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但他站的位置很靠外,刚才怪物跌下悬崖的一幕让我对这悬崖生出许多胆怯,便没有上前去,只是远远地叫了一声。吴宏回过头来,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他几步走到我面前,一眼就看见了我手中的布条,道:“这是那人身上的,你哪里发现的?”
惊人发现
我把车厢的发现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一遍,包括我的猜测。
吴宏听完点点头,显得释然了,他拿过布条看了几眼,说:“你说得对,我也认为是别的什么力量把这和尚拉扯了起来。单凭和尚的伤势,别说让他站起来,能醒过来就是奇迹了。不过是不是刚才那玩意儿,我们还不能断定,我认为它没有这么大的力气,虽然我们看不清楚那东西,但是显然不是庞然大物,怎么会有这样的劲道能把这人从地上拉起来?而且……”吴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示意我跟他去路沿旁边,“你过来看看,我在这里发现了些奇怪的情况。”
我跟他来到路沿边,探头向下面看去,不由心中一凉,没想到我们已经走了这么高。底下黑糊糊一片,深不见底,仿佛是一个有着强大吸力的旋涡,随时准备将我吞噬一样。
我赶紧把头缩了回来,在这样的高度看下去,总有种不自觉想跳下去的念头,还是站远点好。谁知吴宏一把拉住我,说:“你看这里!”
我低头一看,只见吴宏指着的,是路边一丛青绿的杂草。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堆茅草吗?我心想。吴宏看出了我的疑问,蹲下身去指给我看:“这里应该就是刚才那东西掉下山的位置。我刚才看过了,这里的草并没有大面积倒伏或者折断,只有几根草折裂,路边的碎石也散落在四周,分布很均匀,压根没有被蹬乱的痕迹。”
我还是迷惑不解:“那又怎么样?”
吴宏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你真不明白假不明白?你说刚才那东西怎么下去的?”
我说:“跌下去的呗,还能怎么下去的。”
吴宏脸色变得严峻起来:“我刚才也以为它因为害怕我们,匆忙之间失足掉下去的,其实不是。看样子,它是自己爬下去的。”吴宏看了我一眼:“也就是说,它能在这陡峭的岩壁上攀爬自如,现在你还敢说它是猴子吗?”
听了吴宏的话,我默不作声,从这陡峭的山崖上离开连草都没有踩断几根,显然不是跌下去的,这种离开的方式简直可以说是从容不迫了。我无形中生出一丝恐惧,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有这样惊人的本领?
吴宏看我紧张起来,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不会轻易被吓倒的,别担心,既然它选择撤离,那说明还是惧怕我们的,不然大可以冲我们扑过来嘛。我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现了,管它是什么,赶路要紧,走吧!”
我摇摇有些麻木的脑袋,发动汽车重新上路。虽然我车开得越来越累,但看吴宏的情形,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手垂得越来越低,估计是困意又上来了。也难怪,我们一路上几乎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哪有时间休息。不光他,如果现在让我停车,我也会马上睡过去。
这样过了很久,我估计时间和路程应该差不多到达那方巾标示的位置了,眼看前方是个岔路口,不知道接下去应转向哪里,吴宏却再没给我任何提示。奇怪之余我侧头一看,吴宏竟然已经睡着了,手中的方巾盖在膝盖上,嘴边还留着一丝涎水。
我忙把汽车停到岔路口的旁边,打开车门下车,强打精神细细观察了一下地形,这地方还算平坦宽阔,虽然不知具体方位,但已经不似刚才那样凶险了。路边还能看到纤细的小树,可见已经不在高崖之上。
我放心了许多。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在那深不可测的高崖上有着莫大的危险,仿佛那怪物随时会折返回来,现在终于脚踏实地,心里踏实了许多——至少逃跑的范围大了,在窄小的山路上,我跑都没处跑。我暗骂自己胆小。
实在坚持不住了,我锁好车门,摇上玻璃窗户,也顾不上车后的装备了,准备小睡一会儿。
