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飞扬:第十五届新概念作文90后获奖者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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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上海纪行(2)

漫长的上海

文/杨欣雨

Part1

应该没有人比我的上海更漫长。

Patr2

在颁奖典礼上,我和张恒立说,我曾经想过,要是哪日我出席什么我期待过的辉煌场面,会是谁陪伴我,见证这一刻。以前想来想去,也只是期待。没料到真真实实遇到了,那个人是以前从不曾想到过的。

不晓得该是心酸还是感恩。

谨以此文,以自己愚笨真实的观点记录那为期20天的东行之旅。

Part3

1月21日从贵阳龙洞堡机场登上去上海虹桥机场的飞机,当天下午六点抵达,下机时上海夜空一片漆黑。来得这么早是由于考上戏的关系,和我妈一起入住了莫泰酒店。下机时联系了乔木、薛毅,他们已经在上海了,在汉庭海友,我说明天见。

第二日在上戏门口等到了薛毅,之前他说他有170cm,和我一样高,不过后来等来的是有些虚胖的男子,打了车毅哥帮我带沉沉的旅行箱,出租车上和我妈唠嗑直到汉庭。东北人就是天生唠嗑狂。

到达汉庭时感觉很好,这是我入住过最温馨的酒店,的的确确有家的感觉,走廊上的墙纸全是卡通,底色米黄,和我一篇散文里关于咖啡厅的描述有那种相似之处。

乔木昨晚出去了,一直没回来。把行李安顿好我就和薛毅拼房,房间是高低铺,房号419,出于隐私保密我选了上铺。通过唠嗑,知道唠嗑狂12届入围了,但他很潇洒地没去参赛。说个好玩的事,薛毅是唠嗑狂没错,但可不可以不要有结巴呢?亲,你不知道我这半成急性子听你说两个字你得思忖半天再倒腾出来是多么蛋疼,神情还特严肃。

不过唠嗑人挺好,考上戏准备的这几天,有和我说有关事项。在吃面时,坐在我的对面从编剧开始聊,最后结束是关于宇宙的话题。“你看王朔吗?你可一定得看。”“你知道故事和小说的区别吗?我和你说。”“你看这个勺子,它是什么?它是弯的,还是白的。”“那你给我说说,如果只说弯的和白的这两个词,你会想到什么?”“你觉得外星人存在吗?为什么它存在了不联系我们呢?你想过吗?小说《三体》给了一个特特特牛的解释来说明这个问题。”(以上省略了结巴词)……面不多,但我吃了半个多小时,并且没吃完。

真的只是不好吃。

见乔木时是在前台,我没有去想过她是什么模样,但凭感觉会是比较严肃的,大概是照片欺骗了我。乔木从我面前蹦达出来的时候捏了我那标志性的大脸,一脸灿烂的笑容,把我震蒙了,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后来知道,她是个刚开的红苹果,既甜又涩。被很多人惦记着。

情况就是,我、薛毅、乔木、盛之锴住在这个稍显冷清的汉庭,与后来的热闹嘈杂比起来,这适当的安静正好不温不火。五个人为着23日的上戏考试先来为后面的新概念主戏做铺垫。

Part4

上戏新概念全军覆没,包括没在汉庭的其他新概念选手。

出于资金考虑,我妈叮嘱我考试没有过就回去和她住,得知没过后我知道我得先暂时与他们分开了。成绩出来当晚,乔木很难过,在KTV里酒后昏睡,她第二次高三了,全是为了考上戏。她说她还复读,我真心觉得太没有必要了。考试很残酷,刷掉一半的人。盛之锴和薛毅没有查,说没必要查了。眼神都是落寞的。

上戏对我来说意义不大,当时知道入了围,就顺便把上戏报考了,但是知道没有过还是有些压力,看到正正规规的考试,严严谨谨的考生和大喜大悲的神情才明晓原来这真的是残酷的淘汰赛,就一次机会。资质平庸的人没法翻身。

比赛是在2日。上戏成绩出来后我一个人收拾了行李,挂了电话给乔木、薛毅。乔木,开始比赛之前我就回来。

和妈妈待在一起的这几天去了周庄,关于它的介绍我就引用导游的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小桥,流水,人家。

江南第一水乡。

吴侬软语实实在在是糯的,那个地方的风光难忘,冬天杨柳无叶,水光清冽幽沉,坐在身旁的一对妇女叽呀叽呀聊天,一条不长的街道是它的生命线,这个主干道相当于上海的南京路,特色万三蹄很好吃,现在想来还惦记着。

