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子时,雨势愈发凶猛起来。
铺天盖地的雨幕中,却有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疾飞而至。
最后,双双隐入了高大茂盛的梧桐树后。
“大哥,别挖了,大哥,求你了,不要这样了……”颜小秀满面泪痕,哀哀的哭着恳求道。
但是龙非却像是疯了一般,完全不理会她的劝阻,双手在泥土中使劲的挖掘着,那堆黄土的坟冢竟然已经被他挖开了一半。
他此刻像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不顾大雨倾盆,只是机械版的去挖掘那手底下的泥土,似乎下一刻就能看到她久违的容颜。
五年了,谁也不会想到重逢会是如此光景。
他多么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相认啊!
既然事情已经是如此了,那还有什么可抵触、可抗拒的呢?
无论如何,他都是龙非。她都是林香月,这就够了。
她不会死的,我还没有来,她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对啊,她不会不等他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说过无论如何以后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怎么可能会丢下对方一个人呢?
“大哥?你怎么了?”见他眼中那泛红的疯狂和诡异的大笑,颜小秀满是担心和关怀,也不顾泥泞水污,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大叫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哥,你清醒一点啊!”
然而此刻的龙非却是力大无穷,手臂一甩,就将颜小秀摔倒了旁边的草丛里。
粘着水的草叶子划到了脖颈上,她疼得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拉过衣领掩盖住了那里的血红的抓痕,然而此刻,再多的伤痛也是无法和心头的痛楚相比的。
到头来,她果真是连一个死人都比不上啊!
心头的恨,让她全身都像是烧起来了一般,但是眼神落到那边疯狂悲伤的黑衣男子身上时,竟然全都化成了浓浓的怜惜和爱意。
她忽然爬起来身,扑过去大喊道:“好,我帮你,我帮你总行了吧?你做什么都可以,我都会帮你的。”
娇嫩的手指在地面上的泥土上挖掘着,肌肤被泥土中混杂的碎石硬块划的生疼,但是她却什么也不顾上了,只是拼命挖掘着。只要她多痛一份,那么他就会少痛一份吧?
作为医者,最相信的还是自己的眼睛。她知道他一定要亲眼看到遗体才会相信她已经死了吧!那好吧,就让他死心吧!
在倾盆的大雨下,她的眼泪已经流成了河。
龙非你到底有没有心啊?她无数次的想要问他这句话。她也想问自己,这个世间大好的男儿那么多,为什么自己却独独钟情那么一个呢?
这些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
她只知道,这辈子自己就认定这么一个男人了。
别的男儿再好,她都不会去多看一眼的。
就在这时,龙非的手终于碰到了棺木,他不由得大喜,奋力将棺木上的一层泥土拨开,探手摸到了棺材盖的边沿,颜小秀忙过去帮他。
雨下的越来越急,地面上到处都是纵横的溪流,雨点噼噼啪啪的砸落在地上,形成了点点水坑。
两个人影缓缓自夜雨中走出,来到了遍地狼藉的泥泞前。
那个青年当先冲出来,将伏倒在棺材边的黑衣男子拖到了一边,转过身望向棺材中,大惊失色道:“爹,是真的。”
他俯身将棺材中躺着的白衣女子扶了起来。
那个宽袍男子已经到了跟前,月色惨淡,看不清容颜,他抬起了右手,手指上戴着一枚晶亮的宝石指环,黄色的光芒缓缓倾泻出来,映照出了一张绝美的容颜。
只一个瞬间,似乎天地间一下子就寂静了。
那样刻骨的熟稔,魂牵梦萦了十几年的脸,就这样毫不保留的出现在了眼前。
“紫幽……”他激动的唤出了声,颤抖的抬手去抚触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容。
“爹……”青年大喜过望,先前只是自己的怀疑,毕竟十多年不见,对于母亲的印象有些模糊了,约莫记得就是那个样子。但是此刻看到爹爹的样子,知道不会有错了,一定是妹妹,一定是的。
但是,此刻怀里的女子全身寒冷如冰,却是一点儿生命的气息也没有了,他心头悸痛,一时间竟是缓不过神来。
短短的时间里,南宫翰已经从对爱妻的思念里回过神来,因为他的手指触到了那种熟悉的冰冷质感,几乎是不容置喙的说出了一句话,“这是小月儿。”
想到失散多年的幼女,不由得百感交集,从林中玉怀里接过那白衣女子,颤抖的拂过她脸上的雨水,看到这张酷似爱妻的脸庞,竟然按耐不住老泪纵横。
他清楚的记得,十六年前她们离开的那个晚上也是大雨倾盆,之后像是从人世间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了踪迹。如今终于盼到了,却是这样的光景,她怎么就成了吟香宫的人呢?
“爹、爹……”林中玉唤道。
南宫翰收回思绪,抬起头望了眼周围的情景,低低吩咐道:“把这里处理了,不能留下丝毫蛛丝马迹,我先赶回去,小月儿或许有救。”
“什么?”林中玉一惊,不由得大喜道:“爹爹此言当真?”
南宫翰沉吟道:“你没灭自打一出生就身中奇毒,而她此刻的样子虽然像是毒发身亡,但是,这世间还有什么毒能毒过碧寒毒呢?现在我也不敢确定,先回去再说。”
“爹爹此言当真?”心底的悲恸被冲刷的一干二净,此刻全都盛满了激动和欢喜,妹妹找到了,那么娘亲一定也就有消息了,他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了。
南宫翰带着林香月转眼间消失在了雨幕中,林中玉将棺材盖好,用掌力将周围的泥土都推回了原位,将原来坟冢的样子复原。
因为是新坟,所以即便如此大动干戈也看不出丝毫破绽,加上这场大雨冲刷,应该更看不出来了。
明天早上,吟香宫的人可能回来查看吧!但是她们一定不会去开棺的,因为人们向来都是尊重死者的。
他走过来,在那个黑衣男子的身边停了下来,俯下身去,借着淡淡的星光看到了一张陌生冷峻的面孔,即使在昏迷中,那眉眼间蕴含的悲恸和哀伤还是触动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