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还不明白么?我也不过如此。论手段,耍心机,除掉一个个挡住我进位的人。棠瑾是一个,淑妃也是一个。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她仰着脸,倔强地瞧着我。
她说,都是……为了他。
为了洛子商,为了别的男人。
那一刻,我的心,仿佛撕裂般的疼痛,却要拼命隐忍着。
是么?又要留我一个人……
心,好疼,好疼。颓然地退开一步,转身至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跨步走了出去。
“皇上!”太监见我出去,忙迎上来扶住我,惶恐地道,“皇上您怎么了?”
我一挥袖,甩开他的手,大声道:“来人,将重华宫好好给朕守着!谁都不许放行!”留不住她的心,也要留住她的人!
我贵为天子,还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么?不过是一个洛子商啊,我又岂会输给他呢?
回至乾清宫,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心头的疼痛却未减分毫。
颓然地倒在榻上,眼前闪过的全是她的脸。她笑靥如花的样子,她伤心哭泣的样子,她忧郁沉默的样子……
什么时候?
她已经如此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里,挥不去,忘不掉……
忽然想起那晚,她提出与我联手,要毁掉洛府。
我问,为何?
她说,她爱我……
“呵呵……”自嘲地笑出声,可是我竟然真的信了!
真的相信她爱上了我!
那时候,我曾以为,我与她,可以重新开始。
忘记以前的不快。
我曾以为,我们……可以幸福。
可是,事实是,我天真得可笑!
她没有爱上我,她心里,只有洛子商。
抬手,狠狠地在胸口捶了两下,清醒啊!我怎就清醒不起来了?
是疯了么?
今夜,洛棋败了,洛府毁了,再没有人能威胁到我的大权了,我不是该高兴么?可是为何,我没有那种成功的喜悦,想的也……全是她?
她带给我的痛,甚至于,她的痛……
“啊——”双手揪着头,痛苦地大喊出声。
“皇上!”宫女太监慌忙冲进来,跪在榻前,惶恐地唤我。
“出去!”
“皇……”
“都给朕出去!”
他们畏畏缩缩地,终于悄声退了出去。
是啊,我差点忘了,我是邺邾的皇帝,我是天子,要什么没有呢?
可是唯独她,唯独她的心,不曾……给我。
撑着眼睛,难过的感觉到处都在弥漫开来。难道这就是帝王的悲哀么?大权在握,回过头的时候,却苍凉地发现,身边竟没有一个心爱之人与之分享!
在洛府的地宫,瞧见息影之的画像之时,我便已经知道了。原来息影之才是我父皇一直爱着的女子,宫里的画像,他特意让画师将她的眸子画成了黑色,妄想掩人耳目啊!
呵呵,难怪云国突然想要趁火打劫!只怕是息影之不喜我这个父皇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吧?
一味地苦笑,眼泪却流不出来。不是未到伤心处,恰恰是……悲伤满怀,难宣泄。
这样的苦,最涩。
这样的痛,最甚。
这样的伤,最重。
……
“太后驾到——公主驾到——”太监的声音刺耳地响起,令我厌恶地皱起眉头。
“皇儿!”太后见我疲惫地躺在榻上,吃了一惊,忙上前探我道,“皇儿怎么了?”
我摇头,本想让她们回去,也知道现在来,她们定是有事。
“皇兄!”忻茗跑上前来,拉着我的衣袖,哭道,“你与皇嫂怎么了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待忻儿去劝劝她,皇兄莫气坏了身子!”
“不许去!”我吼着。
不许去……似乎冥冥之中,我还想隐瞒着她不爱我的事实。呵,好苦涩啊,我居然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可是她,懂么?
我不过是想在我们之间,留着满满的余地,如此而已。
“忻儿,不要胡闹!”太后原是最宠她的,今日却也一反常态,对忻茗喝斥起来,“你先下去,母后有话要与你皇兄说。”
“母后……”忻茗不依,还想撒娇留下。
“下去!”太后吐出两个字,语气不再柔软,隐隐透着命令。
我心下一沉,该来的,看来总是要来的。
忻茗气得一跺脚,边哭着,捂着脸冲出门去。
我坐起身,瞧着太后,道:“母后有何话要与朕说?”其实她要说的,我何尝不知?