记得观光完后我发布了这样一个状态来记存那天的感受:要找个某年的春夏之际租屋子在这个小镇生活工作半年。这样子把这个水乡留在生命里,把这里软糯的方言录在气质里。

住在艾格酒店等待新概念,通过在网上和乔木的联系知道薛毅走了,北上京都继续征战艺考,汉庭剩她和盛之锴驻守,迎接四面八方来的十五届每位可爱的人。

也迎来了那个人,本来我以为我会和他决裂了,腾讯拉黑微博取消收听,全部发生在30日午夜,还发布了一条挺狠的说说。后来他说在火车上他拿王攀的账户查看动态时才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Part5

30日清晨,张恒立打来电话把我闹醒,迷糊中没有接,昨晚的事情我的确是实在生气了。乔木已经过去接站,电话安静后我看短信他道:“你应该不会来接我了,继续睡吧,早安。”“额。你说话啊。”“好吧。我昨天不应该这样……”

不管我还在气头上没,但看到最后那条带有恳求意味的信息我心里还是原谅了他八分。那时是早上八点三十二分。

睡了个小小的回笼觉起来,打通了他的电话,没有提昨天晚上的事,他说你快点过来吧。我简单收拾了洗漱用具,带着打探的心理乘坐7号线去静安寺。心想张恒立,终于要见到了,认识了三个月,从入围前因为文身的话题争执到我平常生活里感情上难过的倾诉,从在新概念作文大赛贴吧里开专门用来抹黑我的表白贴到空间里专门写给我的值得斟酌的句子,是朋友的话也是很难得的缘分。要是因为一些一时冲动的原因把这感情冲断了,也不值得。他的真相一直是个谜,要照片要不到,老说自己穷矮矬。

到了汉庭,我咋咋呼呼地找到了盛之锴,锴哥一见我就贼笑:“我知道你来找谁,找男人呢。”我说:“你要死,我只是想看看他。”锴哥说:“在210,我带你去。”上了二楼,我们就开始敲门。

可是怎么敲都不应,我就打他电话,没接。

“我去,他和王攀在里面干吗?”锴哥更用力敲门,“查房啊查房!!!”我打了王攀电话,王攀接了,喘着粗气说:“马上马上,在穿裤子。”我说他在穿裤子,锴哥笑得更猖獗。

听着里面砰砰砰的声响,门应声而开。

我去,什么情况,这是谁?那么白?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张恒立?”我承认我脸色是尴尬的。

“他在睡觉。”

“攀攀啊~呵呵呵呵~”

我大脚一跨就迈了进去,的确被子里有一个人形。睡你妹啊,本大爷来了。

盛之锴骄傲地就把全身压了上去,我心头为里头的那团面饼捏了一把汗,锴哥150斤是不在话下的。

“立立!!立立!!你家欣雨来了啊。”

……

还没动静,我问攀攀:“你们一到就睡觉啊?没休息好对吧?”攀攀泛红着脸点点头。

我想我是有点直白了,没有考虑什么东西就一把掀开了被子,这货在网上装神秘了那么久,我得抓你这个时刻机会难得啊。嗯,我看到了灰色的短裤,此外无其他衣物遮体,屁股正朝着我,嗯好吧,给你盖上。

可是只看到你的后脑勺啊。

“快起来,我来了。”我镇定道。

大概是我的举动震慑到了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盛之锴拉着王攀走了,说不打扰我们。

他和想象中不一样。我把我的东西搁置好就去大厅坐了,给他空间搁置自己。

大厅里坐着王攀、之锴,还有乔木、天天一行。

原来天天我在来的马路时见过,蓬松的中分,鲜艳的红唇和意味深长的细眼睛很夺人眼球,天天被调侃是万元户:鲁迅青少年文学奖得主,奖金一万大洋。

胡小隆也在旁边坐着。

张恒立下来后没怎么说话,寒暄了几句就玩手机。我挨着乔木吹牛,过了会儿他戳戳我说出去走走,我想我也没有怎么好好逛上海的街头就打算出去走走,大衣也没有穿。在外面两人没有方向感地走了一条街又绕了回来,好冷,回到宾馆添上衣服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又出了汉庭。

