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孩
文/曹梦晰
你站在我旁边，我要抬头仰视你的肩线和表情。我也没有你大，懂得的东西没有你多。有时候你甚至会觉得这个世界要是没有我，不知道会聪明多少。在我心里你却是个小孩。
亲爱的小孩，未得你的允许，我也想这么矫情地称呼。
刚刚我梦见你了，梦见了新概念的很多朋友。可是在梦里，我却失忆一般想不起你是谁，脑海中残留的只有一张模糊的面孔和一个个黑白默片般重复无数遍的慢镜头。
第一次看见你，是在考完试走回住处的路上，我问乔木：“晚上可以去找你们玩吗？”乔木还没张口，你转过头微笑着说：“好啊好啊。”我笑笑没有说话。第二次遇到你，是在新概念每年的KTV场，你向我打招呼。很久之后，你还能认真地跟我细数那天遇到我几回，在哪里遇到的。我却已然全部忘记。第三次，我坐在大厅里玩手机，其他人聚在一起玩杀人游戏，我不会玩。你一次次走过来喊我去玩，我没有去。我们出现在彼此生命里不足一小时，我本不该写你。可是依然写了你。与其说是纪行，倒更像是我和你的笑忘书。所有的故事像是一场道别，缓慢而悠长。之于你我，都是生命中不可抵挡的分庭抗礼。那些已经被遗忘了的将要被遗忘了的，便成为彼此的荣光。
我离开上海的时候，记起了那个冗长的梦境，梦里，我终于找到你，焦急地说：“我还以为你走了。”你说：“那是因为你没回头看看我还在不在。”
我不想想你，
可是又太想一点不落的想着你。
小孩，你总是认真地读我写的东西，你总是第一个看到我每时改的签名档；你会耐心的慢条斯理的给我讲道理，你在我每次犯脾气时包容我；你把新写的小说发给我看，我挑剔地指出不足，你孩子气的同我争辩；你偶尔挤兑我，并以此为乐，我睡不着的时候，你会陪我聊到凌晨三点。你在别人眼中是作家，是很忙的人。在我这里，你只是一个喜欢卖萌的小呆纸。你说话语速快，书上说语速快的人都没有安全感。可是你总是乐观开朗努力去保护身边的人的样子。
小孩，我总说你长得像陈柏霖，给你发了一张他的照片。你说哦，原来是他，演《蓝色大门》的那个。过了一会儿，你发来新消息：“我叫张世豪，天蝎座B型，游泳队吉他社，我觉得我很不错，跟我恋爱吧。”我一时语塞，说：“孟克柔不是喜欢女生的吗？”你说：“对啊，所以他悲剧了。”很久之后，当我已经想好应该怎样回答你的时候，说不说都是迟到了。
小孩，你还记不记得，看了你新写的小说，我说比喻和形容词太多，没有侧重点，你可以把这个写完再写个比喻少的风格，看看哪本小说卖得好以后就写哪个风格。你说不求销量，看重业内名望，我说，销量上去了，业内闻风看书的人才会更多，你以为谁愿意认真读和自己同一个层次的人写的东西，文人相轻。你说，你怎么一下从小姑娘变成了女强人！
我曾经写：“你是落进空气的一两声叹息，或是抱怨或是感谢或是意义不明的喷嚏，你是在这些平淡的时光里掠夺走生活的缓慢的心情。你是在任何时候都能被哼出口的歌，里面藏着描述感情的优美句子、还有压韵的台词，你是在这些音乐上延长着节奏的无名曲。”
这些矫情又枯燥的文字，怕是你看完了还是会嘲笑我的吧，对我来说却是很难下笔。拖了很久开始写，却又想要停住。我想把我们的故事从头到尾的理一下，却真的太过于冗杂，就算你我都是不错的小说家，也对它的修饰无能为力。
你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歌，语音发给我，我也听了很多遍，迟来的情绪像乌云一样堵在胸口。总有朋友问我：“你和他很熟么？”
“你和他是朋友？”我笑笑，并不说话。就算说了他们也未必能懂。
有的时候我们不分白天黑夜的聊天，有的时候我们都在网上却各忙各的好几天一句话也不说短信也不发。你要赶稿子、写论文，我要准备高考。你去上海你去苏州你去成都，你在偌大的世界里走走停停。我在北方的边陲小镇上踽踽独行。大部分的时间宅在家里写文章，只有午饭和凌晨的夜宵才下楼去客厅。年夜饭桌上，同大人又吵起来，他们让我放弃写作。有时候一觉醒来脑袋昏昏沉沉。脾气暴躁，与你交谈亦如此，你却依旧包容。