忽然,吴宏从座位上抬起了头,动作非常缓慢,与其说是抬起来,倒像是给什么东西拽起来。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黑黄的面皮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体也有些发抖,左手轻轻地抬了一抬,动作十分不自然。我忙过去扶他,没想到吴宏的右手一翻一把按住我,力气大得惊人,我手上的骨头都好像被捏断了,低头看去手都已经变形了,钻心地疼。性急之下,我大吼一声:“你干什么!”伸手猛推他一把,把手伸到面前时才发现,他已经把头完全抬了起来,正瞪着眼睛死死地看着我。
那眼睛居然是绿的,像灯泡一样发射着诡异的光。
我大喊一声,出了一身冷汗。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梦。旁边座位上的吴宏还睡得死沉,没有丝毫异样。直起身来一看,天已经亮了,几缕阳光照射到驾驶室中,把斗大的地方照得十分亮堂。我在后视镜中照了一下自己,看见一张蓬头垢面的脸,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眼角全是眼屎,狼狈不堪。
我拍了吴宏一巴掌,这家伙像被钉子扎了屁股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牛眼中充满了血丝。我看他一脸紧张地环顾左右,心想你原来也会给惊成这样,不由暗笑。
吴宏很快弄清楚了状况,看见我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小子……大意了,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他随手拿起方巾,看完一抬头,一脸兴奋地说:“到了,应该就在前面。”
我就跳下车去,捧着从塑料桶中倒出的水洗脸,几把下来,立刻清醒了许多。吴宏也下车捧了几把水搓洗起来,军人的作风在他身上随处可见,几下之后,本来同样一脸倦容的他马上干净利落起来,重新变得生龙活虎。他甩甩手上的水滴,长长地深呼吸:“舒服啊,山里的空气就是好。”
这倒是真的,清晨的大山中空气清新得像被过滤过一样,这是在城市中生活的人们绝难体会到的。我们贪婪地呼吸了一阵空气,脑子变得清爽无比,正好赶路。
上车后,吴宏对我说明了方向,我们沿着山路行驶了不久,前面突然没有路了,陡然变成崎岖的山地,杂草丛生。吴宏看看方巾,说:“路线是没错的,不过还得走一段,估计已经偏离大路了。车肯定是开不过去了,下车慢慢走走看。”
这对我来说委实有些困难,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走了很久,我们才看到前方隐约出现了些许平坦的地面,我早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了,心里不由长舒一口气。
接连翻过几处山坡,转过一个路口,好几次前方都仿佛没有路了,我们灰头土脸地寻觅了很久才终于走出来。一路下来筋疲力尽,终于看见了一处平地。我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大声喘着气,腿像是要从身体上掉下来一样酸痛得要命。吴宏捶了捶腰,还是勉强站起来,凑近细细查看,拨开一丛乱林,突然回头对我说:“这里有个小门。过来看看!”
荒山古寺
我不顾身上的酸痛,挣扎着起身迈步过去,定睛看去,是有个简陋的小门,旁边还隐约有些雕饰,古朴典雅。不过这地方也太隐蔽了,不近前端详还真发现不了。
从门来看,这里好像是一座寺庙。
我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笨蛋。路上碰到的是个和尚,当然是去往寺庙了,这样简单的道理我之前居然都没有想到,真是笨到家了。
再看吴宏,他倒没有多兴奋,但找到了地方,多少也有些放松了。看看周围无人,正绕着这块小树林慢慢踱着步,似乎是在休息。我体力恢复了很多,却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不知道这寺庙当中可有人迹,深山之内独自伫立的寺庙里会有什么故事?
我和吴宏刚推开门就意识到,这不是荒庙,里面一定有人。
寺庙四周杂草丛生,碎石成堆,丛林遮蔽,一片荒芜之象;内里却十分干净,没有任何植被石子,连地面颜色都相对别处来得白净,显然是有人天天清扫。
我们继续朝里面走去,没想到这小小的庙门之内别有洞天,只见内侧有一方田地,种有几样蔬菜,绿油油的,长势不错。旁边有一口水井,井侧搭着一条井绳。对面有三栋建筑,两小一大,中间一栋大的显然是大殿。
正迈步去往大殿,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阿弥陀佛,施主从何而来?”
