眼睛。
“你大概不知道,云梦海当年是姐夫军中的副帅,后来因为——被调回京师,管辖京师一带所有军队。”清歌轻声为我解释。
“她怎么不知道?就算之前因为生病大门不出,但自家哥哥任过什么官职还不知道吗?”九天扬眉一笑。
我心虚地撇开脸,正好对上清歌的幽明的眼睛。
“是啊,如果没有南昭,梦海就是我天日的第一大将了,只是——好在他们相处得十分愉快,南昭走后,梦海就回了京师,对了,那西边此时是好像是淑妃党的人驻守……,嗯,四弟,我说习惯了,抱歉!”安圣双眼迷蒙地回忆着往事,却在最后又想起国事,不禁打了一个机灵清醒过来,不禁尴尬地向凤雷渊道歉。
我暗自叹息,安圣的心里,除了南昭和若风,恐怕就只有国家了,天日有安圣和清歌这样无私的皇子,又有圣明的九天,想不强盛都难啊!
凤雷渊显然惊讶又感动地看着安圣,明显因为安圣的那声“四弟”,他的脸微微涨红,说话口气倒还镇定,“不,没关系,实际上,西边的无色就是我的心腹,我本来是为——就不是为自己建立的!”
“无色是一个和尚,但却是令西边部落闻名丧胆的天日将军,不是因为他杀人或者残暴之类,而是——他会巫术!西边山地曲折,环境险恶,是各种诡异法术集聚的地方,那里的人都怕他,只是连我也闹不清,到底是他虚张声势呢,还是真有其术。”清歌微微笑着向我解释。
“不是虚张声势,无色的确会法术!”凤雷渊沉声道,“但是无色给我送了密信,他恐怕在那里待不长了。”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他算出了他的死期,所以着急要我派人过去接手呢!”凤雷渊口气十分沉重。
“什么?这世上真有人能像诸葛武侯那样算出自己的生死?”我失声问道,我穿越已经是让人绝对不能相信的事情了,现在竟然还有人——
“我有话要对你说!”凤雷渊突然转向我,表情异常严肃,“无色的信中说,天日北疆的战场上将损失一员大将,但同时也将诞生一员大将,而这诞生的新将,就是那个能够彻底平叛西境的人。”
我呆呆地看着他,“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来这里时,曾沿途简单地打听了一下,我想,无色指的恐怕就是你!”凤雷渊苦笑地看着我,似乎他也很不情愿说出这样长我威风的话。
我伸出一根修长雪白的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无色说了,凡事不可勉强,水到才能渠成,你放心,不需要硬性命令你去西边,但是很快的,你会自动要求去那里的!”
“你在说天方夜谭!”疯了,这家伙是不是被我刺激疯了,不但大刺刺地跑到敌对地盘上当钦差,还说着一口不着边际的话。
“我就知道你不信,本来我不打算说的,刚刚你们聊到了,我才觉得这毕竟是关于国家的大事,应该早点说出来!”凤雷渊委屈地道,“竟然没人相信!”
我看到清歌和爷爷交换了一个郑重而惊异的眼神,“喂喂,你们干嘛背后传递消息?你们相信这家伙?”我气急败坏。
“绮罗,别急,到底是不是谣言,我们就耐心等等,谣言自然会不攻自破。”清歌安慰我。
我蹙眉,“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甚至不一定能活到——”
清歌一把捂住我的嘴,眼中有着明显的恼怒,“胡说!”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心意相通的眸中,都有着抹不去的苍凉和忧伤。
静静的夜里,我突然惊醒过来,满头冷汗。
梦中,我穿梭在一个变幻莫测的空间里,如同进入了迷宫,胡乱奔跑就是找不到出路。我满头大汗,慌张极了,这时我突然看见了夜爵!
我竟然梦到了夜爵,我已经好久没有想到他了,想到这里,我的心底顿时被一阵内疚的情绪攫住,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姐姐,丢下他一个人在那个世界,而现在竟然连想到他都很少了,我实在太过分了。
可是我今天竟然毫无预警地梦见了他,他似乎长大了一点,更加英俊冷酷,成熟的气息伴随着阴冷,他那双与我酷似的凤眼中流露出入木三分的狠绝,与我平时收拾对手时的表情极度相似。他,是要对付什么人了吗?
可是,我怎么会突然梦到他了呢?而且,我几乎觉得,觉得我是梦到了他长大时候的事情,可是,难道,我的魂魄还能回到以前吗?
何况,我愿意回去吗?我若回去了,清歌怎么办?
