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后院。
松木林中。
我让人拿了一块巴掌大的平石放于草木林中。
一人独自起舞。
长长的水袖翻动,腰肢柔软而灵活,时如灵蛇穿梭,时如轻风扫面、、、
跳跃之间,双足不离石面。轻巧的双足在石面上尽显灵活。
我自十岁习舞蹈,至今也有六年了。
当年随着娘亲去看了扬州舞姬平兰儿的舞蹈,那时觉得有如天仙下凡,那种轻盈而曼妙的神彩便映入了我的心间。
于是我央求爹爹为我请来舞者师傅。
师傅名唤林业,是个男子,却偏对舞技音律极爱。是个怪人。
那时见了我,欢喜得不得了,直道是习舞的奇料子。身姿纤细,腰肢柔软而灵活。
于是全心思地教授于我。
那时,大江南北的舞技,我学得七七八八了。
汉成帝时,赵飞燕因****后宫、心思狠毒、祸国祸民而遭世人唾弃,但是她所创的掌上舞。
却是让人不得不惊叹。
时至今日,也不见有何人能够在掌上舞有所小成。
毕竟,掌上舞难求。不但要求舞者舞技音律要好,而且要求舞者身姿纤细轻巧柔软,跳跃灵活,还要有着极强的平衡感,方能在小小的盘子中舞起。
而且我朝时兴七彩霓裳舞,看来华丽而美妙。
而我,却因为教舞师傅的偏好,而学成了掌上舞。
此时在这静寂的林中舞起,心中所感已是非那日。
那时在院中舞着,爹爹娘亲师傅文翠一行人在旁细细品着,从我舞起至舞落,赞赏声就未落过。
只把我捧上了天。
那时觉得天是蓝的,水是碧的,生活是美好的。
可是如今,天还是蓝的,水还是碧的,美好的生活,却已经离我遥远了、、、
一个弯身,腰肢向后弯着,水袖自上而下,拂过石边长长的野草,惊得几只蛐蛐儿一蹦而开。
只听背后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掌上舞,落轻盈。美人身,若无形。”
我一转身,竟是阳妃,只见她虽然还是如往常一般沉默着一张脸,但是眼中隐有赞赏。
我轻轻笑起:“让娘娘见笑了。”
“你的身姿轻盈,而且舞姿飘逸,而且舞技纯优美,就是当日赵飞燕在世也未必就胜你多少。”她对着我道。
我并未想到她竟然对我有这么大赞赏,我一直知道自己的舞艺是不差的,但是也从未想过与赵飞燕相比。毕竟,她可是舞艺中的鼻祖。
“娘娘如此过奖,让我愧不敢当。”
“本宫当年也是极爱舞艺,但是也并未达到你这种境界。只不过,舞者舞心,若是舞给自己看,那倒也罢了。若是为了让他人观赏,未免将情绪太流露了吧!”她声音嘶哑,慢条细语,对我说完,便静静地往回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只是无语。她定是看出什么来了。
她当年,也是个灵透而得势的人。若非当年发生她父亲的事,她如今,也是同太后一般,安享着晚年,那会如此萧落。
据说她当年长得虽不是最美,但是能歌善舞,而且待人大方有礼,遇事也沉着,很得先皇喜爱,就是太后,也是很看重她,本有意让她协理一些后宫事情。谁知造华弄人、、、
“谢谢娘娘提点。”我郑声说道。
她并未回我,只一人边走边说,似是自语,又似说予我听:“红颜多薄命,君王多薄情,问世间几多相思,皆是如痴。如痴,皆是空相思。”
呵!
好一句,如痴,皆是空相思。
这便是她十年冷宫领悟而来的吧?
这也是后宫女子的领悟吧?
我默然。
收起心思,如今可不是悲冬伤秋的时候。大仇未报,我唯要做的,便是整好心思。
于是一直舞一直舞,由日中舞到西斜,才觉累了,靠在树干上,轻轻睡着。
突然感觉鼻间微痒,接着,唇上一片温润,有凉凉的薄荷味环绕,柔软而细腻的触感在唇间流连,小心而温柔。
我皱了皱眉,才想起自己是躺在林中,怕是什么虫类,吓得猛睁开眼。
就见到林默放大的脸在前面,细长而黑亮的桃花眼中皆是笑意。
我一恼,细掌伸出,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推。
手心接触到他的唇瓣,微凉而细腻的感觉那么真切,我才想起刚刚睡梦中的感觉。
大是一惊,只盯着他的唇瓣看。
他咧开了嘴,眼睛是亮堂堂的:“修仪如此看着小臣,可是会让小臣误会的哦。”
我微恼,斥了他一句:“大人逾越了!”
可是脸上却不争气地升起两片晕红。不知是羞是恼。
只好转问:“大人为何在此?”
他只笑了笑,一脸戏谑:“小臣想着修仪了,便过来了。”
我一听,心中是真怒了,这个林默,总是有恼人的本领。
只是过于大胆放肆了!