之前说好要去逛南京路的,坐地铁到了市中心的公园。天色阴沉沉,张恒立闷闷地问我你到上海那么久了连南京路在哪都不知道,我反驳道谁说来了就一定要知道南京路在哪一定要来过。于是张恒立带着我找到了南京路步行街。步行街的确很长,印象中记忆比较深的是一位萨克斯手在街道两旁欧式建筑的二楼演奏,下面围了半圈人墙,几对中年夫妇开开心心地舞蹈,也有像我一样举起镜头拍照的看稀奇的人。我现在依然觉得张恒立不懂得发现生活中的美,一直催着走啦走啦,鉴于才碰面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往前行进,恋恋不舍地把手机收回兜里。

步行街走累了也没见有什么下一个好去处,倒是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了,麦当劳刚刚我们走过又不想走回头路,瞧到一家香港风味的餐馆就进去了,服务员漫不经心地上了菜单,我纠结了一刻钟小心翼翼地喊了一碗公仔面,经过几天在上海的食行我已经不相信这个地方能给我的味蕾带来美味的享受了,非甜即淡。我和他说吃不惯啊。张恒立要的粥,他临了和服务员叮嘱多放辣椒。

王攀打电话给他问我们在哪,要回去吃饭吗,回去吃饭的话一起出去吃,张恒立说不用了。

面上了,那辣椒和没放一样。

张恒立倒是蛮惊讶地盯着面看,一直喊着跟看猴戏似的看我搅动面条。我肚子实在饿了也不想和他计较那么多。面依然没吃完,黄金糕倒是吃得惯,我喝红彤彤的面汤时他直摇头。

我想对他唱辣妹子辣,辣妹子辣。擦擦嘴后又心想,这样下去祖国何时才能统一,全国人民不齐心啊。

到汉庭了回到210,张恒立说睡了,他横在床尾,我靠在床头,他先睡着我玩了会儿手机也蜷在枕头上睡了。后来乔木没过多久来敲门,一敲我就醒了,拉开门乔木说去那面玩游戏。我揉揉眼就跟着去了,到了那面第一次看到了汪思远、陆俊文。后来各种混乱。

汪思远很大方地把手伸出来同我握手,我眯瞪着问乔木玩的什么啊,我还没醒呢。乔木说杀人游戏,我心想小case,就坐在地板上。王攀在最里面依然弱不禁风的模样,陆俊文在靠墙的床上,套套(张元韬)大半个身子占了床的横截面三分之二,乔木蹲在厕所旁,盛之锴厚颜无耻地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

俊文是连续三年入围新概念,连续三年一等奖,此等大神我只有膜拜的份。目前厦大的干活。

还有张元韬,这货是个奇葩,在15届新概念群里各种秀下限,高二党,但生着一副大二党的容颜,颠覆了上海男人的形象,大叔的容貌身材,宅基腐的内心。第一次在汉庭网吧见他时听他那大舌头的口音给我憋笑憋坏了。最爱的组合(歌曲?):越南洗剪吹三人组。

游戏按着正常的路子进行着,我打了电话给张恒立,他也过来了。王攀是丘比特的身份时就喜欢把我和张恒立连为情侣,攀攀你不要洞察那么迅速好吗?我是丘比特时就喜欢连俩男的在一起。游戏过程中汪思远问我是哪儿的,我说你呢?他回答四川,我听后身体一振奋拍桌子操着一口正宗的西南方言:哎哟,四川的呀,我是贵州的,你不晓得我在这找不到人讲方言太难过咯。终于来个四川的咯,你不晓得没有老乡的痛苦啊。汪思远笑嘻嘻地说:是的卅,是的卅,贵州的嗦。我也好不习惯讲普通话噢你不晓得!一旁的人问四川和贵州的话很像吗?我点头嗯,可以使用。

之所以汪思远有一个小纯洁的称号我想是从那时开始的……游戏里我输了,乔木也输了,乔木的惩罚牌是亲吻一个玩家的手背,于是果断地选择了我。亲完我后我抽到的惩罚牌是请求一个玩家惩罚自己。鉴于地理距离上越近是老乡的瞎抓心理我选择了汪思远,不过大概这个汪同学走神了没有反应过来,就做了让一屋子人汗颜的举动,他听到要惩罚我,在大家都屏息凝神期待他出的惩罚时,他不紧不慢地抓过我的手然后再在上面啜了一口……全屋都鄙视他,乃是纯洁的小孩吗?!!大家都喊:真是一个好惩罚啊!

