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纸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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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空屋噩梦(2)

一个人在大房子里生活,的确非常惬意。季准离开之后,我干脆请了长假,安心照料起这一屋子的收藏品。每天,我都会拿钥匙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打开,小心翼翼地清点和擦拭那些古董。偶尔会给季准打个电话,问个平安。

而每一次打电话过去,季准的第一个问题都是:“你没进那间房子吧?”久而久之,我就有些恼怒了,我怎么进去,那房门的钥匙你又没给过我。于是,季准越说,我就越好奇,越不让我进去,我反而生出了一种非去看看不可的欲望,当然,还是努力克制着。人不就是这样吗,好奇心总是无处不在,那东西说起来简单,但亲身经历,真的很难受,好像浑身绑了绳子,心神不安地。我一直住在季准的卧室中,三楼中间的一间大卧室里。闲时,我会坐在窗前看书。可是,住了不久之后,我突然发现,好像这间屋子里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这种想法,并非空穴来风。有一次,天气很热,于是,中午我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些异样,可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哪里异样。直到窗外刮起风,窗帘随风而舞的刹那,我才猛然想起,我洗澡之前,卧室的窗帘并没有拉起来。

那么,是谁偷偷拉起的窗帘?我想不透,索性就不去想了,也许,真的是自己的记性出了毛病。但事情远远没有我想的那样简单,大概三五天后,奇怪的事情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总是在我清晨醒来的时候,一些睡前收拾好的东西会变换位置,或者,干脆掉在了地上。这个屋子,除了我之外,现在不可能还有另外一个人居住。难道是招贼了?我胡思乱想起来,仔细查看,房门和窗户牢固的钢筋护栏,完全没有被撬开和破坏的痕迹,回房检查摄像头夜间拍摄的画面,也一个人都没有。

那一刻,我忽然感到阴气森森地,是的,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突然间想起了小红。想起小红对我说过的一句话——这房子闹鬼!犹豫再三,我还是拨通了小红的电话,打算向她问问清楚。电话接通后,我客气地说:“小红,我是孙美美。有件事情能麻烦你一下吗?”小红显得有些紧张,这一点我早就猜到了,她焦急地说:“什么事?快说!”“是8943。关于季准家那房子的。”我咬了咬牙,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你上次说,这房子闹鬼是吗?”小红在电话里吸了口凉气,说:“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现在住在季准家?!

我告诉你,你必须离开!必须!那房子很危险。”我刨根问底地说:“你能说清楚一些吗?”电话那头的小红,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总之,我现在不能和你说得太多,你要相信我,立刻离开!”

挂了电话,我有些茫然无措。小红的口气,似乎不像是在和我开玩笑。闹鬼?!我吁了一口长气,坐在一楼的大厅中央,静谧的空气,突然之间变得异常诡异。四下看,依旧是一幅一幅的肖像画,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不知不觉间,我的目光锁定在季准母亲的画像之上。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触到那幅画作的瞬间,我忽然毛骨悚然起来——季准说过,他母亲去世了。那么,如果真的闹鬼,那也只有季准的母亲了。我的心忍不住七上八下起来,揪紧在胸口,如同横亘了一块大石头,久久放不下来。

我接着又给季准打了个电话,有些恐慌地问他:“季准,我问你,你家这房子,是不是有什么诡异?”季准一愣,竟然问我:“美美,你是不是打开那间屋子了?”我也跟着一愣,说:“没有。不过,我的问题和那屋子有什么关系吗?”季准干笑道:“没8943。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房子你安心住,我过几天就会回来。”“可是8943。”我的话还没出口,季准已经挂断了电话。放下电话,我头一次觉得这幢大房子,真的很恐怖、很死寂、很诡异。而小红和季准似乎都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不能让我知道的致命秘密。冥冥之中,我预感到,这个秘密一定和那间不能参观的房子有关系。

6

我已经试了很多办法,尽量不破坏门锁,就能打开那间屋子的办法。可是,门锁似乎是特制的,依旧牢固地锁死着。但现在,我已经有些受不了了,这房子已经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怪事了,都是在晚上,深夜之时,总会出现异响。

有时候,是走路的声音,似乎是在上楼梯,轻微而瘆人。有时候,是水龙头的声音,哗啦啦地无休无止。有时候,则是女人轻声叹息的声音。我已经几天睡不着觉了,现在我确心,这房子里一定有古怪。翌日醒来的时候,我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看一看那间屋子里有什么东西,不然,我会被吓疯的。也许,知道谜底对于我来说,起码,不会再这样无休无止、毫无头绪地接受恐怖的折磨。我也曾想过干脆离开,可这整整一幢楼的收藏品,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于是,我找来了一把斧头,毫不犹豫地砸烂了门锁。当我气喘吁吁、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的时候,我有点不明所以。屋子里摆放的,是几具陶俑,看上去,大概也就是一般的文物。若说珍贵程度,应该远不及其他房间里陈设的那些收藏品。只是,这些陶俑有些奇怪,它们的体型过于大了,虽然外表和秦皇陵出土的兵马俑没什么区别,但庞大得如同真人一般大小的体积,让我一时之间想不出它们是什么朝代的文物。

