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缩
文/梁雪
今天在回程的公交上看到一位老人。刚开始并没有注意，只知道他行动大概有些不便，带着大型的没看清是什么的器械。刚上车的时候周围发出嘈杂的声响和说话声，后又归复平静。
我仍旧在看 dnax 的《赏金任务》，在艾伦和麦克的危险里沉浮。后来他移坐到了我的前面。在大概离终点四站的时候他开口说话。
“姑娘，等会下车的时候小心点别绊着。”
他说话很含糊，只能隐隐约约辨别出是这个意思，我摇摇头，笑着说没关系。他像是打开话匣子似的开始絮絮地说着什么。
从他张开的嘴里能看到他仅剩的五六颗黄牙，有一颗是碎了一半的。他说他今早去五一广场的时候，一个姑娘下车的时候被轮子绊了一下，就开始骂他，他问那个姑娘为什么骂他，她说：“你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并未认真打量他身旁的东西，只看见两个小轮，下意识地就以为是四轮的自行车，有些矮，想象中可能是他孙子的。
之后他的话里我只含糊地听见几个次，类似于“小脑萎缩”、“掉牙”。
以及“自己一个人”。
他说，这是“没有后顾之忧”。
他自己知道自己说话囫囵，他问我你还能听清吗。我点头，没把那句压在嗓子里的“还行”说出来。他问：“姑娘，你学什么专业的？”我告诉他我还没上大学。于是他又问我想学什么专业。我说文学。他笑，说学文学的将来都当干部。他念着自己已经看不进去书了，让我好好学习。他笑得满脸皱纹堆在半浑浊的眼睛下，露出颜色稍深的舌头。
我想他说了不下一百句话，但我只听懂了其中十几句。
最后他问：“你哪站下车？”
我回答说终点。他说那就好，顺手拍了拍一个背着书包站立的男生，让他帮忙推一下车。
那时我才看出那是一辆轮椅。浮出的是“小脑萎缩”这个关键词。
几天前和一个朋友，轻度忧郁症患者，发短信，我把头埋在手臂里，同桌以为我睡了。我笑说，不是，我在发短信，我有点担心他。
我说，感谢这个世界的全部。感谢我爱着的和我恨着的，感谢爱着我的和恨着我的。
感谢最残忍的伤害给予我认识现实的双眼；感谢悲伤与痛苦给予我文字的灵魂；感谢那些美好与爱给予我勇气和坚强；感谢我性格中所有的孤僻和怪异，让我与众不同；感谢这些经历和残缺，给予我天赋。
请不要退缩。在黑暗和不理解以及背叛的旋涡里，会有迷失，会有不安，在驱逐的光明到来之前，请保留着坚挺的姿态去抵抗坚硬的刀尖。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残缺，史铁生说残疾有可能是这个世界的本质。我在沉沉浮浮中逼迫自己成长。请成熟起来，请相信我们。请在所有的伤害和悲痛过后学会站立。
你听见了吗。
“顺风而呼，声非加疾而闻者彰。”
你找到风的方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