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将大地染成一片乳白,天地间一片光明。可月光也有照不到的地方,草丛中,树林里,大片的黑暗瑟瑟发抖。含月公主心里的黑暗也如蠕虫般抖着,抖得她心尖发颤。
突然间,一阵优美的笛声像一股甜香悠悠地飘来。含月公主心里的不安消失了,慢慢露出甜甜的微笑,循着笛声走过去。山头上一块突出的大石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上面坐着一个俊秀的少年,唇边玉笛如冰,是黎飞。
他看到她时惊喜万分,移开玉笛,想开口说话。
“别停!我想听。”
含月公主眼帘垂下,长长的睫毛和眼下的阴影混为一体。黎飞继续吹笛,笛声跳了几下,溢出了无限喜悦。含月公主在离他不远处坐了下来,一手托腮,静静地听着。月光爱怜地给两人披上乳白的纱衣。两人就这样保持着不变的姿势,久久。
月亮钻进了云层,曲子也结束了。黎飞把笛子靠在唇边,惶惑不安地看着含月公主。含月公主如梦初醒,“你吹得很好啊。”
此刻含月公主懒懒的神态,更显风韵。
“多谢公主夸奖。”
“别那么客气。”
一阵狂喜涌上黎飞的心头。他的肩膀,受宠若惊似的颤动了一下。
“给我看看你的玉笛好吗?”
含月公主伸出手。月光下她的手掌雪白晶莹。黎飞将玉笛递到她的手里,轻轻地,仿佛害怕劲稍大点她的手掌就会像积雪一样垮掉。含月公主爱怜地抚摸着玉笛。玉笛温润,几丝细纹滑入她的手掌。她凑近看了看,是“玉纹”两个字。
“玉纹是……”
“是家母的名讳。上面还有家父的名讳……”
他从含月公主手中接过玉笛,准备指给她看。见她的手雪白可爱,忍不住碰触了一下。只用了一根指头,从她的手背划过,直到指尖,他感觉到了如绸缎般的触感。
“放肆!”
含月公主脸色大变,抽手回去,藏入衣袖,像被他割了一刀似的。黎飞身体僵硬,瞳孔收缩。含月公主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是不能有爱情的,为了复国大业!
想要推翻拿云国国王,没有强大的势力是不行的。只靠慢慢地招兵买马,一点一点地扩大势力,也是不现实的。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其他对拿云国国王不满的势力,和他们合作。
当今的拿云国国王并非皇族正统,只是一个草莽出身的武将。十年前制造事变,将所有的皇族正统在一夜之间杀尽,在血泊中登上王位。即位之后他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对他不满的人相当多。但他们大多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腐儒,只敢在暗处骂骂,或是些小股小股的流寇。只有一个组织相对强大,这个组织叫做“薨”。
薨的意思是帝王之死,足见这个组织对拿云国国王的蔑视。不过它并不是专门为了反抗拿云国国王而建立的。它起先只是一些流民想通过团结来寻求保护和依靠,在拿云国的飞凰县自发集结而成,后来有江湖人士加入了进来,将组织重新组编,又在其中普及了武功。它独立于朝廷之外,又给流离失所的人们提供庇护所,自然会与朝廷发生冲突,由此被当成敌对组织。它现在的首领幻云索性将它更名为薨,与朝廷对抗上了。在与朝廷明里暗里多次周旋后,薨不但没有消亡,反而更强大了。
司马空鹤终于找到了和薨联系的方法。他和含月公主带了七八个手下,秘密前往薨的朱雀分堂所在——禹迟县。本来司马空鹤认为含月公主身份高贵,不必亲往,但含月公主坚持要去。她认为既然是要跟人合作,自然要表示足够的诚意。
朱雀分堂的所在地是禹迟县县城附近的一个叫石蓝镇的小镇。他们刚到镇上司马空鹤就去找接头之人周华。周华是朱雀分堂的一名副香主,收了司马空鹤三十两黄金才答应帮他们穿针引线。他们首先要见朱雀分堂的堂主秦风,再想办法得到他的帮助。秦风是幻云比较信任的手下,如果可以得到他的帮助,说服幻云和他们合作的可能性便相当大。
司马空鹤走后,含月公主带了几个随从到镇上走动,她觉得有必要先弄清这里的情况。离旅店不远的地方有个戏院,里面很热闹,听说在上演新剧。乱世的百姓非常向往和平幸福的生活,但在现实中很难得到,只能在戏院里寻求安慰。
台上的女主角很美,美得让人忽略剧中的情节,只顾盯着她看。她的美与众不同,既有女子的柔媚,又有男子的英爽大气。不过她的美也不是完美无缺的:身材略高了些,骨架也有点大。不过她的姿态轻盈优雅,弥补了身材上的缺陷。
