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语重心长地说:“小可,我们得搬家了。那个男人说,这屋里不干净。我们如果不走,可能会出大事的。而且你猜得很对,男人说,你可能被那种东西缠上了。”唐可打了个冷战,但还是固执地说:“你不是从来不相信这些吗?”林海僵硬地笑道:“为了你,我宁愿什么都相信。”唐可拧紧了眉头,她死死盯着林海,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林海那张脸后面,藏着另外一张脸,藏着不愿意让她知道的事情。
4
准备搬家的那个早晨,唐可和林海望着门口的帽子,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最后,还是将那帽子挂回了那间杂物室。物归原位。匆匆忙忙收拾好行李后,两个人坐车离开这幢小木屋。
车刚下了盘山道,唐可有些犹豫了,她说:“林海,我实在不想回你妈那儿住。”林海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先回家一趟,告诉妈我们回市了。”唐可无话可说。当林海提着行李,走进家门的时候,林母欣喜若狂。她帮着林海端茶倒水,又是做好吃的,又是收拾房间。林海却一直坐在角落里,看着唐可和母亲心不甘情不愿地一起收拾。晚上吃饭的时候,林海突然说,他和唐可要出去住。
纸片人林母有些生气地说:“家里又不是没有房子。”林海说:“我和小可商量好了,买一套单元房住在医院附近,方便。”林母更气了,说:“我不同意。”她说着,望向唐可,“一定是你出的馊主意,你怎么就不能放过我儿子啊,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我儿子还有我们整个林家,我们8943。”
“妈!”林海突然一把将筷子拍在桌子上,随后又缓和了语气,“妈,您别生气了,我和唐可在外面自己住也不错,您总不能照顾我一辈子吧。我们明天就搬。”林母从未见过儿子对自己发这样大的火,气鼓鼓地骂道:“搬吧!搬吧!”
林海喃喃地说:“妈,我以后会向您解释的。”
唐可坐在一旁,一直不敢出声。她心里越来越糊涂,总觉得林海和林母一定有什么隐瞒着自己,这两个人像是在唱双簧,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人在说话,哪个人在对口型。
搬家是迫不得已了,这也遂了唐可的愿。
新家虽然没有林家宽敞,但非常舒适。住了几天之后,唐可渐渐忘记了那些烦心事。她的身体也越来越结实了,不像在小木屋的时候,总是浑身乏力。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话,那个男人曾经说过,那间小木屋很不干净,而且已经有东西缠上自己了,而现在自己搬到了市区,远离了那间屋子和那顶帽子,一切真的变了。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某种深邃而恐怖的东西吗?
唐可每次想到这些,还是会忍不住浑身发毛。有些事情,经历的时候不一定会害怕,反而是经历之后的回味,更加意味深长。
日子平淡了,却并不代表心会平淡。当那天早晨,林海出门上班的时候,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脸色白得像冰,死死地盯着脚下,在他那双崭新的皮鞋旁边,一顶很旧很白的帽子,一动不动地躺着,意味深长地望着高高在上的林海。
唐可见林海愣在门口,走了过去,头一下就大了。她抓住林海说:“怎么办?”林海傻傻地望着帽子,嘀嘀咕咕地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8943。”唐可摇晃着林海,说:“你倒是说句话啊!”林海回过头来,一眨不眨地望着唐可,急切地说:“我得找那个男人再来看看!”说着,飞快地跑下了楼,跑到楼梯转层的时候,对着唐可喊:“小可,那帽子千万不能扔,你先拿回家,记住!千万不能扔!”
