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波涛汹涌
明光宫,正殿。
卫子夫扶着玉燕的手从屏风后走出来,等候已久的苏文忙施礼道:“奴才拜见皇后,奴才贸然求见,惊扰皇后午休,罪该万死!”
卫子夫坐到芙蓉榻上,抬手道:“平身!你今日匆匆赶来,想必是有要事。”
苏文犹豫地看看左右,卫子夫会意,摒退宫女宦官,只留玉燕一人。
苏文这才开口:“西域的大宛国盛产汗血宝马,半年前陛下曾铸金马一匹,派使者前去交换。”
“这个孤早有耳闻,历代帝王都有声色犬马之好,不足为奇。”
“可大宛首领毋寡自恃距汉遥远,我大汉不能对他用兵,奈何不了他,而且他又已经罗致了很多我大汉的金银丝绸等物,不以千金及金马为奇,对车令则极不礼貌,傲慢地拒绝了换马的要求。车令为大汉天朝使者,千里迢迢,手足胼胝,历尽艰险,而遭此无礼对待,甚为气愤,也出言不逊,并击碎金马,以示轻蔑。大宛国认为我大汉朝使者轻漫无礼,将其驱逐出境,并暗中唆使邻近的郁成王在途中将令车及其随从杀掉,夺去所携带的金银及其他财物。”
“有这等事?!区区一个边陲小国,竟然如此傲慢无礼!陛下有没有说起,要对其用兵?”
“陛下听闻此事,非常生气,立即决议征讨大宛。”
“陛下召见卫将军了吗?”
“臣正是为此事而来。皇后有所不知,当日李夫人正侍奉陛下,听闻此事,竟然提出让其弟弟李广利带兵征讨大宛。”
卫子夫大惊失色:“什么?!她竟然……那陛下怎么说?”
“陛下丝毫没有犹豫,一口就答应了。”
卫子夫愣了半日,摇头叹息道:“真是养虎为患!当日想以她分王娙娥的宠,谁知她竟有如此野心!一进宫就被封为美人,不过半年光景,就历经容华、娙娥、婕妤……有了身孕后,又封为昭仪,离皇后之位,只差一步了……”
“皇后不必忧心,大宛离中原万里之遥,中间还隔着茫茫大漠,征讨大宛,胜败难料。何况,那李广利是个游手好闲之徒,毫无带兵经验,若吃了败仗,陛下就算不加罪于他,也不可能加官进爵。”
卫子夫点点头:“孤自有计较。劳烦公公费心,玉燕,取一锭金子赏给公公!”
苏文喜不自禁,忙谢恩:“谢皇后恩典!”
苏文走后,卫子夫陷入了沉思,玉燕见状,笑着说道:“皇后不必焦虑,车到山前必有路——奴婢有一物正要献给皇后呐。”
卫子夫回过神来,没精打采地问道:“何物?”
玉燕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送到卫子夫面前:“皇后请闻闻。”
卫子夫只觉得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顿时神清气爽,精神倍增,不由笑道:“哪里来的香料?好别致!”
玉燕笑道:“说来也巧,皇后午休时,奴婢出去正好碰上一个叫吉娜的宫女,她是西域乌桓国皇后的贴身侍女,后来卫将军破城后被带进宫来做了我大汉的宫女。此人擅长制香,奴婢想,说不定能为皇后所用。”
卫子夫有些犹豫:“这人的根底你弄清楚了吗?”
“皇后放心,奴婢试探过了,此人生得粗粗笨笨,毫无心机。”
“那就传她进来!”
“诺。”
片刻,吉娜被带进殿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点头啧啧称赞。她一转头,忽然看见卫子夫,这才回过神来,忙施礼道:“奴婢吉娜拜见皇后!”
卫子夫抬抬手:“平身!——你叫吉娜?”
吉娜笑了笑:“奴婢本叫吉娜塔尼娅,到了汉宫改名叫吉娜了。”
“看不出你还生了这双巧手,这香闻起来真是与众不同。”
“嗨,那都是跟着格格学的,要说手巧,我们格格的手才巧呐!”
卫子夫不解:“什么?格格?”
“哦,就是乌桓国皇后。我们本是蒙古人,她是可汗的三格格,奴婢是她的贴身侍女,从小一块长大的,后来又随她嫁到乌桓国。”
“孤听说过,你家格格可是个出了名的美人,据说肌肤赛雪,人称‘雪后’!”
吉娜不以为然地笑了:“我们西域人哪里整天风吹日晒的,哪里能像中原人那样细皮嫩肉?我们格格不过是吃了‘四美丸’的缘故。”
卫子夫有些好奇:“什么‘四美丸’?”