往下几天听说他各种表面纯洁内心腹黑,所以,今天只是个铺垫吧……

玩到High时天天和小隆也回来了,换了换游戏,因为陆俊文这个上帝当得太失败了,各种记忆出错。玩家们都要造反了也不下台。

时间走过游戏散了大家各自觅食睡觉,我拉着乔木问我的房间怎么拼,乔木说现在只有汪思远是一人住一屋,可以和他拼,我也知道往年新概念七八个人男女混住都不是什么稀奇事,也不介意,乔木说放心不会有事,我也相信不会有事。汪同学神情淡定地说,好的可以的。

我就带着终于休息了的心态一屁股坐在汪同学整洁干净的床上。

只不过为什么后来王攀从张恒立的210搬了出来和套套进了汪同学的房间?看着像是我把汪同学抛弃了一样入住了210?走进科学,今晚带你揭秘。

Part6

刚入围时的兴奋感觉没有了。2月1日最晚到的人也都到了,汉庭成了一个喧闹嘈杂的池子,我却不想一个个去结识去交友,明天就是一个即将呈现的舞台,说真的我看到从全国汇集来的文青们虽然没有胆怯,但也手足无措。我能走多远?走多少步?

符律是四川的,张旋琳也是,再加上小纯洁,四川只有的三位选手却是经由我介绍认识的。我还记得符律在网上把我认成四川人,符律挺健谈,他的气质把他扔在民国时期的老照片里不会觉得有任何违和感,八字胡黑框镜和格子围巾。听乔木介绍符律时我叫到:谁?谁叫腐女?旋琳是稳稳当当的乖乖女。还有江苏孔颖、浙江吕蔓晨。孔颖与我联系较早,从神不知鬼不觉新浪微博互相收听到加上好友,孔颖心里是个藏事的男生,我相信他的内心不会如同外表一样的冷。蔓晨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森女风最nice的姑娘,能想象白色的腿袜配上棕色小皮鞋神情悠然的双眼皮女孩吗?声音媲美林志玲,有之甜腻无之做作。认识也是久了。腐女、杨立超、黄明星、孔颖再加上我围在玻璃桌讨论今年的题目预测,没错这种主意是腐女想出来的,这货把往年的题也带了出来,与我分析起了“旅行”,我坐下来时感觉到了其他几位疲惫的倦意,腐女你的精神挺好。

其实在31日早上张恒立一直念叨冯达佳要来了要来了达佳要他去接。冯达佳也是广东的,恒立说如果是女生他就去接站,节操没了后咱们继续呼呼大睡。佳佳是比女生还受欢迎的小正太好吗?初二B组正太。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很重感情。

1日的记忆不是很深了,总之一团乱,一团闹。王若虚、潘云贵之类百度百科上榜的大神我们也很玩得来,云贵和俊文一屋,今年入围,冰心奖得主,今年五本书出版(没记错)。云贵名字听起来很乡土,实则人如其文很贴心很温暖,像片飘落着但永不落地的叶子,柔软的经脉晃晃忽忽地可以安睡在风里。老王则是见惯了咋咋呼呼的小孩,打道来府话不多,与每期萌芽中那位神吐槽人物般的存在一点都名不副实。

文青是个谜。

酒到处洒,烟头到处飞,服务员温柔又无奈地提醒大厅里的人安静安静,我方答曰:谁投诉啊?叫他一起来玩啊。

文青?

是个谜。

像我这样靠着运气进来的也只是偶尔参与一两局杀人,逛逛在网吧坐着的几位死宅,更多时候抽着顺手可拣的香烟。对了,乔木自己卷的烟很有经验,各种味道的烟草,卷烟器,烟纸以及过滤嘴成套成套的,我最喜欢玫瑰味的那款。

而我和张恒立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可喜可贺。我从不觉得什么叫快什么叫慢,如果爱情有规律那么每个人都拿出公式来像使用罗盘一样寻找另一半吧。还记得30日晚乔木在小纯洁房间里关上门对我说:在这有些话不说那么一辈子就说不了了。

神情是她认真时特有的严肃。

乔木,我知道我和你是有共同点的。

Part7

我问过张恒立有没有想过得几等,他说无所谓。

我说:我也无所谓。

但后来我表现出来的呢?