我不由语气重了重,冷然道:“大人,我虽是被打入冷宫,但终究是皇上的人,不容他人渎。大人这么说,若让人听人,可是大好前程尽毁的。”
他倒也不介意,只是笑了笑,不再一副无赖样,“皇上命我为皇上太傅,每日入宫辅导皇子的功课。”
原来是如此,是啊,若是太傅,便可在白天里自由出入后宫。
但是历来太傅皆是白发老翁,极少见到有人封这么年轻的太傅,看来皇上倒是十分倚重与信任他。
我突然想起喜姐姐的话。
其实要对付冷紫华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你在朝中无人相助,就是在后宫中把冷紫华扳倒了,但是她父样在朝中日渐得势,只要她父亲不倒,皇上,也不会真正拿她怎样的。
是的。后宫妃子与前朝命官的命运其实是息息相关的,那个妃子,前朝没有娘家支持着。虽说后妃不得妄议政事,但又有几人,可心真正做到如此,只不过明的不行,于是就暗的罢了。
娘家中人倚着后妃青云直上,后妃倚着娘家势力稳然扶摇直上。
只除了我,后背,是空荡荡一片。
若是这个林默肯帮我,那便好了。
可是,我也清楚,无缘无故,他,又怎么可能冒险帮我呢?
不由得苦笑。
“原来如此。不过大人虽是太傅,可在后宫自由进出,但是冷宫禁地,若然让人知道大人来过,必会对大人前程有所影响的。”我对着他说。声音冷清陌生。
他只皱了皱眉,又道:“修仪上次出宫未成,小臣此次来,是想让重新安排修仪出宫的。”
出宫?
我如今怎还会出宫,唯有在宫内,才能够帮爹娘报仇雪恨。
我、、、绝不会出宫的。
“多谢大人好意,我不打算出宫。”
“为何。”他奇道:“你之前不是冒险出宫吗?这次,我保证你定能安全出宫。”
之前。
是的,之前我的确是迫切地想出宫。
也幸得我没有出宫,才得以知道这个如此丑陋的真相。
才得以有机会为父母报仇。
他只以为我是怕再次出宫不成。
但是我也不打算跟他多说什么,只说道:“如今我已经不想出宫了。”
“因为在南门等的人不是崇阳王爷,所以你不愿出宫吗?人家心都不在你这,就算是一起又如何?”他话中满含不满,有种愤意暴放而出。
他只以为我是因为崇阳王而决定不出宫,他那里知道。
我大喝一声:“别跟我提到他,那是个畜生!”
他从未见过如此愤怒而又狠辣的我,倒反而吓了一跳,只是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摆一摆手,烦意骤升,言语也狠绝:“没事!”
如今的我,还如何敢随意相信别人?
恩人都可以变成仇人?
素昧平生的人又如何能成知已?
“大人请回吧!”我下了逐客令。转头往回走。
“如果你有何事需要帮助,我可助你。”他是聪明之人,必是从言语中发现了我的古怪。
“无功不受禄。”
他只冷笑道:“当然,娘娘可还欠了我两个人情,连带此次,便是三个了,有朝一日,小臣会一一要回的。”
我转头,看向他:“你真的愿帮我?”声音是急切的。
他点了点头,脸上再不是戏谑,只是一本正经。
我转而想想,就算他如今很得谨风倚重,但是冷紫华的父亲官居二品,要扳倒,绝非易事,搞得不好,也许还要赔上他自己。
我摇了摇头:“算了。这件事,太难了。”
“你不说了又岂知太难?”
“要扳倒一个二品大官,又岂会是易事?”我转头对他说。
他只偏了偏头,语出惊人:“你要扳倒冷项”我只目瞪口呆:“你如何知道我要对付的人是他?”
“这又有何难?朝中二品大员也就那么几个,而你又只认识冷项一个,其实早在那日玉竹林中我就觉得蹊跷了,你要入宫陪玉妃,定是见过冷项的。可是你那天看他的眼神,只是陌生人一般,根本不认识,而不是你所说的,因为大远,因为见得少,所以认不太出来。”
我只知道这个林默素来聪明,而且神秘,可是绝想不到,他会如此聪慧莫测,我并未说过与冷紫华之间的事,他为何只一语便道出来了。也难怪谨风会对他如此倚重。
“要扳倒他确实不易。”他单手托着下巴,又接着说:“但是,也并非难事。”
“那么、、、、”你是否愿意帮我?我没有问出口。我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他的要求。
“我可以帮你,在事成之后,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他的眼中毫不掩饰的尽是算计。就像一只狼在引诱一只小白羊。
我只小心筹话:“怎样的一件事?”
“怎样的一件事到时便知,修仪不必问,只管答应不答应。”他对着我说,态度坚决。
而我,反而反动而不知该否答应,可是巨大的引诱还是让我点下了头:“好吧。我答应。”
就是无底深渊,我也照跳不误、、、、、因为我无路可走。
虽然喜姐姐说过等她西征的父亲回来再筹谋,但是我等不了,而且,我不想牵扯他在内。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修仪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大踏步走了,步伐轻快而大力,连我也看出那里面是满满的开心。
可是,为何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