这声音虽然苍老,却洪亮沉厚,令人心中一震。我心里一惊,难道这深山当中还真的有什么隐世的高僧吗?
我抬头看去,大殿中却没有人走出,正想过去看个究竟,谁料吴宏一把拽住我:“别过去,看看再说。”
我暗叫,又怎么了?
吴宏指指旁边挂的几件僧衣,小声说:“你看,晾晒的衣物大小不一,应该不止有一个人,别急着前去,先看看再说。我们不要靠近,等他出来。”
其实我刚才也看见院子里晾晒的僧衣了,不过寺庙里既然有人,晾晒衣服也是平常之事嘛,就没有多看。经吴宏一提醒,发现果然是一大一小,看来至少还有一个僧人在此。这人说话声如此苍老,估计是寺中住持之类的人物,我们在这里静观其变也好,免得进了大殿摸不清情况,再多生枝节。
说话间,大殿内已经走出一位长须老僧,近前看去,果然像大德高僧,不似凡人,不过眉宇之间似乎有一种淡淡的忧愁,不知何故。
吴宏举手作揖道:“打扰了,师傅。我们路经此地,看到贵寺,特意进来拜访一下。”
我觉得奇怪,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文绉绉的了,听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心中暗自发笑。
老僧回礼道:“施主随意。这寺庙虽小,但佛法无形,只要心中有佛,随处都是圣地,如要朝拜请去正殿。”
我打眼望去,老僧神色自若,不像有什么古怪,于是就带着吴宏向正殿走去。
吴宏边走边不经意地问老僧:“师傅,偌大寺庙,你独身一人,不冷清吗?”
老僧头都没回,朗声答道:“还有一个小僧,不过昨夜受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正在偏室休息。”
难道是我们碰上的那个和尚?那他怎么会出现在半路上呢?我脑子里一堆问号,刚想张口询问,不想正碰上吴宏凌厉的眼神,看样子是要我闭嘴。
吴宏神色自若地继续问道:“哦?不知现在病情如何?正好我们车上有药,不如拿去给小师傅治病吧。”
老和尚语气一顿,几秒钟没有说话,接着道:“多谢施主好意,暂且不用。他昨天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
虽然我没有刻意去看,但也能感觉到吴宏的脸色变了,因为连我都能听出,这老和尚不想让我们去探望那小僧。
有问题。
这太明显了。老僧的回答并不机警,明显存在破绽,刚说昨夜受了风寒高烧不退,现在又道好多了,岂不前后矛盾?吴宏虽然瞬间变了脸色,不过马上恢复了笑容:“哦,佛祖保佑,小师傅一定会没事的。”
说话间我们走入大殿。太阳已经慢慢升起,温度也上来了,走在院子里隐隐能够觉出一股热气,让人感到周身有些燥热,身上已经薄薄地起了一层细汗,加上昨日一夜的风尘,很是难受。刚进入大殿,就感到冰冷清爽,和在门外的感觉完全不同,大殿之内阴冷干爽,往中间一站即能感到透心凉,没想到一门之隔温度竟然相差这么多,真是奇怪。
抬头看去,周围肃立着几尊佛像,我不信佛,所以不清楚这些佛像的名头,只是无聊地观察大殿中的环境。除了几尊佛像外,这大殿非常凄凉,没有多余的物件,只地上摆着三个蒲团、几把竹椅。案台上有一个斗大的香炉,上插几炷清香,正袅袅地冒着青烟。左右墙壁上云蒸霞蔚绘,有很多画像,中间似有情节,我不懂佛典根本看不明白,只是对于那些人高马大的泥塑佛像很感兴趣,饶有兴致地一个一个观察起来。
看的时间越长,我越发感觉不对劲。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总是感到这些佛像与其他寺庙中的佛像有些不一样,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心里痒痒的,十分别扭。前面说过我不懂佛典,当然不知道这些佛姓甚名谁,但毕竟逛过几家寺庙,老家那里也有几座像样的佛像,多少有点印象,都不像眼前这些高大肃穆的雕像一样,给我这样异样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本来只是无聊地随意看看,没想到越看越纠结,最后竟然皱起眉头来,我自己觉得真是无趣。突然想起刚才大殿之中没有什么声息,回头一看,吴宏站在大殿中央,也在上下左右打量,老僧却不见了。
我叫了一下吴宏,总觉得这大殿是神圣之地,不敢造次,连说话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吴宏走到我面前,问我:“怎么,发现什么了?”