比赛下午一点半开始。

王攀、李婉琪、碟吟、昆爷、小野、我六个人吃了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一顿如此风景之下的砂锅粥。

其实一直想和王攀说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男生,大概是如此,在快进那个万人梦想的考场之前我和他说:我紧张。

无可应对的紧张。

连说话神情都很与之相似的王攀沉沉又柔柔地对我说:没事,别紧张。你写得挺好的。

很好的婉琪也用她的方式给予我镇定的力量。

上海,此刻我在以我的角度站在你的胸腔上,我从不曾奢望坐在这个殿堂中挥洒一丝一毫,但我眼前陌生的纸张触感像是把我从过去硬生生地快速拉扯过来,穿过迷离眩晕的时光隧道,穿过这个像不曾经历过的秋天,穿过这群可爱独特有力的人,把我不客气地按在这里,目光冷冷对我下了一道强有力的指令:我是你的,来吧。

来吧,来吧,杨欣雨。

连眨眼都是惊雷。

凭着对自己劣根性的了解,心乱如麻许久,我知晓今天我会很艰难,我现在是在和我自己博弈,一直以来我最大的敌人——

就是我。

可是你为什么现在呼吸羸弱?可是你为什么现在下笔皱眉?可是你为什么现在开始祈祷?

因为你做得太少,你做得太少。当你在那里脑中时而空白时而情绪乱入,当你在那里散文小说随笔捉摸不定,当你在那里想起了承诺与梦想——

你知道你的报应来了。

离收卷剩45分钟时我停了笔,绝望地抬头,我忍不住泛泪。我知道我写不完了,我写不完了,我脑中那些个人物就在我面前死了,他们于我手下许多人物中很幸运地登上了台但被差劲的导演斩杀,他们面前这位心如死灰无能为力。随同的还有眼前闪过的一个又一个叮嘱,一个又一个对自己的期望,一个又一个事前信心满满的承诺和往日一个又一个不被认可的眼神。

绝望大抵是如此,用凌乱含糊的句子在接下来的空白试卷上狠狠刻着自己当时的一切想法:“好吧,我知道我写不完了,也写不好了,我不知道我该如何面对自己,我能给人什么,我能做什么,我能做的太少了,我”“……为了我你能得到什么”“半小时我出去后怎么面对他们”“果真我真的不配”“对不起,我没做好。”“谢谢你,让我经历挫折。”

最后一句专给15年之久的新概念。

监考老师看到神情怪异的我,我不怕去回避,但出于惭愧我还是埋下了头,黑暗中我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捕捉不到,四周是无形压力的书写声,我悄悄擦擦眼泪,愣愣地等待最后的时刻,我要把它坐满,这珍贵无比的180分钟,就让我再多看你一眼,外面的红墙白瓦,身后墙壁上的美术作品,各个我认识的不认识的背影,试卷上的萌芽logo。我唯一的,我不忘的,谢谢你们。

悄悄拿出手机给张恒立发了一个“402”的短信,意思是叫他来教室门口,不过到退场时都没有看见他,心情低落下把复赛准考证也忘在了考场,一个人出了大楼,门口一圈圈人围着,闭上了眼听见乔木跳着喊我这呢这呢,陆俊文合手喊我hey hey。就在三小时前进来考试时乔木给了我们每个人脸颊上一个吻,热情洋溢地说亲了就一等,亲了就一等,胡小隆下楼时对我说加油,现在看到这情景我只能把头低得更低,拉紧了围巾。等我再走近些,他们一行人把个子不大的恒立往前使劲推,怂恿着欣雨来了欣雨来了快去接她。我听见陆俊文调侃我一句,你的脸怎么那么苦逼啊,听到之后我更是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轻轻地拥抱了乔木,然后我附耳对恒立说:我没有写完。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讲出来后转身就继续朝大门出去,连恒立在听完后惊讶地喊出:“什么?没写完?”他都没有气力去做个点头的回应,也没有心情去责备他为什么要说出来。

在这儿和俊文说声抱歉,我并不是有意对你关心的询问不理睬,你问我是不是被老师强收卷,我没说什么就自己走了。真的很抱歉。但我知道你会理解的。

这一切太出乎我自己的意料了。

离开沸沸扬扬的人群找了个安静的马路牙子蹲着流泪也是我不曾想到过的场面。

Part8

我不愿出席任何活动。

我和张恒立解释说这不是几等奖的问题,而是我对自己失望的责恨,我没有做到自己的最好。

想来也是孔颖第一个知道我没完成作文的情况(除当时的恒立、乔木、俊文),我把这个当时看来难以启齿的失败消息主动发给了他,他说:我该怎么安慰你?

