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空也似是知道我今夜要离宫,把夜色抹得异常的黑,黑漆漆地只闪几点星光,小刀似的月亮斜斜挂在一边。
处处安静无声,弥漫着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其实昨夜的那个包袄里面不止有一套太监衣物、身份令牌,还有一小包迷昏散。
我让小厨房备了满满一桌子的佳肴,还把上次谨风赐我的一瓶桂花香酒拿了出来喝。香甜的桂花洒,淡而清香,一般是不会醉人的。
吃了好一会,我挥了挥手,对她们说:“这酒果然是极品,可惜我酒量过小,只喝一点就微熏,扔了也怪可惜,你们几个人分了喝吧。”
为了约束宫人规距,后宫有条例,一般主子吃剩下的东西,除非主子吩咐了让吃,不然的话只可以扔掉。
往日我吃剩的东西若是较为贵重的,都会让他们分了去吃,不然倒掉的话也很是可惜。这一次更不会例外。
如花很是开心,一溜就唤来了小才子几人。
我没有在那儿,只回了内室休息。碎玉跟了进来服侍,我由着她为我换了一件纱裙,就对她说:“你也去喝点吧。这酒难得的美味。”
她只摇了摇头:“不了,小主,奴婢侍候您歇下。”
不喝那里行,不喝的话我如何能够出去。那酒里,是下了迷昏散,喝下去,能让人睡上一个时辰。那样,就够我出宫了,而且现在正值深夜,一般如果没有人去唤醒的话,就会一直睡在天明。
于是笑笑道:“去吧!我没事,歇歇就行了。”
“多谢小主,奴婢并不喜酒。让她们几个去喝就行了。”她还是一板一眼地说。
我知她为人处事严谨,做事认真。但是在此际,却是于我大大的不妙。
“你啊,就是如此,去啦去啦,我这儿暂时不需人照顾。”说完我对她摆摆手,躺到被窝里睡了。
她看了看我,将烛上火光挑了挑,这才走了出去:“那小主有事就唤我。”
“嗯。”我点了点头,躺在床上,心中千丝百转,有甜有酸。
甜的是就要出宫,以为独自一人自逍遥,不必被恩与情束缚,就是再苦再甜的生活也是为了自已,不再是愁然苦为他人做嫁衣。酸的是,一段情,要放下,终非易事,毕竟是自已唯一的男人,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心中有恨,虽说要斩了那一段不该有的情,但是谈何容易,情到深处比血浓啊、、、
我安静了等了许久,想来药效应该差不多了吧,于是唤:“碎玉、如花。”连唤了几句,都没有人应我。这才放心地起身。
走至外堂,才见她们几个皆倒在桌上,做着美梦,我对于她们,心中是不无愧疚的,我此时一走,她们定是脱不了干系的。少不得是要受些罪的。
我狠一狠心,走回内堂,换上太监衣服,稍做打扮,就变成一个明眉大眼、唇红齿白的小哥样太监。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拿着令牌悄悄往南门走。
因为宫中奴才很多,就是见着亲面孔也不稀奇。一路走来,虽遇到一些人,但是都没有很在意。而且我刻意低着头。
不一会,就见南门在那儿了。我一阵高兴。赶紧加快步伐。
突然肩膀上一重,有一只手拍在我肩上,我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只低着头偷眼看去。
一看,火也大了。竟又是那林默。他怎么就像是一个暗鬼一般,每次人家一有秘密,他总是会在一旁。
我越是低下头,只希望他不会注意到我。也许别人见了还不会怀疑。一来他是见过我的,二来这人聪明狡黠。万一让他知道了,那这事可就麻烦了。
谁知道他猛地将我拉到旁边花丛中,我一吓,这小子是要干嘛呢。我此时身份是一名太监,他不会是有那种嗜好吧!我心中想着不由要笑,这个狂傲而邪佞的人,若当真如此,还真是让人无法想像呢。
“大人这是做何?”我故意压低声音道。
使力想挣脱他的手臂,谁知他看来文质彬彬,可是力气却出奇的大,我只是被他单手掖在臂下,竟是动弹不得半分,只闻得他身上带着的淡淡橘子香,心中羞怯,更是使力挣扎,。
我正抬头要骂,他阴了一张脸:“别动!”声音冷冽。
我吓了一跳,平日见他总是一脸嬉戏的脸,从未见过他正经阴冷的一面。倒是一时愣住了。
就听见路上有一队锦卫军匆匆而过,平日里他们行动都是井然有序地巡逻。今夜行色匆匆,莫不是发生什么事情。我心中暗揣。
风中隐约带来他们的谈论声。断断续续,却听得真切:
“明月宫嫣婕妤想私自出宫?”
