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幽,我们的女儿在这里,可是你在哪里呢?”往事不堪回首,即便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但他还是不敢再去回忆当年失去初生女儿的悲恸、彷徨和绝望。
那几个月,夫妻两人近乎疯狂,但就是一直找不到梅梦雪的踪迹,她像是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他找遍了她曾经出没的地方,却仍然一无所获。
林紫幽再也熬不住,一病不起。
那段时间,他放下了所有的事物,专门回到听雨楼照顾妻子。
“孩子、我的孩子……”病的迷迷糊糊的林紫幽常会在梦中哭醒。
“紫幽,孩子一定会找回来的,你别担心。”守在她身边,除了苍白的语言安慰她,再也没有了别的办法。
“这一定是报应,天石,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她伏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当年我忤逆爹爹,所以老天惩罚我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
那件事一直是两人之间刻意不去触碰的禁忌。
当年,她是药神谷的千金,而他只是江湖中一个无名小子,无父无母,自生自灭,本该一事无成,但偏偏他天资聪颖,竟然偷学得了一身武功。
却也因此而被武林正派人士追杀。
为了活命不得不到处奔逃,最后被天山派高手打成重伤,却阴错阳差逃到了南荒的药神谷。
无论多少年,他都清楚的记得晨雾弥漫的山谷中紫衣翩跹的少女冉冉而至。
那时候,他失血过多,躺在花丛里一动也动不了,只是偏过头的时候看到她聘婷的身姿若隐若现。
那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在附近走来走去,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在追逐一只兔子。
因为那只兔子最后躲在了他的怀里,于是,他便也终于看清了那个紫衣少女的面容。
她的面庞自繁花中现出,顷刻间,天地无声,百花失色。
那样清澈的眉眼,纯净的面庞,就像是清晨的露珠凝成一般不染尘埃。
那少女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黑发梳成抓髻,用两根鹅黄色的丝带绑着,身穿轻盈的紫色羽纱短袄,银色的丝绦缠绕出盈盈一握的纤腰,丝绦末端结成穗子垂在裙摆上,飘飘袅袅,美不胜收。
乍一看到躺在花丛里面的少年时,不由得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就回过了神,抿嘴一笑道:“你是来找我爹看病的吧?他这几年可没空,你得找我大师兄。但是大师兄可能不会理你的。”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竟比那山林间的黄鹂还要悦耳。
他顿时忘记了浑身的伤痛,只是痴痴的盯着她看。
虽然不谙世事,但到底是女儿家面皮薄,很快就被看的不好意思起来,面色晕红道:“你这人好生无礼,要是给我爹爹知道你这么看着我,非把你扔去喂野狼不可。”
说着伸出一双纤纤玉手,从他怀里抱走了那只调皮的小兔子。像是逃一般,转身快步走了。
之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了,风在耳畔回旋,带来阵阵花香。
江湖漂泊十多年,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安宁过,过往的喧嚣和纷扰似乎全都消失了,心灵变得澄澈和宁静,竟然就这样忘记了周遭的一切,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倒是睡得从未有过的安稳,醒来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他觉得脸颊边痒痒的,绵绵的,下意识的用手去摸了一下,却听到‘吱’的一声,一个小东西从他手掌中溜走了。
“你醒了啊?”日间那少女清婉的声音自耳畔流淌而过。
他微微转动头颅,这才看到花丛外面,那个紫衣少女抱膝而坐,正逗弄着手底下的小白兔。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他有些欣慰的一笑道。
感觉身上的伤痛已经减轻了许多,不由得问道:“是你帮我治伤的吗?”
那少女把嘴角一撇,道:“想得美,那些脏兮兮的东西,爹爹从来不准我碰的。是我让小算盘给你包扎的。”
她忽的掉过身来,好奇的打量着他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啊?怎么会被人家伤成这样?要不是我们有灵药,你的腿以后可就废了。”
星光照亮了那张纯真可爱的小脸,美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他淡淡一笑道:“我偷学了人家的武功。”
“啊?就这个吗?”少女想了想,忽的有些明白过来,点头道:“好像这个算是武林中一大禁忌吧!很多年前,我们药神谷也出过这样的事呢!那可比你惨多了,听说那个弟子直接被送去山谷喂野狼了。后来,再也没人敢私自闯入我爹爹的药房了。”
“你是药神的女儿?”他问道。
“对呀,我叫林紫幽。”少女见他猜到自己的身份,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一个劲儿的点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天石。”他微微一笑道。
“天石?天上掉下来的石头吗?”她有些调皮的笑道,“那你姓什么?”
“暂时还没有姓呢,以后有了告再告诉你,好不好?”他想了想说道。
“嗯,好吧!”少女点点头,却并不明白,姓氏本就是一生下来就有的,为什么现在没有,以后会有呢?
“哎,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你知道吗,要是没有药神谷的令牌,私自闯进来的江湖人士,爹爹都是不理会的。”林紫幽天真的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了,就是被人追着,不知不觉就跑到这里来了。”他苦笑着说道。
林紫幽忽的莞尔一笑道:“那你现在完全可以放心了,因为你现在在药神谷,任何人都不敢轻易闯进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阿紫,阿紫,阿紫,你在哪里呢?”
“我大师兄来了,我先回去了啊!明天再来看你!”林紫幽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土,抱着她的小兔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我在这里啊,刚才出来找小兔子了。”
这边是他们的初遇,清浅的就像那日晨雾中淡淡的花香。
初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伤愈之后就离开了药神谷,继续自己的江湖生涯。
而她,依然留在药神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如果此后他都不再去南荒,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一辈子他们都不过时偶尔的邂逅而已,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