我没把心里的话再回给他:我从来不需要安慰。

恒立,谢谢你,你一直强调说你陪我二等你陪我二等。我捶他说你是第一个出来的好意思吗?恒立蛮无辜地说,我要是第一个出来并且还成一等那我就成大神了,我不要。

今年乔木说谁第一个出来就请谁吃饭,恒立就撞了这个局,我也被带着去,但乔木身体不舒服,所以是锴哥开的路,吃的牛蛙煲。一路上恒立拽着我的手,和个孩子一样。

想想开心事吧,盛之锴某晚喝多了,从2楼晃到了大厅来找和我们在玩真心话的乔木,喝了又喝没人拉得住。散了之后我回房间休息了一会儿,出来路过洗衣房看见他庞大的身躯诡异地贴伏在乔木房间门口,我正想问他干吗呢他就喊我。“哎哎,欣雨你过来,你知道乔木在哪吗?”我说:“敲门呀,我帮你敲。”“她不在,呜呜。你能带我去找她吗?”我说:“好吧好吧,你先跟我过来,怎么连房卡都没有了你。”“你拉着我,我走不动。”“好吧。”我攥着他的手就把他领到了210,张恒立惊讶地张着嘴看我把这个喝醉了的小象拖了进来,我问恒立你知道乔木在哪吗?他到处找乔木呢,还没地方去呢,好可怜啊。张恒立呆滞地摇头,我只好拿出手机拨电话,可是不通。“乔木不爱我了,乔木不爱我了……”

随后这娃悲伤地离开了。

第二天他到处乐呵呵地问昨天我怎样了昨天我怎样了。我当着乔木的面也乐呵呵地说了盛之锴你叫我拉你的手呢……

某次我下去大厅,乔木开玩笑地说我搞分裂,整天在房里约会不出来玩,心中憋屈又不好意思。现在想来也是的,乔木批评得对。

套套分享播放他很爱的洗剪吹三人组,作为WOW八级会员我表示很赞赏。

还有恒立那天你洗澡,我故意逗你,就在浴室外面转悠,那时你很可爱地露出脑袋哇咧哇咧地带着一股台湾腔叫我出去啦出去啦。哈哈其实我不会动你的处男之身的,你别太嘚瑟。

蔓晨傻傻地发短信来问我4日在哪里颁奖,我说在青松城大酒店。

小纯洁每次见我时打招呼的惯用语都是:Hey!欣雨兄。

我自己记忆错乱管天天要稿费,天天说你没给我稿子呢,我疑惑地说是吗?天天笑我,说我说过谁家稿费多给谁家,坐在天天后面的乔木兴奋地挥手说我家稿费最多。我的下限啊。

恒立打台球姿势十分高,见过直接爬上台球桌推杆的吗?这快过年了谁家熊孩子……

马鸣霄这个被我打趣烤羊肉里熏出的孩子——新疆唯一一位参赛者各种悲剧,和妈妈来上海还要被关着做数学题,高考目标人民大学。嗯……don’t care。

方嘉英在群里一直被人冒名顶替,导致大多数人以为是妹子,后来方大美女的称号即便见了真人如此清新亮丽文气脱俗的形象下也不曾摘脱。英哥,我们是好朋友啊喂……啊喂……还记得你叫我扎双马尾的事吗……

婉琪是不参加高考的出国党,原来是有着那么恍惚飘摇不定的眼神。

可是你们要走了。

荣誉之刻也是离去之时。

Part9

4日是烫手的一天,我在3日的晚上这样想。

4日早上乔木说组队去青松城,我和张恒立轰轰烈烈地忙着起床,盛之锴来敲门,叫我们不急,他带着大家先去。因为我们找得到路,吃牛蛙煲那就是。

恒立今天晚上的飞机回广州。

我和他默默地把东西放在云梦的房间,因为要退房了,颁奖回来大概已经午后了。

大厅还有一行人,有几位已经拖着行李箱了,天色挺暗,风也大,王攀还一路帮女生们拿行李。一路上我和恒立并肩走着,他不知道说了几次我不想走。

而我是最晚离开的人。

逢五逢十的原因今年新概念做了庆典,有幸一睹了许多名作家的真容并得到了签名,郭敬明来时我还显得特没节操地摔了一下,都怪盛之锴那时非得和我说话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说实话李其纲带着萌芽编辑们合唱友谊天长地久时我有想哭的心情,新概念15年了,张悦然今年在庆典上引用的那句“世间的所有遇见都是久别重逢”后来被小文青们各处煽情。