“还与崇阳王合谋?”
“这下子要是抓到了还不知皇上要气成何样?”
“是啊是啊,连连两个、、、”
“不知是谁报的密?”
“听说有人拿了匿名信放在仪和殿外,适巧皇上见着。”
“哇,看来十有八九了。”
“那是肯定的,刚刚皇上派人去了明月宫,果然嫣小主不在,一班奴才喝了一地醉,全被抓了起来待审。”
“哎、、、”
声音越来越远,我的心却被那一句一句的话压得深喘不过气。事情败露了,怎么会这样,我心里想不通。
到底是那个环节出了错?
“怎么会这样?”我愣愣地道,似呢喃一般。
“只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你宫中有内奸。”
“内奸?”我抬起头看向他:“可是此事我并未向任何人说起过。”因为兹事体大,若让他人知道,不但可能会害到自己,也可能会害到他人,所以对于这件事,我就是连喜姐姐也没有提到。若是有,那么问题就是出在如花身上,只有她大略知道我的一些异常。但是依我平日的观察,她当不是这种人,难道是我看走眼了?
我对他说:“问题也许真是出在我宫中。”
他只点了点头,眉头深皱,一脸深思:“此时说这些为时已迟,如今应该想想要如何才能躲过这一劫。”
是啊,如今要过这一关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可是,这事发生突然,而且如此棘手,确实让我毫无头绪。
我慢慢地冷静下来。才想起为何林默此时会在这儿遇上我,而且仿佛早知此事。
于是对着林默说:“大人为何会知道此事,又为何会在此处遇上我?”
“今夜皇上昭了我进宫商讨朝务,才刚要离去,就收到一封匿名信。幸好我来得及时,不然事情还不知糟到什么程度,你们做事太不周密了!”他一脸责备。
我虽心中有气,却知他也是一片好心,不好辨驳。
他看了看我,又说:“算了。这事也就不说了。听闻你在宫中素与喜昭仪要好,此人可信否?”
我点了点头:“喜姐姐待我向来如亲姐妹一般。”
“此事也只能如此办了。”
“你除了明月宫何处还有衣物?”
“什么?”我一时不解,抬起疑惑的眼睛看向他。
“你这身衣物如不换掉,再辨也是无用。”他看了看我的身上。
我才醒悟,是啊,我还穿着太监的服装。若是被人见着了,那不都完了。
一般宫中妃子,各人衣物均有登记,就是赠与他人,也要到内务府登记,这样才不会让一些小奴才偷了去。这下可麻烦了。
忽然,我灵光一闪,是了,我有两套衣物放在喜姐姐那儿,是上月新做的,很是精美,我便拿给喜姐姐试穿,结果她穿着不合身,我也就没有去内务府登记,也一直忘记拿回。这下子可成了我的救命草。
我抬头,一脸开心地对他说:“上月我拿了两件衣服给喜姐姐,但是她穿了不合身,我也没让人去内务府登记,一直忘记了拿回。”
“你还真是上天眷顾啊!这也给你蒙到了。”他阴沉着的脸终于舒展开来,笑得一脸邪佞。不过,此时的我,突然觉得,他还是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更习惯一点,刚刚那阴冷而严肃的一面,看了让人心惊。
“我们要赶在锦卫军前去,不然就迟了。”说着把我掖了起来,就跃了起来。
我一吓吃惊不少,这个文弱的文状元竟然会轻功。而且看来还不浅,就是喜姐姐那样的一个自小习武之人,一人飞跃已经是难题了,更何况还是手中掖着一个人,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我第一次仔细看他,这个据说才气过人,人前儒雅温文,人后却邪佞无礼的男子。他五官不似谨阳那般清秀俊朗,不似谨风那样硬实五官深邃而刚硬,看来霸道十足,他一双眼睛狭长而漆黑,是俗称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略显过薄的嘴唇。
听说,薄唇的人多无情,他看来玩世而不恭,而玩世不恭的男子,虽是有情却是泛情,其实才是真正的无情吧。
只是我不知道,原来,泛情之人,只是未遇见一生中想要呵护的对象,所以泛情,而一旦遇上了,那将是一段忠诚而永爱的情。
莽然间,他转过头看向我:“小臣长得还不错吧!不会污了小主的眼睛吧?”