只是……不愿知。
太后在我身边坐下,抚着胸口,舒了一口气道:“今日总算是有惊无险,多亏列祖列宗的保佑啊!”释怀地看着我,“如今洛棋伏法了,洛府一干人等都不能放过!皇儿最是清楚,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虽然一早便已经猜到太后深夜前来要与我说的话,却在听她说出口的时候,还是微微地动容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太后说的,其实并非洛府众人。太后说的,无非就是她。
可是,看见她生病,看着她受伤,我都心如刀绞。要我杀了她,叫我于心何忍啊!
“她既能如此对待她的父亲,有朝一日,也会如此对待皇儿你的!”太后又道,“殷家的江山,来之不易,皇儿你定要慎重啊!”
太后的话,句句在理。
为了殷家的江山,多好的挡箭牌,随时可用。
我才想起,太后还不知道她其实不是洛棋的女儿。不过知不知道又如何,无非是多了一条欺君的罪名罢了,同样逃不过死罪。
我知道从一开始,太后便不喜欢她。甚至是太后最疼爱的淑妃,都是因为她而死。这一次,太后定不会放过她了。
“母后……”
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皇儿。”太后有些惊慌,“可有哪里不舒服?宣太医来瞧瞧。”
“不必了,朕只是累了。”
敷衍地说着,宣什么太医呢!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是不知道,我的那味药,还能不能采到?
觉得不可思议,方才,我竟然想替她……求情啊!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太监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跪下道,“重华宫失火了!”
失火了……
“芙儿!”不自觉地叫出她的名字,霍然起身,欲往外走去。
“皇儿!”太后挡身在前,厉声道,“既然这是天意,皇儿也不必去了。”
我撑大了眼睛瞧着她,不必去,叫我如何舍得?
只见太后又转向那太监道:“吩咐下去,谁都不准救火,违令者,斩!”
“这……”太监嘟囔着,偷偷看向我。
“这什么这!还不快去!”太后的话,怒意横生。
太监吓得不轻,颤抖着应了声“是”,便微微颤颤地爬起来,哆嗦着走出去。
“放肆!”我气得一脚踢翻了桌椅,大声道,“都给朕去救火!违令者,斩!”
“皇上!”太监大哭一声,转身跪下,不知是该听太后的,还是该听我的。
太后还想说话,却被我堵了回去:“母后,纵使死罪难逃,朕也不允许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去对待她!”语毕,不顾她的讶然,大步走了出去。
……
远远的,便瞧见重华宫冲天的火光,映得半边天都火红火红的,宛若浴火的凤凰般,妖艳倾世,残忍,决裂……
不自觉地伸手抚上胸口,心,在这里啊。为何像是被置身火海一般,那种灼热的痛楚显得那么真实不堪?
她呢?
她可好?
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走着走着,又跑起来。只希望,看到完好的她。
“皇上!”太监跟在身后,紧张地跑上前来。
接着,是侍卫整齐的步伐,也是小跑起来。
冲进重华宫,却没有见着众人慌乱救火的情景。见到的,竟然是一个黑衣蒙面人,抱着她,被禁卫军们团团围住。
“皇上,有人夜闯重华宫,欲带走贵妃娘娘!”副将上前向我说道。
我的目光探过去,他挺拔的身影,在这偌大的火光中,显得异常庞大。唯一露出的他的眸子,泛着冷光,镇定中,带着稳健。
“司徒呢?”淡淡地问道。
已经猜到了,不过是想确定罢了。
副将微楞了一下,抱拳道:“皇上恕罪,属下未曾见到将军!”
果然……
司徒理桷于我,也是一个谜。他故意接近我,却又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所以我端是在看着,看着他究竟想干什么?
今日呢?又是为何?
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隐隐的,似乎瞧见暗红的颜色。心头一震,那是……血渍么!她怎么了……
恍惚中,似乎将要站立不住,又看向他们身后火光四溢的重华宫,长舒一口气。罢了,罢了,如此而已。
开口,冷声道:“谁都不许走,给朕抓起来!”
司徒,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带她走,请你带她走,路,我给你们铺。
“混账!待在朕身边做什么?都给朕上去擒住他们!”吼着,只为让司徒理桷知道,退路,就在我的身边。
果然,见他凌然的目光朝这边看来,我终是松了口气。
直到他抱着她,在我面前一跃而过,那一刻,我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留下她。怔怔地瞧着,忽然笑了……
她,似乎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的笑……
芙儿你可知,舍不得你死,保护不了你,我宁愿……让别人带走你。
侍卫们冲出去,欲要追踪。
我急忙大声道:“全给朕站住!都听好了,今日,贵妃已经葬身火海,这里的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了。”
……
一日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
得了江山,失了她。
“朕不想,不想以后的身边,找不到一个相守之人。”当日对她说的话,不知她可否还记得?