林海走后,唐可把那顶帽子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感到双手颤抖不止,她脑海里无法抑制地出现了一幅画面:深邃而黑暗的夜,那幢小木屋的老门随着风声,咚咚咚地响着,后院那间破败的杂物室里,冷风阵阵,白帽子随着风微微颤动,然后,它突然之间飘下了墙壁,随着风,穿过山坡,穿过防沙林,穿过霓虹满世界的高楼大厦8943。
最后,安稳地落在了她家的门口,阴森森地笑了。
5
林海哪还有心思上班,走了不久,便回来了,带着那个男人。男人一进屋,像往常一样,在屋里转了个遍,最后,再次把目光锁在唐可身上。唐可被看得浑身发毛,但不敢躲避,她现在非常信任这个男人。唐可迫不及待地说:“大师,怎么样?”男人叹了口气说:“林太太,我想问问您,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怪梦?或者,感觉精神很疲乏,什么也不愿意做。”唐可摇了摇头。他又说:“那一日三餐是否正常?”唐可点了点头。他吸了口凉气,不再问什么,只是很无奈地望了一眼林海。唐可急了,说:“大师,这帽子为什么老跟着我们啊?”男人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好办啊!”林海送走男人的时候,唐可一动不动地坐在屋子里,和桌子上的帽子对看。她在琢磨,该怎么处理这顶帽子,她已经被它吓怕了。林海回来的时候,她忙跑了过去。她说:“林海,我们该怎么办?”林海说:“大师说了,这帽子不能扔,就算你扔到天涯海角,它还是会回来的!”“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它根本不是一顶帽子!”林海一字一顿地说,“大师说了,这东西他也不敢惹,我们住进那间木屋的时候,已经得罪它了,它注定要跟着我们,我们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顺其自然。我去把它放到地下室。”
唐可绝望了,她不明白,怎么会惹来这么多麻烦。她感到恐惧,一想到在二十层之下的一间屋子里,放着一顶白花花的帽子,就浑身打冷战。
夜里,唐可一直睡不着,她侧着身一直盯着大门。视线穿过昏暗的客厅,落在远处那张黑漆漆的大门上。突然,床微微动了一下,是林海,林海从床上爬起来,向卧室外走去。她以为林海一定是去厕所,可林海的姿势太诡怪了,他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打开大门,猴子一般出门了。
唐可犹豫了一下,还是爬起来,也像猴子一般钻出了大门。
夜深了,走廊里亮着昏黄的灯,无人。林海蹑手蹑脚地走进了电梯里,很快没了影。等电梯下降后,唐可站在电梯门口,不解地来回踱着步子,林海去干什么了?不一会儿,电梯的指示灯开始上升,她忙跑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继续装睡。
她要看看林海究竟要干什么。
当唐可看到林海的行为时,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林海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顶帽子,他小心翼翼地把帽子放在地上,然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又猴子一般蹑手蹑脚地关上门,穿过客厅,爬上床,继续睡觉。
那一刻,唐可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林海疯了。
翌日,当那顶帽子出现的时候,林海还在佯装惊讶,这让唐可觉得,林海的精神一定出了问题,她开始怀疑,林海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得了夜游症。在林海走后,她再三思考,决定还是扔掉那顶帽子。事到如今,她再也受不了那顶诡异恐怖的帽子了。
风很大,唐可把帽子拿到楼顶,那顶帽子在强劲的风势中,微微抖动,似乎在意味深长地笑。唐可举起手,手指微松,帽子像风筝一样,呼啦啦地飞了起来,它向着西边飘去,穿过街道,穿过人群,越来越远。
唐可的心突然间揪紧了,她想,它会不会再回来?
6
唐可被撞成了重伤,因为夜晚向西横穿马路所致。
一切不过是唐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真正患有夜游症的是唐可,这种病虽少见,但并非不存在,它的诱因有多种,最权威的说法是,这种病是一种象征性的愿望补偿,唐可的愿望,便是找回那顶帽子放在门口。
唐可的确和林海从小长大,可她并不爱林海,她爱上了另外的男人。那个男人就是曾经租住在小木屋的男人,就是帽子的主人。关于这段爱情,唐家和林家是极其反对的。可唐可竟然和男人私奔,躲在了远郊那幢小木屋里。
那年秋季,山上结了累累山果。男人带着唐可上了山,他们两个从山崖不幸跌了下来。男人摔在了地上,当场死亡,唐可摔在了男人身上,摔成了重伤。林海将唐可接到医院时,唐可脑部受了剧烈撞击,得了情节性失忆症。这种病的特点就是,患者所丧失的记忆,只限于重要事情。
林海痛苦并庆幸着,不管怎样,他爱着唐可,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要娶她。这也是林母突然讨厌唐可的原因,她不允许一个抛弃儿子的女人,再次伤害儿子。
所以,那顶帽子,实际上都是唐可在夜游时,自己捡回来的。夜游者是没有意识的,他们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唐可梦见的那个白花花光团,实际上是林海。自从发现了唐可的异样,林海很担心,每晚都要跟着唐可去找帽子,拿着白花花的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面。
那个大师,就更简单了,他是林海医院里的同事,主修心理精神科。林海把他叫来,实际上是来检查唐可的病症的。同事告诉他,帽子不能毁,这样可能会让唐可的潜意识受到刺激,病症加重,如想治疗唐可的病,必须搬离这种旧日环境,所以,他才撒谎,哄骗唐可离开了木屋。
而那顶帽子为什么会重新出现在市区里,只能怪林母。当林海偷偷将唐可的事情告诉林母后,林母便下定决心,他要让儿子彻底离开这个倒霉的女人,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毁了这个女人。她偷偷把帽子找了回来,带着一份母爱,一份阴谋,把帽子放在了新家的门口。而林海为了不让唐可过于辛苦,想到了一个办法,晚上自己先把帽子放到门口。可惜的是,唐可自己却把帽子丢掉了。医学上,从最初唐可喜欢上那幢木屋,到找帽子,放帽子,甚至记住每一次帽子丢掉的方位,称为潜意识行为。
7
几天后,唐可醒了,她变得痴痴傻傻的。林海却笑了,他爱唐可,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爱她。人会因感情患各种各样的病,庆幸的是,感情却永远不会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