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青衣本名陈莫,和平溪胜以前有个孩子。一天她回远方的娘家去了,平溪胜只顾着和朋友谈事情,对孩子疏于照顾,结果孩子被人拐走,卖给一户人家当奴仆。几年后他俩找到了孩子的下落,才知道一年之前孩子在为主人买樱桃回来的途中,碰到一个口渴的路人向他讨樱桃吃,孩子一时心软,便把篮子递给他,让他随便吃,结果他不客气地把一整篮樱桃都吃了,抹抹嘴便走了,孩子拎着空篮子回家,结果被主人责打致死。陈莫伤心得发了疯,把那主人一家大小全杀了,以后便离开平溪胜,种了一园子樱桃,樱桃熟了之后便拎着樱桃四处游荡,到处杀人。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精神已经不正常了,大概想报复这个人世吧。”
“杀死想要樱桃的贪心人还情有可原,可为什么连不要樱桃的人也……”
“也许她觉得这样等于否定了她孩子的好心吧。”
含月公主彻底说不出话了。秦风接着说:“其实她越是这样做,心里就越是空虚痛苦。等到痛苦得受不了了,就来找平溪胜寻仇。毕竟孩子的死,他也负有责任。”
“平溪胜一定也很痛苦。”
“是啊,他用铁板封闭门窗,并不是因为怕她,而是不想和她打。”
“咦?”
“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不像是今天刚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了。只因为他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在他面前我总装作不知道,省得他难过。”
含月公主看着天花板,凄然出神,觉得世间之惨莫过如此,樱桃青衣这样活着,分明比死了还难受,平溪胜也是一样。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连忙岔开话题,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平溪前辈和樱桃青衣的武功……好像很厉害。”
“疾风掌,本来是陈莫的家传掌法,后来传给了平溪胜,平溪胜后来居上,反而比她更有造诣。这套掌法出掌之时疾风大作,威力极大,反过来又可以借助风力增加威力。不过得顺风出掌,出掌的时候必须抢到顺风的位置。”
“原来如此。”
含月公主暗暗点头,她现在明白他们周围为什么会狼藉一片了。
忽然她想起一事,“刚才樱桃青衣说平溪前辈只顾着自己的大业,他在从事什么事业呢?”
秦风忽然僵住了,看了看她,半晌才低低地说:“他是平溪王族的后裔,换言之,他就是被奉为这个城市的保护神的阳王后的子孙。”
“啊!”含月公主瞪大了眼睛。秦风接着说了下去,并用眼角观察她的反应,“他的家族图谋复国大业,已经十几代了。每一代都未能如愿,一代比一代的运气坏。到了平溪胜这一代,更是面临着断子绝孙的困境。”
含月公主咬住嘴唇,不再说话了,牙齿在一点一点地加力。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烛光在慌张地摇曳。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爆发似的开了口,“你干吗告诉我这个?!”
秦风冷酷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含月公主一头冲了出去。
屋外又是月光如洗。昨天晚上陪着她的大槐树已经凄惨地倒在了地上。她坐在倒卧的树干上,拼命地捋着自己的头发,虽然她的头发一点都不乱。她也知道自己的事业成功的可能性极小,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她总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事实,可当平溪胜的悲惨遭遇摆在面前的时候,她又不得不想以后可能遭遇的悲惨。也许她的臣子都会死去,也许她的弟弟会因为她的连累而被处死,也许她会被昊月国抓到幽禁一世或被公开斩首……
“啊——”她仰天嘶叫了一声,嘶哑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月亮下去了,太阳上来了,又是新的一天。平溪胜和司马空鹤动手拆去门窗上的铁板,含月公主也来帮忙。她很沉静,苍白的面孔有些发青。她觉得秦风也许没有恶意。他可能只是想叫她充分了解她的宏图霸业可能带来的后果,换言之,就是让她了解成功的代价,想清楚之后再行事。可是她仍忍不住生气。他分明……太残忍了。
啪啪!含月公主竖起了一个木桩,以它为假想敌,用木剑一下一下地击打,毫无章法,只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恨和迷茫。太阳下去了,月亮上来了,又有一天完结了。她的手心里已全是水泡,她把它们浸在凉水里,一阵麻麻的痛。
第二天,她又早早地站在了木桩前。黑云无声无息地来了,向她行礼,“秦风大人让小的陪你练剑。”
既然是秦风叫练的,就是挑战。含月公主当然不甘示弱。她毫不客气地一剑向黑云的心窝直刺过去,几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黑云却轻松地将这一招挡开了,就像在拍打一只孱弱的苍蝇。含月公主连忙变招,又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还是如此。一连几招都是如此,含月公主火了。不是因为自己一败涂地,而是因为黑云还在让着她!