我答非所问:“刚才那老和尚呢?人怎么没了?”
吴宏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我:“你看什么呢?我见你很入神,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
我有些着急了,这吴宏怎么说话指东打西的,你小子到现在还跟我打马虎眼,真是不够意思。心里有点气愤,说话就有些冲:“你管我呢,老和尚去哪里了?”
吴宏看了我一眼,似乎没想到我会有情绪:“刚才出去了,说自己有些事务要处理,让我们在这里随意,如果歇息可以自行去偏室。”
我听了没有说话,想起刚才的困惑,便指着两侧的佛像问吴宏:“我觉得这些佛像不大对劲,你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吴宏闻言就往两旁看去,边看边说:“我刚才在看墙上的墙绘,不大明白什么意思。怎么,这佛像有什么古怪吗?”
他办事比较仔细,我一句话他就端详了很久,我没有打扰他,静静地等他看完。过了一会儿,吴宏抬起头,说了一句几乎让我晕倒的话:“我对佛教也没有研究,不懂,没看出什么来。”
我听了差点吐血,你研究了半天就是这样的结论?刚打算揶揄他几句,吴宏不经意地说:“不过这些佛像好像刻得不怎么细致啊,你看眉眼粗里吧唧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马上明白了。我说怎么刚才觉得不对劲,我只注意了佛像的位置衣着,却没有细看它们的刻工。没错,这些佛像的脸部轮廓分明,但五官及身上其他细节就有些凑合了,都不甚清楚,有几尊仿佛工匠草草应付了事。
这就有些古怪了。要知道寺庙的佛像可不像其他雕刻,讲究一个精工细作,我虽不懂佛法,却也知道这种东西可马虎不得,什么佛什么表情是有固定规矩的,绝不可糊弄。否则,善男信女纳头便拜,等抬起头来一看不识面前是哪尊佛,可想而知是什么后果。
当然,我们看到的佛像还没有到这么严重的程度,但的确比正常的模糊了许多,要不是吴宏一语点破,我还真发现不了。刚才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其他方面,唯独没有仔细看这刻工,要是信佛之人,想必一眼就可以看出问题所在。
吴宏看我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到点子上了,忙回头重新端详了起来。他语气肯定地说:“这佛像的确没下心思雕刻,像是草草完工的。”话毕伸手要去摸其中一尊的臂膀,看样子是想看一下土质。
刚伸出手,我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一惊之下,回头看去,只见长须老僧正从大殿外迈步进来,一脸怒气。
吴宏知道失礼了,都是高僧给摩顶,谁见过摸佛像的?急忙把手缩了回来,但是已经晚了。
老僧气喘吁吁地赶到面前,开口就喝道:“无礼!你想干什么?”
仓促之间,吴宏有些手忙脚乱,我看势不妙,说话了:“刚才这位同志看到佛像上停着一只苍蝇,觉得是对佛祖大不敬,驱赶它来着。”
这说法虽说牵强了些,但我把礼遇佛祖放在其间,倒也挑不出毛病。老僧脸色一沉,看来并不相信,但也说不出什么来,顿了一下道:“时间不早了,想必施主也休息停当,是不是该上路了?”
想赶我们走?我斜眼看了看吴宏,意思很明确: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