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坐下来,一遍遍的运功抵抗着寒气,在这个常人难以抵受的酷寒中,却不知道那个单薄的弱不禁风的女子,是怎么样承受的呢?
在想到她时,天星的眼前竟然真的出现了采薇的面孔。依然是那样清灵高远,虽然眉目不是很清晰,却美得不染尘埃。她的眸子里满是哀伤和悲悯,静静的俯望着他,说着冷酷而残忍的判词:你最想守护的人,终将还是会失去!深爱你的人,你只会带给她无尽的伤痛。你不懂得爱,你将自己最爱的人拱手他人,而你却受制于人,孤独的客死异乡。你死后葬在她会经过的路边,寂寞而孤独的等待她走过……
不,他猛地浑身一震,惊醒了过来。刚才好险,差点儿走火入魔。天星深吸了口气,心头的惊恐和悲凉尚未完全退去。刚才只是个梦境吧?
他抬起头,看见采薇伏在那儿,用额头抵着那个人的额头,像是在无声的道别。他忽然想起了天月和天夜,两人经常玩闹着额头互抵比拼力气,说那是斗牛。心口像是被扯开了一般剧痛,难道他连天月也要失去吗?
采薇最后扶正了他胸前那枚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珠子,站起身来恋恋不舍的望着他,她缓缓向后退着,眼中的不舍和伤痛深可见骨。
天星的心头猛地一震,顿时生出一种悔恨,悔恨自己方才自私的想法。
采薇的痛苦,让他忽然间明白过来。他不能,他绝对不能让一个女子那么悲伤那么痛苦那么绝望。那种痛苦是漫无边际永难解脱的,如果他死了,那么他永远也不让爱他的人知道。他怎么忍心呢?采薇的爱是伟大而震撼人心的,也是让人心疼的。如果那个男人知道,他也一定不会同意采薇这样决绝刚烈至死不渝的守候吧!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望!他觉得,爱应该就像是水中花镜中月,一触即碎。但若是不去触碰,它便会一直在那里,永远看得见。一个成熟且理智的人,怎么可以去做别人感情的奴隶?又怎么能自私的让自己爱的人被自己的爱绊住脚步呢?真爱一个人,就是让她在没有自己的时候依然可以一如既往的生活,不因自己的悲伤而悲伤,也不因自己的痛苦而痛苦。而自己更不该介入她的生命,只需要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为她做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这才是真正永恒的爱,只要你不去试着拥有。因为有些东西在你得到的同时就意味着失去……比如爱!
天星站了起来,灵台一片空明。他有种顿悟般的欣喜!如果刚才梦境里采薇给他的预言都是真的,那么……
那么,这个世间还有一个人是爱他的?他的胸口涌起了一丝疼痛的滚烫,身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他二十九岁了,早已看透了世态炎凉和人间冷暖,但是看透却未必就是理解。他始终不能理解天月对天夜的感情,更不能理解采薇对那个死去伴侣的感情。
采薇的是爱情吧!那么天月对天夜的也是爱情吗?
他似乎从来未曾触碰过那个东西,风月始终与他无关。是他太冷漠了,世间很少有女子敢靠近他。他又是那般骄傲俊美,任谁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但是在骨子里,他的心却还是个羞涩腼腆不曾经历过****的单纯少年。他的感情经历一片空白,即便那个有过婚约的穆如晓,也从未触过他的心。他的心里,是有挥之不去的阴影和伤痛的,年深月久,大概早都无药可救了吧?
不,谁也不要爱他,因为他还不会爱人,就算将来学会了,恐怕也做不好吧?要是真的遇到那么一个人,就让自己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她,而她最好永远不要知道,永远不要爱他。
采薇缓缓走了过来,她的衣裙和发梢还在滴水,但却看不出一点惧冷的样子!她抿了抿唇,好奇的望着眼前俊美绝伦的白衣男子,他正在出神,白玉般的双颊泛着两抹浅浅的粉红,美得令人心测。
“走吧,别怕!”见他回过神来,采薇轻轻一笑,握住他的手跃入了水中。
在离采薇最近的时候,天星发现了一件事情。原来她那绝世的容颜并不是完美无瑕的,她右边脸颊有一片浅浅淡淡的疤痕,像是久远岁月风化留下的印记。那个伤痕太淡了,只有在最靠近的时候才看得清楚。
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星斗漫天了,天星摘下颈中的珠子递了过去,采薇接过来纳入了袖中,转身向另一条小径走去。夜晚的空气充满了草木的清香,蛙鸣虫叫之声不绝于耳。天星跟在她身后,静静望着那飘飘袅袅的身影若有所思。
“你是几百年来除了玉蝶宫主,唯一踏入采幽居的人。”采薇推开木栅栏道。
天星负手不语,他是个不喜欢说废话的人,能不多讲时尽量会闭口。穿过几间清雅的精舍,两人来到了杂草丛生的后院,那儿有一座颇为坚固的石室,古拙的造型与前面的竹屋形成了很大的对比。
采薇冉冉走了过去,抬手在石壁上摸索了一阵,只听一声沉闷迟缓的糙响,中央石门缓缓洞开,有耀眼的光亮从门内映出。
天星跟了上去,心头升起一种莫名的敬畏。
从进门起两边各是一排整齐的长明灯,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黄幔。采薇走了过去,扬手缓缓拨开了帐幔。
“没关系!”她看见天星似乎有几分迟疑,回过头一手挑着帐幔浅笑道:“这里都是我昔日的古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