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欲入江湖
冷月在没有得到端木龙的应允下,一向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冰宫,所以她在江湖中有很少的朋友,更对江湖事不甚了了。同样,在江湖中,也很少有人能将她认得出来。倘若说在江湖中还存在着寒冰公主——端木冷月这一名号的话,那么这肯定是借着端木龙的名声才会传出来。
自上次端木龙与冷月之间父女祥声攀谈之后,端木龙似乎对冷月地看管很是松懈。可能,端木龙真的是醒悟过来了,意识到了这十几年对冷月的束缚太紧,让她看不到那大千世界的诸多变迁,使她过于孤僻与寂寞。也许,端木龙没有那么好心,善良的人有时会被那些卑鄙惨毒的人所利用。
这是十几年来,冷月头一次怀着轻松的心情去找端木龙。
端木龙在书房,但那书房不同于藏书阁,那里并不是壁垒森严,整日来来回回换着高手在那里驻扎,那里并不是宫中禁地,让每个人走到那里都感到森然恐怖,相反,在那里见到端木龙的时候,往往也是他最心平气和的时候。
或许,每一个人都有一种寄托,然而,在江湖中人的眼中,无非就有着那么两种心态,要么是寄托于兵刃,要么是寄托于书,这也像是江湖中存在着的两种极度人性,要么是行侠道,要么是伪善。
端木龙的书房里传来了剥啄的声音,端木龙手执书卷,听到门响之后,端木龙轻声说了句:“请进。”于是伴随着“吱”的一声门响,冷月又走到了端木龙的视线之中。
端木龙看到是冷月,忽现出了几丝兴奋,道:“冷月,今日怎么有空到阿爹的书房来?”
曾经,冷月见到端木龙时,总会感觉到有几分拘谨,而此次,她的那种拘束全然不在了,尚未等端木龙开口说坐,冷月自己已经坐到了端木龙身前。
冷月道:“想了几日,我终于相通了。”
端木龙知道冷月相通了什么,心中不禁暗自欣喜,但脸上,依然存有着那么几丝疑惑,问道:“哦?相通了什么?”
冷月笑道:“我相通了江湖人常说的善与恶,是与非,我也相通了,今后我应该怎么去做。”|
端木龙此刻仿佛对女儿今日的不约而至和她的话里有话,颇生兴趣,于是,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道:“想通了就好,但你如何打算呢?”
冷月那淡笑的眼睛已经不同于曾经那样,如碧波一样清澈,而是像凝集了好久好久的烈焰,忽然迸发出来。但她仍然是笑着,倘若你不是用心去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冷月眸子里的愤怒和心中的苦涩。
冷月道:“我想涉足于江湖,我想为死去的娘报仇。”
冷月说的很肯定,也很急切。端木龙瞬间似乎有那抑制不住的兴奋,道:“真的,你真的是那么想吗?”说完后,端木龙又转瞬变换了脸色,倒有着那么一种怅然失落之感,唉声又道:“唉,倘若这并不出于你所愿,你完全不用将复仇之事放在心上,我现在只想你能够快乐,明白吗?”
现在在冷月的心尖,端木龙已然是自己最可亲可敬的慈父了,她完全被端木龙的那番话所打动,但还是很坚定地说道:“阿爹,我想你当初所说是对的,父债子偿,本应是天经地义,更何况,他竟然想到借刀杀人这一手段,黎剑愁,他到底居心何在啊!”
冷月忿忿的将这席话一说而尽,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一点对黎剑愁的爱与惋惜。也许,此刻全腹的恨,对黎剑愁的怨毒,已经覆盖了她的全身,乃至包裹住了她那颗本应该可以辨得清是非善恶的心。冷月似乎已经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真的可以向曾经救过自己的恩人落剑。
端木龙道:“阿爹知道你的痛苦,你若觉得为难,就……”
“不。”冷月那坚定的一个字打断了端木龙慢悠悠的话语,道:“阿爹,黎剑愁对我的恩情已经全然而逝了,也许他当时救我,如痴如醉地追求我,也是对我们家别有企图,或许,他就是奔着咱们家的残刀图而来。”
冷月说出了她的肺腑之言,她说出了自己思索了好久的话,也许,该去值得悲伤的一切都已经悲伤过了,所以,冷月的表情,眼里,她所袒露出的任何一种神态,并没有对世事变迁的突兀感到感伤。
冷月依然善良,然而善良的她却很容易受到他人的鼓惑,尤其是自己的爹爹。
端木龙却显得很低沉,也显得有些可怜,在江湖中,无论是谁,都没有看到过端木龙这样的表情,值得去同情,值得去安慰,但这样的表情,在冷月的面前展现的淋漓尽致。冷月随之看到了端木龙的苍老,更看到了他在江湖闯荡的劳累,也体会到了,他现在依然是很念着母亲,还保留着对母亲永生永世不变的爱。
端木龙还是沉沉地说道:“你真的能够抛开黎剑愁往日对你的用情?”
冷月苦笑道:“虚假的感情,我端木冷月是不会去接受的。”
端木龙又道:“那你真的就没有爱过他吗?”
