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张在德来安排我入冷宫。也带来了一个令人欣慰的消息。
我上次托付张在德打探家中福妈、秋琴她们的消息,已经有了回音。
福妈一切平安,家中儿子倒算有出息,凭着上次爹爹资助的一点小本钱,做起了小生意。于是把福妈接回了家去。
秋琴也回了她自己的家乡,嫁了一个秀才,虽说家境不宽裕,但是那秀才与她极是恩爱,日子过得也还是好。
而文翠,也出了柳府,就是没能找个好对象,只得另找了个府子当丫环,她写了信给我,只哭着要进宫来陪我。
我心中是欣慰的,这丫头,只奈何我此刻都将要入冷宫,她跟了我那么多年,也没有得到一点儿好处,还一心向着我,我是不能再让她跟着我吃苦了。
最是欣喜的是兰玉姑姑,她与江郎中果然是性情相合,已是结为夫妻,如今共同打理着千药堂,恩爱非常。我虽与她只是相处了短短一个多月,但是对她却是最亲厚的,她教会了很多,待我更是诚心无比。
她也来了信,信中写到她在宫中时有着一位要好姐妹,当年同时进宫,不是亲人更胜亲人,而那人,竟是春华宫的兰若姑姑。那个玉妃最是信赖的管事姑姑。兰玉姑姑还托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她。
我本想随意让人送了去就是,转念想想,还是自己送去罢了。免得再出差错。
我平日里等张在德不薄,他也是个懂情义的人,并未因为我被打入冷宫而有所怠慢。于是我跟他打了个商量,迟来个时辰再送我入冷宫。
幸好在春华宫的后院里有一大片子的桃园,那园子是开着的,从后面有一条路可直接去了后堂。
而我初入宫那会儿,就经常在那片桃花园子里走动。对于那儿,可算是熟悉。
这样,我就不必正面与玉妃接触。
早饭过后,我携了如花一同前去。
此时的桃花林里早不见了那粉红如梦的桃花,只结了一个个小果子,毛绒绒的小小的一个绿果儿,倍加好看。
我随手摘了一个,用绢子擦了擦,放入口子一咬,便有酸酸的、涩涩的汁水滑入喉中。我皱一皱眉,啐了一口:“真是难吃!”
如花在后头轻巧地笑了笑:“主子以为像平日里吃得那样甜哪!宫中的桃子长得慢,这果子才刚长呢,青皮嫩子,肯定是难吃的。”
昨晚她劝了我一夜,后来实在是无法,于是告诉她,“你瞧着我平时是这副急躁的模样吗?会做出如此不顾后果的事吗?”
她想了想,才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但还是不甚明白,我也没跟她说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她该去明白的。
我只告诉她:“在冷宫,我会更开心的。”于是,她就再不劝什么了,只说着我到那儿,她便到那儿。这个丫头,一门心里,就只是全为了我。让人心疼。
只是未想到的是,兰平姑姑竟也要陪我一同进冷宫。
她只说了一句话:“一日为主,终生为主,主子如今更需要我,我又如何能离开。”只是这短短几句话,却让我大为感动。
这个平日严谨寡言的姑姑,竟是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呵,你这丫头,早知道了,刚才为何不唤住我?”我转头笑着瞪了她一眼,笑嫣如花,出来走走,果然是好的,不会那么沉闷。
“人家那知道主子连这也不晓得呢。”
“我是知道未成熟的果子不好吃,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难以入口,嘴上都给涩味染了一层了,怪难受!”说完不觉轻笑。
忽然,听到远处正是兰若姑姑在使唤着下人,声音尖锐:“你们全都下去外面守着吧!没我吩咐,不得过来。也莫让他人进来。”
真巧,一来便撞上了她,也不必再往里去找得麻烦。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刚想走出去唤她。
就见身后如花的手只拉着我的衣摆不放。
我觉得怪异,转头一看,只见她脸色青白交加,眼中恐惧与愤怒并着。
于是问道:“如花,怎么了?”
她只颤抖着声音,指着兰若姑姑声音的来源,道:“主子,这声音、、、这声音、、、奴婢认得。”
我心中一惊,她为何只听到声音就骇成这一副模样。
难道?
她曾说过,那一夜害了碎玉的人,她虽没有看清长相,但记得当中领头那女的声音,难道,那一夜的人竟是兰玉姑姑?
我握了她的手,冷静地对着她问:“你是说那一夜害了碎玉的人那把声音?”
她只是不住处点着头,对着声音的来处,满脸恨意。
我还想问着什么,就听见兰若跟冷紫华的声音渐近,忙拉了如花往一旁避开。
只听见她们声音轻轻传来:
“娘娘,想不到这事情竟脱了咱们的计划,这下子可如何是好?”