之前问你纪行可不可以写你。
你说：嗯，你开心就好。
我看了看手机，没有你的讯息，我们又闹了矛盾。我还没来及告诉你，我迟到的回复：如果我是孟克柔，我一定喜欢张世豪。
两年前，我在上海。世界每天都有大事在发生，美国大选，奥巴马留守白宫；俄罗斯大选，普京和梅德韦杰夫交换位置；日本不成熟的政治闹剧还在上演；欧洲在债务危机中争吵；叙地亚的政权风雨飘摇。也许我们就是在那样平白无奇的漫长中错失了太多互相认识的机会。我并不是完全知道你的，现在依然如此。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喜欢的作家，想去的地方。
而如果我深深的记得，我又怎能平静的面对你，又怎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我已经忘掉那些回忆。
有人说，伤痛不过百日长。
“我刚刚找写论文的资料看到贝克特的一段话，和你说的少用比喻差不多，正在感受。”
“教授不会指望一个分析张爱玲红白问题的人深刻理解贝克特的！”
“……”
“×××，×××，×××，×××。”
“干吗？”
“老人说名字可以叫魂儿的。”
“……”
“我觉得自己真傻缺。”
“也因此特别招人疼。”
“少来。”
“你不那么莫名其妙我也用不着表明心迹啊。”
“你跟我生气。”
“怎样？难道你要我再过八年拍电影给你道歉么？”
“……”
“地上死了一个人，天上会亮起一颗星，我们那儿有这个说法。”
“你还记得我说的那话呢？”
“我每句都记得。”
和朋友走在街上的时候，听到一首歌哭了很久，久到朋友问我：“你是有多久没有哭过了？”
梁静茹在歌里唱道：
我们的爱情像你路过的风景
一直在进行 脚步却不会为我停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在汉庭的最后一个下午，我迟迟不愿离开，没有等到你。就像是很久以后，我说我看到一句诗很触动：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你说之前就有想到这句，又觉得太平常，没对你讲，原本也很平常。
平淡的语气，现在想来，又平添许多伤悲。
你要考试，网上所有的签名档改成了“关机断网，要事宅电”。你发给我家里电话，我一次都没有拨出，思念是生活里最微不足道的东西，你从不和我讲那些难过的、不开心的事，亦不需我蹩脚的安慰。你有太多朋友。很多时候我太自作聪明，闹绝交，发脾气，现在想来太过幼稚。如今我只沉默。
倘若你知道，只有在你面前我才如此。倘若你知道，你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当时的我，真的只想找到你，亲口告诉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在这个星球上，有你存在的地方，就这么生老病死。
一定会被人说，这也浮夸得太不像话了。
但它们确实，曾是我那颗不自量力不管不顾的心。
我太想找个时间，给你打很久很久的电话，我也很想，和你一起，看未来变成现在的瞬间。
小的时候看电影，看到悲剧结尾我总是伤感男女主角没有在一起，长大以后我才明白，当他说“早”她说“你好”的时候，他们就已在一起。
你太耀眼，我太平庸，你在上海，我在北京，我明知我们之间没有可能，还是一直等你。我这一生能够拥有的，关于你的回忆，在生命的长河中，只是海水之于一滴。我知道我还要一个人活很久，在没有你的状态下活很久，尽管我一个短信一个电话就能联系你，但我不愿再惊动你。见不到你，痛苦难过的时候也无法拥抱你，但我知道你还在那里，我以静默作为代价，换得你长长久久地留在我孤独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