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红泥宣讲完毕,柳姿带上她,信心满满地又去了下一个村庄。员外村的男女老少齐聚打麦场,开始面面相觑,接着失声痛哭,大家联想到前几年搞土改时,马赶山对爷爷都不留情面,前几天回家,都不在家里住,显然是有外心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原以为咱员外村出了一个县长,脸上挺有光彩的,谁知道出了一个祸害!能让我们沾一点光,我们就沾一点,不让我们沾光,我们也没有指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倒好,把独木桥都给我们拆了!不认自己的婆娘,古来就有陈世美的,这还说得过去,还没听说过,哪个娃当了官了,连自己亲妈都不认了?”
赶山爹听不下去了,他感到震惊,气愤,羞愧,赶山二妈只知道在那儿捂着脸呜呜地哭,赶山妈簇拥着赶山二妈,陪着流泪,不知该怎样安慰自己的老姐妹,大女顾不得自己羞臊伤心了,也簇拥着二妈,陪着流泪。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难听,赶山爹走到人面前,大声说:
“我娃做的事,有我在这儿担着!我要说的是,我娃虽然不学好,还不至于做这么出格的事情,我现在就去县上,问问他狗日的,要真是这样,我先打断他狗日的腿!”
赶山爹说完,转身就走,马村长上前扯住,说:
“赶山爹,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既然这是国家法律,赶山只是照章执行,别说你敲断他的腿,你把他杀了,换一个人当县长,还得这样做。再说了,娃是你娃,这不假,可是你娃是子午县的县长,你能管了你的娃,你还能管得了县长?”
赶山爹脖子一梗,说:
“咋了?娃当了县长就不认他爹妈了,他从老母猪后腿缝里蹦出来的?不要说一个烂县长,皇上也是他妈生的。别人当县长咋弄,我管不着,只要不是我娃做这种缺德事情就行了。”
在众人的苦劝下,赶山爹终究还是走不脱,大女抹了眼泪,走上前说:
“爹,你先消消气。我相信根娃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我明天去县上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当即有几个年轻媳妇,表示要陪着大女一起去县上看看。第二天,大女和几个伴儿,一同去了县上,走了一路,担心了一路,到了县上,打听到马赶山不在,而县城到处是要求离婚的妇女。她们感到事态严重,赶紧回家了。大家知道这个情况后,悬着的心,想放下,却放不下,要悬起,又悬不起,没有见到马赶山本人,不听他亲口说,员外村的人都不敢乱说乱动。马村长和几个长辈商定,每天派出几个人去县上,轮流去,直到见了本人,当面问了他为止。
风波似乎暂时平息了,大女回来的那一晚,把她见到的情况如实给家里人说了,全家人无情无绪默默吃了晚饭,一会儿只听根娃像被恶狗追着似的,惨声嚎叫着奔回来,大女一把拽住他,问他怎么了,根娃急得说不出话来,只知一只手指着外面说:
“二奶奶……柴窑……”
赶山爹一听,心里当下明白了,一跃下炕,精脚片子就往柴窑跑,大女随后赶来,赶山妈也跌跌撞撞跟在身后,大女到了柴窑门口,只见公公怀里抱着二婆婆,柴窑是落顶的破窑,用一根木柱将窑顶横牮起来,木柱上挂着一个绳圈儿,晃晃荡荡的。大女全明白了,跟着赶来的赶山妈也全明白了,婆媳俩手足无措,只知放声大哭,赶山爹大喝道:
“哭,哭!”
哭声戛然而止,婆媳俩扑到跟前一看,那个轻生的人嘴里吐着游丝儿,脸上挂满泪珠,这才放下心来。赶山二妈回到家里,只要寻死不歇,赶山妈和大女苦劝不下,赶山爹火了,一手扯起二房,一手抓过一根皮绳,大喝道:
“不想活了,走,我送你上路!我看咱家把老先人的脸不丢光,你不甘心嘛。”
赶山妈和大女火急扑上前去,根娃、勤娃,还有见娃,也懂得事情大小了,都哭着扑上去抢夺二奶奶,赶山爹喝道:
“都给我滚得远远的!人家要死,就让人家去死,人家死了,我再死,你们跟着死,全家人死不干净,人家心里过意不去嘛!”
赶山二妈强辩说:
“我有那么狠心吗!”
赶山爹说:
“你还不狠心,你把全家人往绝路上逼,还要多狠心才算狠心?”
赶山妈看见事情有转机,上前一把推开赶山爹,从来不对自家男人说重话的她,厉声训斥说:
“滚得远远的!我们先后的事情轮不着你管!”
大女趁机推开公公,婆媳俩簇拥着赶山二妈,在大女的屋里,说了一晚上的体己话儿。赶山二妈的意思是,只要不赶她出马家的门,过啥苦日子都行的。赶山妈训斥说,妹子你瓜了吗,娃瓜了,你也瓜了?再说了,这是不是娃的意思,还没见娃的一句话呢,要真是那样,我给他狗日的摔命去!
马赶山回城那天,正好轮到了大女、俊鸟,还有两个年轻媳妇上街探听消息,俊鸟听了马赶山和别人说的话,特别是和自己说的话,心里便明白,那个名叫高红泥的女子一定是歪嘴和尚念错经了,她本来对马赶山就有好感,回家后,把自己见到的听到的,加油添醋逢人就说,那两个媳妇虽没有她说的这么真切,基本意思都是可以互证的。大女和马赶山住了一夜,她的身体准确地告诉她,她的男人还是她的男人,她便把家里的变故堵死在嘴里。
听了大女的诉说,马赶山在家里再也无心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