我脸上一红,转头哂了他一口,这人说话,总是分外惹人生气。
想了想,才转头看向他:“你怎么会武功呢?你不是文状元吗?”
他咧开嘴一笑,反问:“我为什么不能会武功呢?文状元又如何不能会武功呢?”
我一听,也笑了,是啊!他说得对,文状元又如何不能会武功呢!难道说会做菜的人就不能会缝纫吗?
言语间,就见秋离宫已在眼前,所幸,锦卫军还没有来。
林默提了我又是一个高跃,就进了秋离宫,因为事情重大,不能让他人知道。所以我只能以做贼的身份敲开喜姐姐的。
喜姐姐正自一脸睡眼惺忪,一开门,见我一副装扮,吓了一跳,刚想问道。
我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就往内室里进。压低声音一脸急切地对她说:“姐姐,事出紧急,妹妹无法对你细说。妹妹前些日有放了两套衣物在此,可还有在?”
她见我神色异常,忙道:“还在我内室里放着。”
“姐姐赶紧拿来给妹妹换上,迟了就糟了。”
她见我如此,只看了一眼,也不多说。只往内室拿了衣物给我换上。
一换好衣物,我赶紧跑了出去。只见林默在那儿等着,见我一切换好,掖起我就往宫外跃。
只听见风声而过,他身上淡淡的橘子香又窜入鼻间,带着微微的香气,让人感觉清爽。
来到偏门处,他接过我手上那一套太监衣物,对我说:“你只当醉酒独自一人行至此处。其它一切,我会为你周全。”
“可是,此事闹得这般大,我如果真是醉酒独自一人行至此处,宫中那帮子人可就要遭罪的。”
他对我恍然一笑:“小主到此时还记挂着她们,若是小主一早为她们着想,也就不会想出宫了。小主出宫她们可是要受更大的罪呢。”
我低下了头,心中十分悲怆。
是啊!我是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自由,竟是放任一宫子的下人为我承担接下来的罪责。原来,我也不过是这样子一个小人罢了!
其实这个后果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才会下了迷药,这样子,所有的错全指向于我,是我为了出宫而对她们下药罢了。可是我也该想到,后宫中之人本就视这帮宫女太监于无物,迁移怪罪之事也是时有发生罢了。
他叹了口气:“其实小主也莫要过于难过,也许事情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遭,到时你尽量使事情向被人诬蔑陷害方面而去便是。”
我抬起头对着他,眼中莹莹泪珠:“今晚全仗林大人,若非如此,我怕是、、、”
我话未说完,他看向我,眼中,竟是浓浓夜色也遮不住的深深情意,接了下去:“小臣只望小主一切平安。”
我不敢再说下去,有些事情,就是知道了,也只能漠视,那些东西,本不该是我所能够承受的。
帝王的女人,一辈子,爱情、身子也将是属于帝王的。其它男子,也是如天上明星,璀灿而遥不可及。而我,对于林默,也仅止于感激,再找不出第二份情来。
只低了下头,匆匆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