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是百年的名门贵族,虽谈不上富贵无极,但想在内库里淘换几件希罕玩意儿,也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家里最近闹翻了天,对我的婚事比对父亲的复职看得还要重要,也是,女儿嫁给睿王是多少达官贵族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父亲一度以为皇上看中了我,是要将庶出的我嫁给太子做侧妃,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嫁给睿王做正妃,这是何等荣耀显贵的大事!
但从另一方面而言,因为我的指婚,父亲一直愁眉不展,在他心中,终生不能接近女色的睿王殿下虽然是人中龙凤,嫁给他足以为云家光耀门楣,但却不能带给我幸福,我的幸福可比荣耀更加重要,他甚至跟皇上力争了几次,生怕嫁给睿王的我不幸福,直到皇上懒懒地要他来问问我自己的意见,一向精明能干的天日丞相这才弄清楚他女儿恋爱的对象。
我不会忘记爹呆呆地看着我的眼神,更不会忘记爹知道睿王部分的往事(我有选择地告诉他)时,那眼中大盛的怪异精光,我连忙大声地打破了他的“妄想”——清歌对皇位绝对、丝毫不感兴趣!
开玩笑,朝中遍布门生晚辈姻亲的云家丞相一旦政治立场倾向睿王,那太子简直就成了朝堂上摆设的花瓶了。
尽管我是庶出,可是现在在这个大家庭中谁又敢轻视我?连狂妄无比的三夫人见到我和我母亲也敛气屏息。我轻易便得到了一直带在大娘身边的库房钥匙,带着秋灵和纪情来到里面寻找我要的东西。
走进云府北边的大院子,这个院子里只有一栋灰色的厚实沉重的石楼,这就是我云家的库房,我从来没有来过。
一打开库房,一束光柱透过沉重的大门,阳光中跳跃浮动的尘埃立时让我连打了几个喷嚏。
厚重、历史、泛黄的岁月痕迹顿时扑面而来。
不是说这里灰尘满地、蛛网密布,一副多少年都没有人光临的模样,事实上,这里纤尘不染,光洁干净,时时刻刻都有人打扫整理,周围古色古香的木架衬得环境典雅至极。
但是这里的东西,让这里充满了古雅的气息。一楼全部是古玩古董,用我大拍卖家的眼光来看,一件件价值连城,除了皇上的宝库,恐怕天下再也没有比它更加丰富珍稀的地方了,一件青铜古鼎,不过手掌大小,却镌刻了无数密密麻麻、细如发丝的小字,乍一看仿佛只是精巧细致的图案,纪情和秋灵看了,这些不是现在流行的字,她们根本不认识,我却感到眼熟,如果天日不是一个架空的朝代,我几乎以为这刻在上面的字是甲骨文了,可见年代之久远,而且在这么小的体积上,刻下这么细小的字,单是这一份巧夺天工的艺术美,就足以让它成为一件完全可以传承后世的传家之宝了。
还有一件半支手臂长的玉器,其艺术之美简直让人叹为观止——翡翠的玉身体积较大,被镂空雕刻成了树冠的一截,莹润可爱,玲珑剔透,尤其让人惊讶的是,树冠上一抹本是瑕疵的乳白色,竟被雕刻家以浮雕兼镂空的手法雕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雏鸟,颤颤巍巍地停在细不赢指的树枝上,嘴里甚至叼着一条肉眼几乎分辨不出的小白虫,整件玉器最出彩的地方,自然就是这只鸟,和它嘴里的小虫,当然它的浮雕和镂空手法也不容小觑,在现代种种高科技仪器的辅助下能够做到如此精细的已经算是顶级的玉雕师傅了,何况是在这个文明并不先进的古代王朝?
二楼是金银珠宝,这里东西最少,也是,真正精致好看的东西早就躺在各个小姐的梳妆台上了,怎么会躺在这里遭受冷遇?不是说珠宝是女人的最爱吗?这些我并不在意,我自己就是经营珠宝的,难道还不能拿几件真正的宝贝出来显摆显摆?
三楼全部是丝绸布匹,其精致华美的程度,让我看得眼花缭乱,万般感慨中华古老技术的失传。现代的丝绸技术固然是上等,但是做出来的绫罗绸缎却远没有我眼前的这些色彩温熟,柔腻偎贴如人的第二层肌肤,看来,这些人工制作的精品果然比机器织出来的更具有一份温馨的人情味。
在秋灵的一声尖叫中,我们找到了我们要的东西。
这些布匹,静静地躺在角落,或火一般燃烧的大红色,鲜艳如玫瑰正在怒放;或如夜一般沉默的墨黑色,神秘如宇宙般引人遐思;或水一般滑凉的银色,流动如水银一般变幻不定……
“小姐,这些布是外国来使给皇上的,皇上将它们赐给了老爷,大小姐没出嫁时非常喜欢,后来带走了一大半,要不是老爷说是皇上赐的,不能都拿走,大小姐早就把它们全部带走了。”秋灵在一旁不厌其烦地耐心解释。
“这些布有什么用?”纪情伸手拽了拽,吃惊地道,“咦,这布怎么可以伸缩?”
我笑了,“它们要是不会伸缩我还不要了呢,还有这不叫伸缩,叫弹性,改天我设计几套衣服,秋灵就用这布给我们做,行吗?”