呵呵,苦笑着,记得不记得又如何呢?到头来,我还是只剩了一个人。
回了乾清宫,便听见有人唤我“皇儿”。
才发现,太后居然还未回宫,呵,许是还想说有关与她的事情吧?
未待她再说话,我便道:“朕去得晚了,母后该是放心了?”瞧见她眼底的一抹喜色,我无力地倒在龙床上,侧身向内,“朕好累,母后请回吧。”
半晌,才听得她道:“皇儿便好生休息吧,莫要想多了,哀家就先回去了。”
我轻轻地“唔”了一声,并未回头。听着她脚步越来越远,不知为何,心里竟松了一口气。
“皇上,奴婢为您宽衣。”
我闭着眼睛,不说话。感觉宫女的手伸过来,怯怯地解开我的腰带。动作极其轻柔,带着慌张,带着敬意。
我突然一伸手,抓住宫女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甩上床,翻身压了上去。
“皇上……”宫女局促不安地看着我,微微咬着唇,不敢再说话。
宫女长得清丽可人,如她一般,没有倾城的容颜。低头吻了下去,感觉身下之人的战栗,却仍然拼命地想要保持着镇定。
她微微娇chuan着,双颊染起一片绯红,亮丽的眸子,瞧着我,忽然生出期待来。
我坐拥江山,我倾尽美人,可是唯独她,对我不屑!忽然感到厌恶起来,伸手将宫女推下床,怒吼道:“滚!”
“皇上……”宫女吓得红了眼,含着泪,终于还是退了下去。
大口地喘着气,为何一切都便得那般不真实?不敢相信她不爱我,不敢相信她已经离我而去……
心底压抑的痛,谁人了解呢?
“芙儿……”不甘心地唤着她的名字,原来兜兜转转,我终不是她的良人。
司徒理桷,他为何要救走她呢?是因为他也爱她,还是因为其他?
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起她。告诉自己,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我还是邺邾的皇帝,还是坐拥天下的强者。
凄凉一笑,权利尽握了,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女人而已,何必如此呢?
殷曲啊,这不像你。
不像……
侧了身,忽然听得外头太监谨慎地道:“皇上,赵宝林求见。”
我不耐烦地喝道:“朕谁都不见!”
“是。”太监哆嗦着声音,微微颤颤地退了下去。
一个人,浑浑噩噩地躺着,时而闭了眼,时而又忽然睁开,撑大眼球,盯着前方。什么都没有,却仿佛偏偏又见了她的笑。
嗤笑着,我定是疯了,定是着了魔……
……
一夜,根本未睡。
宫女进来,低着头,许是惧怕我的迁怒。小心翼翼地服侍我起身,连着抬头都不敢,呼吸也是弱弱的。
走出乾清宫的时候,瞧见门外一抹淡粉的身影,纤纤弱弱的,在寒风里显得异常清瘦不堪。
心下狠狠一震,迈着大步急奔过去。
女子回眸的一刹那,心,骤然冷却。
原来,不是啊。
呵,原来,我并未放开。也许,一辈子,也放不开吧?
“皇上。”赵筝见我出来,露出苍白的一笑。瘦弱的身子晃了晃,几欲栽倒。
我忙伸手扶住她,才发现她身上烫得厉害。惊讶地发现,她身边,竟然连个随行的宫女都没有。
“来人啊,宣太医!”
她的样子,是否在这里站了一夜?
才想起昨日,我拒绝见她,她竟没有回去么?
“皇上。”她依靠着我,柳眉微皱,“皇上好些了么?臣妾听说昨日……昨日姐姐她……”话至一半,竟哽咽起来。
心中一痛,她总是那般容易便能牵动我的心思。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冷,回头道:“送赵宝林回梅怡馆,让太医好生诊治!”
“皇上……”
赵筝似好想说什么,我急急将她交至宫女手中,抽身离开。
才过去一夜,才有那么些时候不想起她来,我不想又被生生打乱了。
过去了,便是那么简单而已。
日复一日,又该回到我原来的轨道上。上朝,下朝,处理政务。
太监恭敬地在牵头引路,抑制住心头的疼痛,坐上御撵。在抬起凌空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也仿佛空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庙堂之上,排山倒海的声音,直直地撞进我的耳膜,又在瞬息之间飘出很远,很远。我睁眼,瞧向太和殿的大门,敞开着,那远处的一片天,才吐着白……
“皇上,洛府的贼子已经全部落网,正听后处置。”
我才发现,殷漓竟然未来早朝,本想把事情交与他处置的。便问:“王爷呢?”
