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浓密的和风林,再经过一条两旁植了古滕花的青玉石砖路,这才到了宁阁。
宁阁远离了三殿十六轩的喧嚣,正如其名,宁静安然,很适合静养。
因为上次过来,三通四禀,十分麻烦,于是太后特意下旨,特许我以后过来,可不用通禀,直接晋见。这是连皇后也没有的待遇,可见她对我真是很喜爱。
我也是十分喜欢太后,这个聪明而祥和的老人。
来到院内,我见有一宫人自回廊走过。我认得他是在代言人后身边做事的,于是叫住他问道:“请问公公,太后此时在何处?”
他一抬头,见是我,赶紧行了个礼:“奴才给嫣主子请安,主子金安。”
我摆了摆了,对他笑道:“公公免礼!”
他这才站直起来回我话:“太后此时正在太佛斋里念经。”
“多谢公公,那儿过去了。”我点了点头,就往太佛斋走去。
走进太佛斋,就见太后着一身浅灰落霞袍,跪在佛前讼经。秋姑姑守在一旁,默默站着,见我来了,正待行礼,我向她摆了摆手,未意她不必多礼。
斋中宁和,檀香环绕,如此虔诚的气氛如何能打破。
于是我也在太后身后跪了下来,默默等着。
过来许久,太后的声音才传来:“是芍儿来了吧?”
我知道她念完经了,于是应道:“是的,太后,芍儿来给您请安了。”
站了起来,与秋姑姑一起扶了太后起身。
她对我笑着:“年纪长了,这些年越发不喜喧闹,那儿也懒得去,就只爱在佛前静静念经。”
我只静静听着。
她又道:“以前年轻那会,如何静得下来,后宫诸多事件纷扰,那时又藏着是一股子的冲劲。事事亲为,如今那里还行呢!”她的语气沉重,有着沧桑后的无奈。
太后当年理治后宫,威严十足。
她是个有雄心的人,只是再是盖世之人,岁月不饶人,匆匆年华老去。
如今再有雄心,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我安慰道:“太后何须感叹,人生匆匆,多少人是白糟蹋了青春,可是太后不同,想当年太后协和先皇同治大周,一内一外,将大周治理得如今盛世,这样的丰功,受着世人怕敬仰!已经是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了,太后操心了一世,如今应只须安享晚年,余下的事,就等下辈人的操心吧。”
“哎、、、我也不想再去操心那些许多,可是贤皇后(当今皇后)为人优柔、做事处处顾虑,难担当大任,你看看现今后宫弄得乌烟瘴气!身为皇后,却处处受制于文德妃,如今还多了一个玉妃,说起这个玉妃,我见她心机沉重,只怕迟早要出事的!”她语重心长说着。
我看着太后,心中突然油然生出无比尊重而敬慕的心情。
也许她如今没有理治后宫,但是她一颗心却放在上面,若非日日操心,又如何能够知道得那么多呢。
我从未仔细看过她,她只是五十开外的人,若如同富家太太般保养得好,如今也还是细滑肌肤,可是如今她脸上的皱纹又深又长,就是上好的脂粉遮不去半分,那是长年的劳心劳累所致。
我低着头,道:“太后不须思虑过多,皇上睿智,定能理治好后宫的。”
“自古红颜祸水,风儿处事治国有道,却也是难过美人关哪!”太后不同说着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她说的祸水,是冷紫华。
但是我没有开口,一个善妒多言之人,是不会招太后喜欢的。
我一早知道太后不喜欢冷紫华为人,但想不到她对她的成见如此之深。不过太后睿智之人,怕是早看出冷紫华是在伪装的。
太后掌管后宫多年,见过多少形形色色的女子,那双深遂的眼睛早已经将人性看透,审人度事又岂是那么容易受骗的。
这时,一个二十左右的太监跌跌撞撞地走向前来,因为赶路,急得直喘气,手颤颤地指向十六轩那方向:“太、、、太后千岁,春、、、春华宫、、、玉妃娘娘、、、流产了、、、、”说完嚎哭起来。
冷紫华流产了?!
虽说早有预料,但是咋然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惊了一跳。
原来,生命、、、真的是如此脆弱。尤其是后宫中的生命。
我心中是百味交加,并没有感到半分喜悦。只是觉得沧然、悲哀,还有说不出道不来的厌恶,厌恶这后宫中如此龌龊!
厌恶这后宫把一个如花妙龄染成一盆墨毒!
太后也是颤了一抖,问道:“如何会流产?”