蓦地,心头一抽,疼痛顿时如腐心蚀骨般难以抵挡,我的嘴中鲜血喷涌而出,鼻子里,甚至耳朵,滴滴答答,血腥气萦绕四周,在空静的夜里,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我呆呆地看着鲜血,心情灰败黯然,我不是很久没有吐血了吗?怎么,这段时间精神好些了,就以为自己没事了,原来不过是回光返照。
夜爵突然在我梦中出现也不是什么偶然吧,是不是我要回去了,或者,我终于要去冥间报到了?
“冥月?冥月?”我轻轻地叫道。
其实我心里万分矛盾,不知道到底是希望她出现呢,还是希望她不要出现。
夜是如此的安静,大帐内静静地,没有声音,没有动静,只有我屏住的呼吸,偶尔呼出细细的声音,冥月不在,又也许,她不愿意显身。
我不知道我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紧了一口气。
汗水,合着鲜血流下来,好在我的眼睛还没有事,我有预感,假如有一天我的眼睛也开始充血,那么,我恐怕离死期就不远了。
死有什么可怕的,我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吗?胆小鬼,懦夫,你唯一担心的清歌,也已经开始慢慢地融入了新的生活,你已经没有牵挂!
“来吧,冥月,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你要带走我,恐怕还要费一番力气才行!”
对着满帐黑暗,我轻声地,坚决地道。
为了弥补那日被我情绪影响得不欢而散的结局,我特意自告奋勇地要求承办军宴,没想到我的一番好意被九天这家伙曲解,他讥笑道,还是算了吧,商人本性,免得军饷都入了我的口袋!
我无限次哀悼前辈子一定跟他结了水深火热的深仇大恨,否则他干嘛老针对我呀?!
清歌说我太累了,一定要好好休息,九天是希望我休息才故意那么说的,最后,由玉冰心和莫逐流出面,他们也是军中老将,能力很强,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傍晚的天空红通通的,大气豪壮,开阔的草原上偶尔飞过几只雄鹰,只是飞得极高,仰头看去,不过几个黑点而已,远处的高山晶莹剔透,山顶依然白雪恺恺。山脚却已冒出绿意。
篝火一堆堆燃起,普通的士兵们席地而坐,兴奋地窃窃私语,等着难得的狂欢。
大帐前搭起了高高的木台,便于台下每一个士兵都能看到我们。我穿过大帐,来到帐前,这里固定着上百个燃烧得正好的火把,把夜空照得雪亮。巨大的苍穹是我们辉煌的屋顶,广漠的草原是我们柔软的地板,熊熊的火炬如同一颗颗坠落人间的星子,受着人类的围观与崇拜,一直绵延到天边。
今天是唯一一次,九天下令,允许士兵们每人喝一点酒,但绝对不能醉,只能解解馋,于是,负责伙食的后勤部队流水般地将美酒和好肉送了上来,浓重的食物香味顿时弥漫开来,引来了大家饥肠辘辘,士兵们兴奋得站起来又坐下去,几个人凑在酒坛边,陶醉地闻着从那坛口密闭的封口处溢出的酒香。
安圣坐在一副怪模怪样的躺椅上(是我做出来的担架,手艺不精,对不起前世科技先进的名声)。
我挤在爷爷和清歌之间,爷爷不像刚来时那样了,似乎有什么沉重的心事揪住了他的心,我找他说话,他竟然走神不理我,爷爷不会不舒服吧?清歌面不改色地端走我手中的酒杯,给我换上了一杯碧绿的茶水,我气呼呼地瞪着他,他好像没有看见似的,真会装!
空透墨蓝的天空下,九天站了起来。
天地间顿时肃穆,所有的眼睛都看向高台。
“兄弟们,我不想说别的,只是想请大家和我一起,将这第一杯酒献给我们那些——已经长眠于地下、但他们的英勇事迹将永远流传的死难弟兄!”
我们都站起来,庄严地,将杯中酒轻轻洒入土中。
“兄弟们,本帅要问大家,你们是不是天日的勇士?”九天大喝!
“是——”震天的声音隆隆响起,整齐划一,异常端肃!
“你们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有没有信心?”
“有——”雪崩也不过如此,火热的声音回荡在天空中,震颤着天空中的星星。
“好,让我们的第二杯酒,预祝我们自己,在未来的战场上,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好——”山崩地裂般的声音,让我们彻底见识了九天的号召力!
凤雷渊怔怔地看着九天,再看看一脸平静的清歌,脸上闪过一抹很失落的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