面前的人一怔,垂首道:“皇上忘记了,王爷告假在府上养伤。”
“哦。”我还真的忘记了,殷漓昨日受了伤。开口道:“洛府之人一律处死,株连九族。”最后的话,淡淡地道出。一句株连,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
……
下了朝,才回乾清宫,便瞧见了司徒理桷。心下有些不解,他走了,居然还会回来。
“皇上。”他见了我,没有丝毫的隐晦,依旧是平静地施礼。
我笑了:“司徒啊,朕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司徒理桷却是波澜不惊,水光银色的面具下,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他的言语,还是那般干脆:“皇上说笑了。”
我不答,有些事情,他清楚,我清楚,只是谁都不想道明。
他回来,为了什么,我不知道。
只是从此以后,我与他,不会再若从前那般了,心里的芥蒂,只会越来越深。
“皇上,王爷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低头说着。
我心里一惊,殷漓!他不是在王府养伤么?为何又忽然进宫来?
急急地入内,殷漓坐着,见我进去,忙撑着身子起来,苍白的脸色,配以苍白的话:“皇兄。”他唤我,却听出了虚弱。
忙伸手扶他,开口道:“身上有伤,不好好回去歇着,又跑来做什么?”
他却抓住我的手臂,道:“臣弟有话要问,洛氏一族,当真要株连?”
我微愣,才忽然想起他的王妃来。心下不忍,从小母后就把最好的全都留给我,母爱,权利,抑或是女人。
叹息一声道:“朕可以格外开恩,将她贬为庶民。你若喜欢,还让她留在身边,可好?”虽然不管怎么做,都多少有些残忍。可是漓,这是我能弥补你最好的方式了。
殷漓瞧着我,凄凉一笑:“不必了,她……她已经自尽了。”
“漓……”我讶然了。当初她与芙儿联手对付洛棋的时候,我曾经不解过。可是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她却选择自尽。
我望着眼前的弟弟,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不会比我差。可是他的一切,全都淹没在我的光芒背后,甚至于现在,他的家庭也要牺牲在我的皇权斗争之中。
于他,我是那般不忍与心疼。
回想起他要我赐婚时,他的神采奕奕,他的幸福,仿佛就如同昨日的时光,还悠悠地,在我眼前浮动。
原来伤心的,又何止我一个?
“漓,皇兄对不起你。”
道歉只是一句话,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他身上心伤的创伤。
“皇兄。”他瞧着我半晌,才开口,“我认错了人,一开始便错了。我的王妃,并非我心仪的女子。皇兄那般聪慧,又怎会不知?”
我吃了一惊,未曾想他竟然会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就在昨日,他对她的关心,他的神色,我早已猜至几许,却只是不想承认罢了。况且,现在都如此了,是不是还有什么意义。
呵,心下嗤笑,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魔力,居然让我们兄弟二人都倾心于她!
扶了他坐下,我笑道:“此事,到此为止了,她死了。”
故作轻松地说出来,却不知,心里的某处,早已狠狠地疼起来。面上,依旧挂着笑,笑意无边……
“死了。”他喃喃地吐字,忽然笑了,“也好。”
他的一句“也好”,我却恍惚起来。
“皇兄,你恨她么?”殷漓突然问。
“恨。”一个字,斩钉截铁。我不需要任何掩饰,她给我的伤,带给我的痛,我永远无法忘记。爱至深,责之切。
可是我好恨啊,恨她的一切。
“皇兄。”殷漓忽然起身,在我面前跪下,“最后给她一个交代吧。”
幡然醒悟,他低着头,我却仿佛瞧见了他嘴角的笑意。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原以为,我封住了所有人的口,我封锁了一切消息。
可是……
漓,谢谢你。
开口道:“朕正有此意,赐她皇贵妃的封号,谥号‘敬敏’。”芙儿,我给你的交代,你……可满意。
从这一刻起,我真正放手了,如此,天涯海角随她去。
再我这宫里,她死了。
“不可!哀家不同意!”太后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带着怒意,待着忿恨。宫女扶着她,走得极快,简直健步如飞,她冷声道,“她是逆贼之女,理当处以极刑!皇上怎么还能给她如此殊荣!”