在颁奖之前马鸣宵说我要是一等你们就打我,我不可能一等的。

后来他就被我第一时间打了,他的妈妈很开心地给他照相。

婉琪激动得落泪,同时也恭喜昆爷、淑馨。

宣布名字的过程中我狠狠握着恒立的手,他依然会对我说没事的没事的,还想得起那日金黄灿烂的灯光下每个人眼里蹿动的希翼和释然。

“《萌芽》给了你们梦想,新概念给了你们认可,给了你们平台,给了你们动力。”

多少年了。

二等奖证书领取时我没有参赛证拿不了,其实我并不慌,但是恒立却担心地搂着我说没事没事,一会儿人少了我们再拿,我在心里笑笑他。

你说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百感交集地结束了典礼,在回汉庭的地铁上我把咱俩的证书放在一块拍了照,地铁的风呼呼的,好想念。

在路上安慰了因离别而哭泣的云梦,东北妞马上就飞的飞机。接下来和汪思远、赵杨竹雨、潘云贵去吃了最后一顿餐。

汉庭里是乔木在穿着拖鞋等待,她说每个二等奖在她心里都是一等。

我不知道那天的风怎么那么大,和张恒立休息了会儿又出了汉庭,他跑到交警那问哪有新华书店,警察往前一指,书店的4字招牌大大地架在马路对面建筑的墙壁上,我笑你是猪吧。在等红灯时,张恒立说,纪行咱们一人写一段,我着急问署名怎么署?你对我严肃认真地回答:张恒立、杨欣雨,稿费全是你的就好。风太大吹了我的发,让你没看见我的神情。绿灯亮了,你拉着我就朝对面同样汹涌的人潮走去,我笑着看向另一端马路,我只是怕出文集不愿意署两个名呀。

你带我去新华书店说是要给我买书,而之前答应好的衣服没买所以你脱了衬衫送给我。

在二楼看到了克里姆特的画集,包装好的,你看我喜欢,调侃了一番是色情我是变态。书价格不菲,之后我选了一个主题一样的两个蓝色文具盒,你像个小孩一样到处动东西。

Part乔木

身体是自己的,有的人会离开,有的人会背叛,最后可能只有自己能和自己如影随形,对你叮嘱的人太多,我也不是喜欢啰嗦的人。

记得一定要全身而退,那是我最想看到的最好的你。

尽管你已经够好,活出了自己。

希望你的梦想生枝发芽。

Part孔颖

世间所有的幸福都是相似的,所有的美好都是相似的,但不幸的事和难恶的事都有各自不幸的原因。

我篡改一下安娜·卡列尼娜的句子。

还有,只有夜色足够黑的时候,才能看见满天星星。

Part冯达佳

生活的磕绊永远不会提醒它会在哪里出现。

我欣赏爱人的能力,写到你时天色已经全亮了,你的未来希望如同白昼。

学会保护自己。

Part张恒立

4日晚上去送你上飞机,上海机场很大,我们坐在中间,大柱角落很空旷,你偷偷抹眼泪。

我说,到时你来了贵阳不要笑我,那里没有地铁,你不要不习惯,那里抬头就能望见山,不过那里空气很好,不热。

你就说,等我,还有三个月。

还有书,哪知道那是进了进口专柜,回客栈拆开翻阅全是英文,我说找便利贴贴上我每页每页的翻译,不浪费钱和对它喜欢的心意。

没有你的上海就是空城。

我想听你说粤语比台湾腔普通话好很多倍的声音。 我现在还没有明白我的名字为什么是那样发音,杨雨,呵呵。

所以我在你手上写了“姜恒立”。

这几天一直在想4日的结果,意料之中,我失落的是没有做到最好。但我开心能与你一起,一起开心,一起二等,一起入围。其实看到入围名单比得奖兴奋,二等是可以预料的。但七八万的人里面能在二百人入围名单中看到你和我,这如此不可预料的事,这不到百分之一的概率,让我们在一起。

还是这段话我认为最平凡最真实。你也说过你喜欢白开水。

你离开的当晚我才发觉,其实子夜才是尖锐上海最柔软的时候,怎么可以没有你。

尾声

2月8日的晚上我一个人走出了艾格酒店,汉庭的人早在几日前就走空掉了,听说服务员说挺想我们的。

还记得张恒立走后第一天上海就下起了雨,清冽冽的上海。我还去了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打着寒战观摩上海的国际历史。