难道屋子里只是摆放了这些而已?那又何必不让我看呢?在六七具陶俑间穿梭,我一边观察一边思考,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一具陶俑。

陶俑沉闷地砸在地板上,一只手臂被生生摔断,我吓了一跳,打破了这陶俑,季准不知道要对我发多大脾气呢。虽然我不知道这有多珍贵,但季准把它们藏在这里,一定有它们的珍贵之处。

我蹲下身,刚要检查破裂程度,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陶俑里居然有人!说人已经不恰当了,断裂陶俑的手臂处,露出来的,分明是一节骨头。白森森的手骨和陶俑一齐断裂,摔在地上,赫然醒目。

我颤颤抖抖地踢了一下那节断骨,发现陶俑里竟然还有骨头,仔细看,是剩下的上半截手骨。我恍然大悟,这陶俑里应该封着一具完整的人骨。我赶紧又走到临近的陶俑旁,用手轻轻敲击,的确如我所想,每一具陶俑都是空心的,晃动之下,能够听到里面骨头相互碰撞的声音。

一股凉气,顺着我的后背蔓延开来,我不敢继续停留在这里了,关上大门,立刻给季准打去了电话。电话中,我焦急而不顾一切地说:“季准,那间房间里的陶俑,是怎么回事?”“你进去了?!谁让你进去的!”季准第一次对我发火,但很快就缓和了语气,有些忧伤地说,“美美,既然你都看到了,我就不隐瞒你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陶俑,都是我父母以前从一个很偏僻的部落收集来的古董。那个地方流行一种风俗,就是陶葬。”我不解地说:“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季准说:“那是我母亲去世之前,最后收集来的文物,我只是想留个纪念,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其实,它们并不很值钱,但在我心里,却是无价之宝。仅此而已。”

我觉得自己过于莽撞了,触碰了季准不为人知的伤口,赶忙说:“对不起,季准。”季准笑道:“没什么,只要你不生我的气就好。”“当然不。”我笑了笑,猛然想起几日来的怪事,又不无担忧地说:“季准,我还是要问问你,这房子究竟有什么古怪之处,为什么这几天来,怪事越来越频繁,不是水龙头无故被打开,就是走廊、楼梯里有声音?”

季准毫不在意:“不会吧。我想,可能是你守着这么多的古董,压力太大,总觉得有贼吧。好了,我书桌里有安眠药,你睡前吃一颗,应该就不会出现幻觉了。

不要担心,我马上就回去了。”

我郁闷地说:“好吧。”

7

大概季准说得对,守着这一屋子价值连城的收藏品,任谁也会寝食难安、时刻提防的。我想,也许我真的是压力大,而出现了不该有的幻觉。吃了安眠药之后,我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好,经常是一觉就到了天亮,什么怪事、怪声音也没出现过。

事实上,这只是一种假象。只是,我还没有预知到而已。两天后,我又给季准打去了电话,他说他明天就要回来了,我有些兴奋地睡不着觉,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入夜了。这里地处比较偏僻,天一黑下来,就成了一块墨洇的黑布。我翻了个身,安眠药很快起了作用,我昏沉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梦里的感觉,不一会儿,我突然感到胸口很闷,喘不上气来。睁开眼,才发觉这并非是梦,一个女人正坐在我床边,一双手死死掐着我的脖子。月光下,我感到浑身无力,勉强挣扎着,终于看清了女人的容貌。那应该不是个人吧,红色的牙床裸露在唇外,牙黑黄,头发蓬乱,脸色苍白,连掐在我脖子上的手,都像冰块一般寒冷。更可怕的是,她的手臂几乎已经变形,瘦弱得像一根火柴棍。我已经吓傻了,不论女人是人是鬼,已经不知道如何应付了。我只好用尽全力去掰女人的手,好在女人的力量不是很大,我终于挣脱开来,不顾一切地向楼下跑去。来到楼下,我又一次感到了绝望,门竟然反锁住了,无论如何都打不开,而窗户上都有护栏,我无路可逃。这时,女人又出现了。她趴在楼梯上,对!是趴而不是走。如同一摊烂肉,好像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似的,一下一下地从楼梯上向我爬来。月色下,那张脸变得更加狰狞恐怖,嘴巴大张,一边爬一边吐气似的说着一个字:“血8943。”我瑟瑟发抖地靠在墙壁上,双腿已经失去了力气,只是大声吼道:“别过来!别过来!”