“嗨,当年我们可汗偶然救了一个巫医的命,那巫医为报答他,就将配置‘四美丸’的秘方告诉了他。女孩子吃了以后,不出一个月就变得如花似玉!奴婢那时才九岁,格格吃的‘四美丸’都是奴婢亲手配的。”
卫子夫哑然失笑:“既然你会配,那你怎么不吃点也好变个美人啊?”
“瞧皇后说的,这‘四美丸’岂是人人都能吃的?这四样东西,其一为碧霜草叶上的霜,其二为天山雪莲蕊上的粉,其三为千年茯苓的汁,其四为南海珍珠的末。这四样东西非常难得,每次采摘都会损失几十条人命!可汗为三格格费心尽力,也就是为与乌桓国联盟,共同抗击汉廷……”
“放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胡言乱语!”吉祥见她口无遮拦,忙呵斥。
吉娜吓得噤了声,卫子夫笑了笑:“不要紧,这里不是未央宫,没这么多忌讳!你们格格就是吃了这‘四美丸’才变成‘雪后’的?”
“是啊,刚开始奴婢都不敢相信呐——不过,有一利必有一弊,这药丸三日服一粒,若一月不服,肤色会渐渐转黑,而且全身长满褐色斑点——当年破城后我们格格因没了药,不就……最后自尽了!”
卫子夫收起了笑容:“你要弄清楚这里是汉宫,孤一句话就可以要你的命!孤再问你一次,你方才说的,有几分是真的?!”
吉娜吓得跪倒在地:“皇……皇后,奴婢所言句句是真……奴婢有几个脑袋敢欺瞒皇后……”
卫子夫定睛看着吉娜,好一会儿,方露出笑容:“平身吧!”
吉娜有些不知所措,卫子夫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你往后就跟着孤,只要你尽心为孤做事,孤绝不会亏待你!”
吉娜想都没想,满口答应:“行啊,皇后要奴婢做什么?”
卫子夫慢慢踱了几步:“就替孤制‘四美丸’!”
吉娜恍然大悟:“哦,皇后想……那奴婢就为皇后……”
“不!”卫子夫打断了她的话:“不是孤服用的,你制好后给李昭仪服用!”
吉娜不解:“李昭仪?奴婢不明白……”
卫子夫淡淡一笑:“以后,你慢慢就明白了!”
半年后。
李昭仪扶着宫女玉蕊的手,慢慢走在上林苑的小径上,暖暖的阳光透过树叶投下淡淡的影子,微风轻抚过薄薄的衣衫。李昭仪停下了脚步:“孤的身子越来越重了,走几步路都会累!”
玉蕊笑着说道:“想必是位皇子,不然哪会这么沉?”
李昭仪也笑了,轻轻抚着腹部:“还有三个月吧,孤真是有些等不及了!”
玉蕊笑道:“夫人不知道,陛下才真的是等不及了!”
李昭仪笑着打了她一下:“越发没规矩了!”
正在说笑,忽然迎面跑来一个宫女,“扑通”跪倒在李昭仪面前,苦苦哀求道:“恳求夫人救奴婢一命!”
李昭仪愣了愣:“孤看你眼生,你是哪个宫的?”
“奴婢是御茶房的洒扫宫女,名叫吉娜,方才奴婢失手打碎了白玉盏,自知死罪,求夫人开恩,救奴婢一命!”
“既然犯了宫规,那孤也救不了你!”李昭仪说完便要走。
吉娜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子,举到头顶:“夫人,奴婢有一样东西,愿献给夫人!”
玉蕊狐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用红绸托着十几粒光滑圆润的药丸,香味扑鼻。
吉娜解释道:“夫人,这药丸平常人三日吃上一粒,可永葆青春,奴婢愿意将此物献给夫人,只求夫人救奴婢一命!”
李昭仪冷笑一声:“孤如何知道是真是假?”
吉娜急切地说道:“夫人一试便知,奴婢可以担保,不出一月,夫人的肌肤会比现在好上百倍!若无效,夫人可以随时要奴婢的性命!”
李昭仪的心里活动了一下,吉娜见状,又说道:“不瞒夫人,奴婢原是乌桓国‘雪后’的侍女,乌桓皇后就是服用了这些药丸才博得‘雪后’之称。”
李昭仪犹豫地看了玉蕊一眼,玉蕊思索了片刻,悄悄点点头。李昭仪说道:“这药丸孤就先收下,玉蕊自然会替你向御茶房的管事说情……不过,你若敢欺骗孤,小心你的脑袋!”
吉娜稽首道:“奴婢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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