冷月很肯定地说道:“爱过,但那已经成为了过去。”
说完,冷月的眼帘又重现了昔日黎剑愁为救自己,一剑杀死了欧阳决绝的那一刹那,转瞬,鼻尖一酸,但依然强忍住了欲来的抽泣。
端木龙又惺惺作态,吞吐道:“可是。”
听完了端木龙的话,冷月瞬间又变得强硬起来,用那高亢地声音说道:“没有可是,为了我娘,也为了解脱我们端木家潜在的危机,我是不会心慈手软的,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黎剑愁,要他说出来此江湖,对我们端木家是何用意。”
虽然端木龙这十余年来,不曾与冷月相沟通往事,但是女儿是何样的性格,怎样的为人,端木龙还是明晰的很的。见冷月那流转不定的眼神,见她那眸中的污垢浑浊,端木龙欣喜若狂,脸若死石。
端木龙深叹口气,问道:“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不让你踏足江湖与那云家大少爷来往吗?”
冷月摇了摇头,道:“但我知道,您有您的用意。”
端木龙又道:“天下间,又有哪位能是真正冷血的爹爹,又有哪位父亲不希望女儿找到自己的终身幸福?”
冷月此刻成熟了许多,人在无奈与痛苦之下都会变得成熟。但成熟不等同于能识破任何人的内心。当然,冷月全然置信她的阿爹,自然对端木龙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做那自认为是不必要的裁度。
冷月道:“阿爹,我知道。”
端木龙道:“那你恨当年阿爹把你困于冰宫,让你像一只笼中之鸟呢?”
冷月在端木龙面前不掩饰自己的心声,更坚信这来之不易的父女之情,再不会那么随随便便地摧毁。
冷月道:“是恨过,但我现在不恨了,可我不理解。”
的确,长辈对后辈的爱,有时却真的让人难以察觉,对自己的良苦用心,更叫人有所不解。也许这世间最无私的爱真是如此,让人无法感知,却又暖暖相围,让你不必急于理解,因为她将一生存在,让你去在有意或无意中深刻体会。
端木龙道:“心地善良的江湖人,只会被人所愚弄,不会伪装自己的江湖人,只有那惨死的命运。因为江湖可以令一位平凡人在一夜之间,声名远播。但江湖的险恶,却可以让一个人在一夜之间屏迹于江湖,曝尸荒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可悲。”
端木龙并非在耸人听闻,而这是在江湖中无论是善人,还是恶人都是深有体会的。
冷月依旧呆呆地坐在那里思索着今日阿爹所对自己说的一切。说到此,端木龙看着冷月那呆若木鸡的样子,也没有继续于他对江湖的滔滔大论。冷月并没有开口再说什么,因为她在等待,她知道,端木龙所想说的不止是这些。
窗子猛然间被一阵风吹开了,透过那扇窗子,看到了冰宫之内那蔼蔼的树木婆娑起舞,它们很快乐,因为它们没有心事,但是它们并不懂自己所拥有的那分快乐,也因为它们没有心事。
冷月缓缓起身,走到窗前,一只小鸟猝然间在她的视线中掠过。匆匆地,当你看到了一个本是毫无意义的事物,你却将其诱发出那多种多样的联想,那么,它将赋予你怎样的征兆呢?
风一下子灌了进来,散乱了冷月那乌黑飘逸的长发,她不再用单纯的眼睛去看待这个世界。当一个人置于仇恨之中时,再纯无杂物的心也会变得复杂。她轻轻地合上了窗,却依然纹丝不动地倚在窗前。
端木龙道:“你太善良,所以我不想让你涉足于江湖,又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所以我又不得不将你困于冰宫,还因为你爱的人是一位江湖公子,所以我才要阻止你们来往。”
端木龙说的很动听,他的语气更有一种落寞时的沧桑感。
是一对藕断丝连的情侣,本应享有着那甜蜜的浪漫。但一位是争强好胜的江湖侠客,而另一位却是善良的寒冰公主。端木龙不想女儿介于江湖的是非恩怨之内,不得不将两人相阻止,听起来,这的确是一种叫人难以理解的良苦用心。
冷月终于听到了端木龙原来在无时无刻关切着自己时,顿时,在她的眼中胀满了泪水。
冷月道:“我明白了。”
端木龙又问道:“那么你还想涉足于江湖吗?”
冷月迟疑了一会儿,但又想到了黎剑愁,不禁满腔怒火,然后说道:“为了娘,为了我们端木世家,我必须要走这条江湖路,作为端木家的女儿,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逃避这场仇怨的。”
冷月说的很直接,很干脆,很爽朗,此刻,在她的眸子里所闪现的不再有无奈,只有火。
端木龙道:“好,不过要切记,对待黎剑愁,千万不要心慈手软,在江湖中,你若心软一时放过了别人,那也就意味着……”
冷月再次打断了端木龙的话,说道:“阿爹,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对黎剑愁手下留情的。”
说罢,冷月转身推开了门。外面的空气要比那书房中清新的多。
碧落如洗,会风和畅,鸟命而悦耳,花笑而怡然,楼阁而崔巍,阳光而明媚……
可是,那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属于冷月的,她想笑,可为何总是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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