“没问题。”秋灵很自信地答应下来。
呵呵,要是我让她做现代的比基尼内衣,不知道她还像不像现在这样神采飞扬了……
“小姐笑得让人发冷,小姐是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了?”到底是秋灵,跟我的时间长,竟然能发现我打歪主意时的表情……
“你这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唉,都怪我把你宠坏了,不知道将来你嫁出去云蓝怎么受得了你。”
我假装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如愿听到这丫头的恼羞成怒的尖叫,“小姐——”
纪情吃吃笑,压根就不打算调解,打定主意要当一个清清白白的旁观者,我眼珠一转,“情儿,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你赶紧挑,否则等你嫁人时我来不及给你准备嫁妆你就惨了!”
呵呵,欺负两个丫头的感觉真好,秋灵总是一味涨红漂亮的小脸,所以我格外喜欢欺负她,而且再不欺负可就没机会了,我当然懂得及时把握;纪情可就不了,一个疏忽,一掌就狂劈而来,打得性起时,能完全忘记她的卖身契,一次又一次把我当成曾经的情敌,只是不知道,在她此刻已经开始藏起心事的心中,我这个情敌,到底是过去式还是进行式,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再次看向这一屋子绫罗绸缎,稀有的丝纱绢帛随意地堆放在各处,看爹一身朴素的简装布衣,原以为云家即使身为第一贵族,也一定富不到哪里去,没想到竟然藏有如此难以计数的宝贝,我终于明白了皇上的担心。也难怪,天下的财富都集中在了某一家的手中,使得某一家甚至比皇帝还要富有,那么身为皇帝,谁能背着这根利刺安然入睡?
皇帝没有砍了我的头、剥夺了我云家的地位就已经很开恩了!
在午后的阳光中,我在云家的内库中挑挑捡捡,选择自己需要为那个即将到来的舞会准备的东西。
清歌从来没有来过云家,也可以说从来没有光明正大地来过云家,但是现在我亲自约他,他就是再忙,也会放下手中的事情,飞一般赶过来。
低调地坐轿来到门口,跟着被云家人接进了二门,这时云家老大和老二才迎了出来。
没办法,人多嘴杂,在还没有成亲前,清歌希望能够尽全力维护绮罗的名声,不希望她被谣言中伤,所以他来云家拜访也不得不偷偷摸摸起来。
他深深叹了口气,但愿这丫头真的有什么要紧事,不然自己真得吐血了……
看着一脸淡漠的云梦海,再看看一脸促狭笑意的云梦池,在圣旨下到后,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云梦池,他不由得低咒一声,“该死的家伙,你不能像梦海那样稳重一点吗?”
“不能,”云梦池一本正经地摇头,“梦海那是在肚子里笑,我光明正大地笑,你还嫌弃?”
抬头看看云梦海,果然眸中的笑意快要泛滥成灾了,“殿下,你若是再不来,那丫头就要把云府拆了。”
“她很乖,怎么会呢?”有气无力地,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云梦海和云梦池诧异地对看一眼,“难道爱上一个人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真可怕,我这辈子千万别爱上女人!”
“那敢情好,天下间又多保存了几位纯洁美好的女子——”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接过云梦池的话,笑得无比肆意。
这种笑法的出处,天下仅此一家,绝对没有分号,如假包换。
云梦池像害了牙痛病一般,“克星来了,我们走吧。”
“别,我还有话要请教两位哥哥呢!”我一身简便的长衫,散着头发,性别之分在这种天然清新的衣着神态中被模糊得不堪一击。
我手中举着一把手风琴和一支长笛,笑得无比妩媚而不怀好意。
“听说两位哥哥都是精通音乐的行家,敢问两位可知道我手中的乐器的名称以及功能呢?”
这次是云梦海先开口了,我也猜到一定是他先忍不住问我,因为我听说他简直可以媲美那个“曲有误,周郎顾”的周瑜了,这么痴爱音乐的一个人,怎么能容忍鼻子底下有自己不认识的乐器?
“父亲曾资助过一个落魄的外国商人,送他盘缠让他回家,那商人一时感激,就将这两件他们本国的乐器送给了父亲,可是整个京师没有一个人知道它们的名字和功用,难道你知道?”
我微微一笑,“如果我告诉你它们的功用,你怎么报答我?”
云梦海笑笑,“你说。”
“如果我告诉你它们的名字和功用,那么请你们跟着我学会用它们,三天后的宴会上,我需要你们帮助我伴奏,用它们。”我慢悠悠地道。
云梦海和云梦池一头雾水,“难道你会弹奏?”
“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漫不经心地道,其实我最拿手的是钢琴,那是上流社会高贵的标志之一,但是手风琴和长笛,也算是稍有涉猎吧。
“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又是家中女孩子最小的,你若开口,我们断不会不帮,你其实不必附加这些条件。”云梦海扬起一抹深沉的笑容。
狂汗,这么兄妹情深的话竟然出自云梦海之口——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调查我的。不过通过这一段话我发现,云梦海的功力的确比我高深,轻描淡写地就让人家心甘情愿地入他牢笼——亲情,比利益的交托的确更加可信。
“至于你,”我诡笑着转向清歌,清歌蓦然打了一个寒噤,眼前这张明秀绝色的脸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森森了?
“你的武功好像不错……”
是很好好不好?……
“那你接下来做的就不会那么困难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要你的腰下到地,还要抱起我飞旋,也许克服你的心理障碍比身体僵硬度更加重要!”
该不会是上上刀山下下火海之类的吧?没关系,为了你,我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我突然扬起绝美的笑容,凤眼明亮,闪动着耀眼的光芒,瞬间夺去了清歌的呼吸。
“没关系,让我来教你吧,有我这个好老师在,即使只有三天,我也能让你成为一名最耀眼出色的交际舞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