“认真点!”她吼道。
黑云立即一剑击中了她的左肋。她毫无招架之力,连闪避都无法闪避,痛得弯下了腰。黑云淡淡地说:“以前一定没有人和你认真地练过剑吧。其实练剑,需要接近实战的生死相搏。”
含月公主抬起头,白玉般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小的汗珠,脸上却带着微笑,“当然了。”
黑云的眉毛微微一挑,脸上还是僵僵的没有表情。
啪啪啪!两人一直练到傍晚。黑云一次次地戳中含月公主,下手都不轻。含月公主一点都没有退缩,最后她筋疲力尽,跪坐在地上。如血的残阳照在她的侧影上,白皙的脸上像染上了层血污。黑云静静地看着她,一贯没有感情的眼睛里,竟有了种敬重、怜爱、鄙夷、嫉恨相互交织的奇怪感情。
一觉醒来,含月公主觉得全身都痛。她咬着牙爬了起来,又拿着木剑来到了木桩前。黑云也来了。她低低地对含月公主说:“昨天太一边倒了。这样练下去,只会让你继续受伤,我教你几个剑招好了。”
她顿了顿,又说:“不要误会。我不是想帮你,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含月公主怔怔地点了点头,忽然笑了。
先练腕力,要用真剑。
“你的问题不是出在招式上,而是在基本功上。你,先双手握剑,这个姿势不对。”黑云帮含月公主调整了握剑的手位、举剑的高度和站位。
“要集中精神,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手腕上,砍!
“不对!手腕不要颤,出刀要快,要果断,你要想象你手中的刀是空间的裂缝,把所有的精神和力气都填到那个裂口中去。好,就是这种感觉,砍!”
哧的一声,木桩被削去一截,断口平滑,黑云顿时脸色一变。含月公主兴奋地把脸转向黑云,想看看她对自己的成绩如何评价。没想到黑云双眉紧缩,含月公主顿时泄了气,“还是不行吗?”
“不,”黑云如梦初醒,“你比我资质好,再来。”
含月公主便和黑云学起了武功。密集的训练让等待秦风伤愈的日子不再那么焦急难耐,也不用一天到晚看着平溪胜那死尸般的脸孔。含月公主也考虑到不能白学黑云的武功,想给她一些报酬,可黑云不要任何报酬,含月公主只好依她。如果坚持给她报酬,说不定也会刺伤她的自尊心吧。
秦风的伤口已渐渐痊愈。身体刚好点竟又开始穿女装梳女髻,描眉画目,有时候还会在阳光下刺绣。这让已经看惯他俊朗的男装模样的含月公主很不适应。一天,黑云汲水去了,含月公主一个人在木桩前练剑,练得一身臭汗,而秦风竟搬了藤椅坐在门口,晒着太阳刺绣。看着他穿针引线的模样,含月公主觉得似有无数条蚯蚓在胸中乱钻,她终于忍受不住,冲口便说:“以后你别再扮女装成吗?很有碍观瞻啊!”
“怎么了,我扮女装很丑吗?”
“这不是丑不丑的问题!你不觉得一个大男人女里女气的很不好吗?”
“我早就说过了,是否有男子气概不在于外表,并不是一脸胡子,一身邋遢的人才算男人,就像你,虽然汗气冲天,不还是女人吗?”
“不是!你这么有男子气概,干吗还要扮女人呢?不觉得自己像怪物一样吗?”
秦风的瞳孔猛然收缩,含月公主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掩住口。可已经来不及了,秦风露出轻蔑的冷笑,低下头专心绣花,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已经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