戏演完了,含月公主走到后台,她想看看女主角卸妆后的样子。她忽然看见司马空鹤和周华神态诡异地走进后台,周华走进一个化妆间,司马空鹤在外等候。含月公主忙迎上前去,小声问司马空鹤为什么来这儿,司马空鹤说他们“要找的人”正在这个地方。含月公主会意,立即紧张起来。
周华很快出来了,带他们进去,并对里面一个青年男子行礼。这个男子长得很是俊秀,身旁的桌子上还放着女主角的戏装。含月公主差点晕过去,这人就是秦风?分明是刚才戏台上的……
晚上,秦风在朱雀分堂的厅堂里设宴款待司马空鹤和含月公主。
因为白天的时候秦风很爽快地答应谈一谈,晚上招待他们的礼数又颇周,司马空鹤以为和秦风谈妥的可能性较大,便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大谈“道义”,使出全身的解数劝说他。没想到秦风狡猾得很,不管司马空鹤说什么,就是在那里左一言右一语地打太极。
含月公主端庄地坐在那里,眼帘低垂,一副高贵内敛的样子。现在秦风的形象和说话的腔调都挺男人的,他的面庞只能说是清秀,并没有女里女气,可她脑中总是浮现秦风在戏台上扮女人的样子。他扮得很像,很美,但就是这样才让人恶心。她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和这种人合作,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失败。
刷!一根筷子飞来,擦着含月公主的脸而过,悄无声息地插入了含月公主脑后的柱子里。筷子是竹子做的,柱子是硬木做的。能以竹筷插入硬木,还像针刺豆腐似的了无声息,手劲的确了得。
等筷子刺入柱子后含月公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瞬间她浑身紧绷,动弹不得,着实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发招的人正是秦风,他说:“那边的大当家一定很无聊吧,我看你都快睡着了。你也来说几句嘛,既然要和我们合作,你怎么可以不说话呢?”
刷刷刷几声,含月公主的随从们钢刀出鞘。几个薨的教众闪电般贴了过来,将他们的刀又摁了回去,并一把拿住他们的肩膀。他们顿时浑身酸麻,动弹不得。司马空鹤大惊失色,“您这是干什么?!”
哈哈哈!秦风笑了起来,“我只是打个招呼。”
他随后示意教众放开含月公主的随从,扬声对含月公主说:“你来跟我谈好了。”
司马空鹤忙道:“堂主……”
秦风打断他,“收起你的那一套吧,别跟我谈什么道啊,义啊。我只想知道,和你们合作,我们会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在这个乱世,所谓‘道义’,只能拿来骗小孩罢了!我想听听你们大当家怎么说。开门见山吧,大当家。”
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含月公主身上,一时间厅中鸦雀无声。含月公主依旧眼帘低垂,似乎已经被吓坏了。她面无表情,无意识似的抬了抬下巴,缓缓地睁大眼睛,里面陡然射出了犀利的目光。
她大声说:“恕我直言,我认为你们一定会帮助我的。”
“哦,怎么说呢?”秦风差点笑出来。
“你们迟早都会起兵的。因为你们需要一个自由王国。”
“自由王国?”秦风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就定住了。
“你们的梦想不就是给流离失所的流民建立一个自由王国吗?我想,在拿云国的压榨下,你们过得一定不舒坦吧。”
秦风已经端正了脸色,“那又怎样?”
“既然迟早要起兵,多点人望当然更好。我可是昊月国的公主,凭这个名号,就可以号召天下的百姓。”
秦风盯着她的眼睛,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坐正了。他心里当然明白,无论何时,起兵如果能为“天下唱”,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你打算怎么合作呢?有什么条件?”他严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