“那个贱女人,我原是想让她来协助我脱离困境的,谁想道她竟还有几分本领,不但让皇上对她有了几丝宠爱,连连晋她的位分,再这样下去,都要骑到我的头上了,就连谨阳,也竟然要与她私奔!真是气死我了!更可气的是,原先那只老狐狸还是针对着她的,可如今看来,竟也和她好了,这于我,可是大大的不利!!”声音是显得易见的愤怒。她还是如平日般一身华丽紫色长裙,她一直总是喜欢着紫色,称着她精致而优美的五官,那样的华贵。
只是此刻,凶狠,把她平日里精致而优美的五官完全扭曲了。那样一个冷紫华,是人前从未见过的。
如毒蛇吐信!
是世人无法想象得出来的!
“都怪爹爹出的馊主意,当初也不去调查下子这女子可是狐媚之色,就安排她入宫来,对我助力不大,反而是闹出这么大的搂子!这下子,我还要时时去防着她了、、、”
我从未听过冷紫华用这么怨毒的语气说话,那声音,让人一直骇到脚跟上去。
“这下子该如何办呢?”兰若问着,接着声音渐小:“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让她也一同去见了她那对可怜的父母!”
我想不到兰玉姑姑所谓的要好姐妹竟是这样一个狠毒的妇人。兰玉姑姑那样子一个人,如何会与她相处得来呢。
也许,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好姐妹竟是如此一个人吧!
就是我,也不曾料到兰若是这样狠毒一个妇人!
不对,我突然想起她刚刚说的那一句话。为何说让我去见我那对可怜的父母?那语气,分明就像是说我的父母之死,她是知道的,而且与她,也是脱不了干系!
我一个激灵,突然觉得寒流遍布全身,爹娘的死,确实有太过凑巧了:
为何当初我爹娘死亡的时间与冷紫华受到禁足的时候如此凑巧?
为何我当时离家出走的时间竟然能够遇到谨阳?
我终于想起那日的荷花宴上总觉得冷紫华的父亲莫名地熟悉了,那个男人,可不就是当初在我与娘亲去拜佛半路轿子坏了他把马车借给我们的那位富贵商人。
难怪他当时眼中会出现那样的奇特表情,那是惊愕!惊愕世上竟有人与他女儿如此相似。
而就是因着那一面,毁了我全家!
只恨我为何从不对这切起疑!
这个事情,太过震惊了,到了我无法承受的地步!
谨阳,那个温文而带着忧伤的男子,他,在这整件事当中,到底充当着怎样的角色呢?
又听到冷紫华接着说,声音冷狠:“不行,如今文德妃正等着捉我的把柄,若是此事稍有点疑洞,那么我便完了。那只老狐狸,才是真正不得不防!暂且让那贱人再开心一阵子,等我摆平了那只老狐狸,再来收拾她。”
因为昨夜里谨风自我那儿受气,便回了仪和殿,那儿也没去,也下令所有人不得议论那事。
所以,她并不知道,我已经让皇上给打入冷宫了。若她知道了,还不笑开心颜。不行,我决不可入冷宫。
入了冷宫,如何能为父母报仇!
兰若又问:“那么娘娘准备如何办?”
“当时并未想得周全,早知道这贱女人竟如此狐媚,当时就应该留着那两把老骨头的命,也要在此时派上用场!”
“娘娘说得是她的父母?”
“还能有谁?”冷紫华狠狠地啐了一口。
果然是她害了我的父母!这下我可是完全确定了。
我全身靠在树旁上,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了。
杀父母的仇人就在眼前,而我、、、而我竟是毫无所知,还一直在帮着仇人!
好恨、好恨自己!
我正待冲出去,如花死命抱住了我,只是摇头,在我耳边说:“主子,不要去,你如今斗不过她们。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我一低头,只无声哭了起来,原来,我竟弱小到如此,连向仇人宣战的地位也没有。
但是,连如花也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又如何不懂呢?唯有拥有强大的权利与地位,才可以报仇雪恨。
我只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步一步走远,却无能为力。双目通红,只恨得咬舌折骨。若眼神可以杀得了人,也许,她们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后宫中女子,想要壮大,就要拥有君王很多很多的宠爱,就要拥有朝中一方势力。
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壮大自己!
待到她们走远了,如花才在后面问我:“主子,如今要怎么做,可是要去向皇上请罪?”
我摇了摇头,虽是极痛,但是心中反而清明。只轻轻拭去眼角泪珠。
若是我在惹怒他之后又急巴巴地去向他低头请罪,只会让他觉得我是在故做姿态,故意引他注意,反而影响在他心中的地位,只以为我与其它女人并无不同。
“不必急于一时,只要有心,何愁没有机会。”我只冷冷地摇了摇头。“回去收了东西去冷宫。记得,把皇后上次送我的那件穿花纱裙也带了去。”
如花很是着急:“可是一旦入了冷宫,要再见圣上就难了,更别说是报仇了。”
我只冷酷地笑笑,满脸信心:“同在一宫之中,相隔一面墙而已,要见,又有何难?我要的,是再见时让他刮目相看,叹为观止,震撼到继而永远能刻入心间的效果!”
“那是什么样一个效果呢?”如花只抬着眼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