那太监颤颤地说:“今早杜淑媛过去小坐,本来两人倒也相谈和气,可是坐着坐着,刚刚玉妃娘娘觉得腹痛难忍,于是赶紧喧了太医前去医治,可终是晚了,太医到的时候,娘娘、、、、孩子已经没了、、、”
我终于想了想来,这人是在春华宫中当差的。以前我是见过的,只是她并非冷紫华面前人,所以我刚才也无太多印像。
于是太后又厉声问道:“怎会突然流产!”
那太监本已经吓得不得了,让太后一喝,更是吓坏了,支吾半天才说出话来:“经、、、经过太医诊治,娘娘是服下了大量的红花才会如此!”
“红花?!”太后一惊:“如何会那么不小心,玉妃身怀龙种,一应饮食不是皆需由专人试过方可食用!?是谁的错!”
太后的话简洁利落,但是却把要点提了出来。半分也含糊不得。
于是那太监又颤颤地道:“太医查出是荼水里有红花成分,那杯荼端去的时候是有专人试过的、、、”那太监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只拿一双眼不住看着太后,欲言又止。
太后何等之人,岂会看不出他的用意,于是说道:“你只管将事情大胆说出。”
那太监才赶紧接道:“因为中间娘娘觉得恶心,于是走到内室去吐了一下,而这此间,只有杜淑媛在场,也唯有杜淑媛有可能接近过此荼。”
“哎、、、”太后听罢叹了一口气,只挥挥手:“你先退下吧!我稍后过去看看。”
那太监叩了恩,转身就跑开了。
太后沉默了良久,方才道:“自古因果皆有定数!世人为何总是不明白!”
是啊!因果循环,当日冷紫华害得杜淑媛落胎,今日却被杜淑媛害得落胎。
若非她心存不良去害人,又如何会被人害呢??
同为女子,同样在后宫波涛中挣扎的女子,我想同情她,可是,当我想到她的罪大恶极之时,却只是把同情转成恨意!
我、、、无法做到如此宽恕!
只是见到太后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大变,瞬间像是苍老了几岁一般。她英明一世,可是自己的孙子却是个个灾难连连,连要见到天明也难,如何不叫她难过。
我不忍地唤道:“太后、、、”
她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方道:“秋儿,你扶哀家进去换套衣服,过去看看玉妃,她也是可怜哪!芍儿你也过去看看她吧,毕竟她也是你的表姐。”
我依依地应着,又对着太后道:“那芍儿就先过去了,太后要保重身子。”
她苍迈的声音应了一句,就扶着秋姑姑的手进去了。
我只默默看着她的背影。无语。
携了如花,要过去水隐轩。
走至太后门外,就见谨阳正向着宁阁走来,想来是要给太后请安的。
不知为何,看到他,把我的仇恨一时全都翻了出来。
本来想只当未见避开走过。
可是我才想起刚刚太后在说着去见冷紫华的时候那语气是如此的怜悯,似乎对她之前的介悌全放开了一般。
这如何是好?!
我心中陡然一转,想出了一计。
于是走至谨阳面前,柔柔行了一礼:“王爷安好?”
他立于我面前,只一双忧郁的眼睛看着我,好半晌才应道:“修仪娘娘安好。”
我轻轻笑了笑,犹如春花:“臣妾最近并不好,有时心情总是很阴郁,提不起神来。”
他急切一问:“可有喧了太医医治?病是可大可小,若是怠慢了,对身子不好。”
我见他满脸关切,只在心中痛恨着,不由暗自问道,为何在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如何还可以装出这一副模样来呢??
“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要处处防人暗算,劳心劳神罢了!”我故意说着。看他要如何回应。
他急气地说道:“当日之事多有不明之处,待我为修仪解释清楚。”
我挥一挥手:“不必了,你们那此个恶毒事,我早已经清清楚楚了,王爷不必再多说了,说了左不过是增加烦恨罢了!”
说完就装着要走开。我知道他自上次就有话急于要向我说明。可是总没有机会。这次他见到了我,如何会不留我说明白呢?!
他果然一把拉住我的袖子:“修仪娘娘,借步。”
我愤愤转对,见到太后已经换了一身暗红凤衣,一脸仪容而来。
于是我怒口喝道:“王爷,你失仪了!”
他一听,这才放开了手。
我又接着道:“虽说我与玉妃姐姐相似,但是王爷也不能将我当成玉妃姐姐啊!且不说这个了,玉妃姐姐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就算与王爷有何情缘,也该断了才是,如此痴缠,让人学了去,可不是坏了大周皇家的名声!”
我言词措措,说得他一愣一愣,不清楚我如何说到这里去了。
就见太后在后面大怒:“阳儿,你太不懂事了!!”
谨阳这才明白我为何突然说出这一番话,他看向我,眼中没有我想象的怨恨,却是莫名的心疼,莫名的自怨。
让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