你们走后我就没有出门了,闷在另外一个没有你、没有你们的房间里,时差完全颠倒,不下地,不出门,不吃东西,我的离期是9日除夕之夜。

8日晚上我决定出去走走了,外面有厚厚的积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我在地上按了一个手印拍了下来发给他,他问我这是去哪,我说走走。

走走,到处走走,上海,到处走走。

你找得到路吗?他问。

我说,无所谓。

身上是你的衬衫,好几日没有抽烟,找到一个小店用仅剩的钱买了一包中南海,手好冷,烟头粘在嘴皮上。

走在居民区,没有什么商业店铺,抬头的天黑得无边,路灯一排排无限延伸,人很少,我想起了刚到上海时,我、盛之锴、薛毅凌晨一点去压马路,那时暖和,我们谁都不记路,遇着绿灯就走,走累了,坐在马路边上,对面是高得让人有压迫感的公寓,盛之锴对每一个来往的车喊你站住你停下!立正!从盛之锴开始喊自己的理想,到最后我没有放开声音,他们笑我自己都底气不足,我说别喊了对面楼的灯全亮了。

薛毅走在路上用手机外放《北京北京》一边跟着声嘶力竭地吼。

似乎那天我们喊的东西都和钱有关,尤其是我,我直接喊出我要五十万。

现在,还是在上海,我还是在和那日一样遇见绿灯就走,但你们的回声在哪里呢?

上海或许太大了,把人口打得稀疏了,那么宽阔高耸建筑的马路上行人寥寥,每个人还带着与世隔绝的口罩和帽子,行色匆匆地消失在灯火处。上海,你连最后的温情都不留给我点。

戴上了连衣帽依旧挡不住寒风,我也不知道我走到了哪,找到了一处站牌,哑然失笑。原来我没走出两个街,但是腿已经开始麻了。就和那日一样,我们走了好久也没走出一个静安区,我曾经问过上海到底有多大怎么形容呢,所有人都是摇头,没人说得出来。

耳朵已经冻了,我戴着耳机感觉一震一震的,我也找不到路回去。所有的路口都是十字路口,至少我到上海后见着的全是十字路口,身旁呼地飞过一辆又一辆车我被吹得受不了。

按着记忆往回走,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路口,庆幸地又极没骨气地走回头路,但是里面几乎一模一样的街道让我找不着方向了,我想切歌按耳机线控也做不到,手冻得麻麻的没知觉了,再摸摸自己的脸,脸和手都感觉不是自己的。

一模一样的树,一模一样的口,一模一样的斑马线,一模一样的路灯,走过来又走向未知的路人也不能给我当参考系。

好空啊。

既然找不到,那就跑吧。我不是很记得我是怎么跑起来的了,脚又很凉,我似乎有助跑。总之后来以飞奔的速度跑在干净无人的街道,风灌进我全身,我十分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呼吸声,我一直都幻想奔跑奔跑,有一两个路人连看都没看清我,我就带着一路的脚步声逃离了。

上海,你看到没?

或者说,杨欣雨,你看见没?

可是这好累好喘,停下来后我几乎不能呼吸,干呕了一阵,千万不要在冻得半傻后那么剧烈运动,不要模仿。

接下来是哪?我跑了,我跑过了。

还有心愿吗?

和张恒立说过,我的上海好漫长。

后来我在拿不稳手机的情况下开了苹果地图,这就叫很文艺的出来再以很屌丝的方式归去,还好不远,东跑西跑的倒还跑近了,去一家全家便利店时服务生被我吓到了,我连话都说不清楚却还依然注重咬准普通话字音问路,就像那几个字把我冻住的舌头活生生撬上去卷舌才说出来的。

之于我,新概念是什么,上海这座城市又是什么,它们出现在太多人的梦中,这个梦我没有怎么做过却也被抛进了梦境里,我要追求的目标不是它,但与它也有关。我不喜爱这座城市,它没有让人留恋的感觉,但它却把我牵绊住,把五味杂陈的情感抛洒在昂贵的地皮上,我要承认的是,它让我成长。

让我相遇相知相识相懂,还有相爱。

在生命中的前十几年从未得到过的,它在几个简单的白昼黑夜之间转化就不动声色地赐予了我。

是不是它太强大。

车辆穿梭如织,光柱交辉,栖身在庞大上海一根细小血管中的我眼神追向了远方更远:

上海,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上海及你们。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