女人却已经艰难地爬下了楼梯,在大厅中匍匐着向我逼来,我这才看清楚,她的双腿已经严重变形,这副模样的人,哪里还像是人,分明就是一只鬼。我感到呼吸急促,浑身都瘫软了,想要再次逃跑,却感到头晕眼花,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眼睁睁地,我只能看着女人一点一点向我爬过来。

她冰凉的双手,抓住了我的腿,抓住了我的小肚子,抓住了我的手,最后,死死卡住了我的肩膀。一张脸已经贴在了我脸前,微微吐着气,再次挤出了一个字:“血8943。”

我眼前一黑,彻底被吓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我一惊一乍地坐了起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医院。旁边坐着的女人,居然是小红。只是她完全变了一副装扮,一身英姿飒爽的警服,眼神温柔地望着我。见我醒了过来,忙坐在了我身边。

“你醒了?”小红笑道。

我不知所措地说:“这8943。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红叹了口气,说:“你被季准骗了。”

8

几天之后,我出院了。我要感谢小红,因为,如果不是她及时破门而入,我可能就会成为季准母亲的下一个牺牲品。是的,季准的母亲没有死,她不过是得了一种罕见而可怕的疾病。

卟啉症患者一般极其少见,严重者在后期,会出现许多可怕的病变,通常会变得面部变形、牙床突出、肌肉萎缩和四肢变形。并且,极其惧怕光线,对血液有一种无法阻挡的需求。季准的母亲就是得了这种先天性卟啉症。

她一直生活在这幢房子里,那幅肖像画后面,就是一个密室。

为了满足自己母亲嗜血的需求,季准总是将一些爱慕自己的女子带回家来,并想尽一切办法,让她们在房子里过夜。只要母亲有需求,这些女人就会成为牺牲品。而我,无疑也是其中之一。在连连作案之后,季准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他母亲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血液,那一段时间,他想了许多办法让我留宿,不过,都觉得有些牵强。

直到,他的父亲出事。

在没有血源的情况下,卟啉症患者发病时,会变得六亲不认。

事实上,季准和季父也不住在这里。季准的父亲,就是因为晚上无意间来到这房子里时,碰巧撞到了发病的妻子,在争执之中摔下了楼梯,晕死过去。等季准清晨回来的时候,他的父亲早已经死掉,而他母亲恢复意识后,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几乎疯了。

那间房子中的陶俑也并非什么古董,而是季准和季父为了掩藏罪行制造的假象,他们将引来的女人尸体,全部制成了陶俑,定期以运送古董的方式,将陶俑运到郊区处理掉。

而小红,实际上是卧底的警察。在出现多起离奇失踪案件后,警方调查到了季准,并对他起了疑心。但小红一直以来都很谨慎,季准几次留宿她,她都没有留下。只是在悄悄地搜集证据,寻找关于季准母亲的所在,只要季准再一次作案,她就立刻动手。

当季准带着父亲的骨灰准备回老家安葬时,他不知道,小红一直悄悄地跟踪着他。我打电话给小红的时候,小红已经藏在了季准乘坐的火车上。为了掩饰身份,她不能将事实告诉我,只好一而再地编造鬼话,让我离开。

可惜,我并没有听她的。

知道季母的病周期性地马上就要发作的时候,我仍旧被季准欺骗着。当我打电话告诉他家里的怪事时,他已经猜到母亲的病很快就要发作了。为了把我留住,他骗我吃了安眠药,而那些药除了有安眠的作用外,还可以让人一夜无力。

他的目的显而易见,只是想让我乖乖地成为下一个陶俑。

而摄像头之所以无法探测到季母夜间活动的情形,就更容易解释了。她不是鬼,对于这间房子,她比我更了解。只要活动的时候,暂时关掉摄像头的总开关,便可以轻松地隐身了。而总开关,就在她的密室中。

我又重新开始上班了,继续采访那些有为的收藏家们,只是每一次见到他们和他们的收藏品时,总会忍不住出一身冷汗,总会想起季准那个可怕的收藏家来。许多人并不知道季准被捕的事情,依旧对他异常崇拜。

大家依旧把他奉为市里最有影响力的收藏家。

只有我清楚,季准的收藏品中,最为珍贵的不是瓷器、油画、漆木雕刻,而是生命。

他与其他收藏家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收藏的东西中,有一件是别人永远都不可能收藏的,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