我扶起殷漓,冷笑道:“是么?母后可是忘记了,当日淑妃犯罪,朕可也没有追究下去!”
“这……”太后一时缄了口,却又道,“淑妃那次皇上也没有任何加封!”
“母后!”我冷眼看她,“此次一举剿灭洛棋的势力,她功不可没!还有一点,也请母后记住,朕……真的爱过她!”
太后怔住了,眼睛里隐隐地泛出了泪。我偏过脸不去看她,我知道,她虽母凭子贵,却一直未得到我父皇的爱。
她的悲哀,我怎能不知?
可是同样是女人,她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咳咳,皇兄……”
殷漓身子一晃,倒在我怀里。
“漓!”
“漓儿!”
我知道,太后到底还是紧张他的,毕竟是她的亲骨肉啊。只是面上,她永远显摆出她太后的脸色来,有时候连我都觉得厌恶。
紧紧地抱着殷漓,大声道:“宣太医!快宣太医!”
小心地将殷漓抱至榻上。
太医为他把了脉,脸色阴沉。
我沉声道:“如何?”
即便是昨日受了伤,殷漓的功夫我自是清楚不过,不该时至今日没有见好,反而是加重伤势啊。
“回皇上,王爷气虚甚弱,务必要好好休养才是。”太医恭敬地说着,言语隐晦。
我不说话,挥手示意他下去。
回头,对上殷漓苍白的面容。我才终于知道了,为何他会知道芙儿没死,原来昨晚,他来了。
不惜带着伤,他仍然来了。
我不曾知,原来他对她的爱,竟也是这般浓烈。
心里好难过啊,居然吃醋了。
若昨晚带走她的人是殷漓,我还会放手么?
想到此,连着自己都吓了一跳!若那人是我的亲弟弟,我会甘心么?会么?
微微咬唇,霍地起身。
“皇儿……”
不顾太后的讶然,我径直向外走去:“朕想一个人静一静,谁都不许跟来!”
跨出乾清宫,才见司徒理桷仍然侯在宫外。见我出来,欲跟上来,我叹息道:“司徒,不必跟了。”
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一步一步,走得异常深沉。
脑中凌乱的画面,几乎折磨得我不堪。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伤,她的泪,像烙印一般,狠狠地,狠狠地烙在我心上。
我仿佛丢了魂,却走进了重华宫。
她住的地方,依旧……那般温热。
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脚跨了进去。就是这里,昨日,我放走了她。目光向里面瞧去,仿佛一眼,又能瞧见昨日的画面,仿佛她还在我眼前,不曾消失。
“谁?”
女子警觉的声音惊醒了我,她回头,见是我,讶然道:“皇上?臣妾见过皇上。”
“免礼吧。”我闭了眼,转过身,意欲走开。
只仿佛被人看透了心思般,我想逃。
“皇上!”杏吟大叫一声,追至我面前,忽然便哭了,“皇上,你那般爱她,她为何还是死了?”
我浑身一震。
见她颓然跪在地上,低头啜泣起来:“我原以为,你定不会让她死的,不会让她死……”
心,疼了。
我却笑了:“吟吟,你做好你的本分,她的事,不必你管。”
撂下了话,我再不多逗留,大步出来。
“皇上!”杏吟在身后叫我,我只当作未知。她在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芙儿,可是她哪里知道,我恰恰是救了她啊!
急急地走至外面,忽然与一人撞到一起。我一惊,却见面前之人已经盈盈拜了下去,声音似待着喜悦:“臣妾见过皇上!”
我轻轻皱眉,打量着眼前之人,眉宇之间似乎有些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开口问道:“你是谁?”
明显瞧见她眼底闪过一丝痛楚,脸上依旧带着笑,回道:“臣妾是春来阁的周美人。”
“哦。”周美人,我着实想不起来了。
是啊,我的悲哀,也是她的悲哀。所以,芙儿才回不爱我吧?
只因,她那样的女子,不愿与她人共享一份爱啊!
可是我呢?
一个君王的选择有很多,却终究是选人,选不得心啊!
斜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的爱意那般浓倦,我看得出来。可是多久了,除了芙儿,我不曾注意到其她的女子。
苦笑地摇头,朝前走去。
衣袖,被她颤抖地抓住:“皇上……”她怯怯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
我停下了脚步,却是没有回头,淡淡地道:“放手,朕心情不好。”什么时候,我连生气都没了力气了?
我是真的疲惫了。
“皇上!”她放开了抓着我的手,却是绕至我面前,直直地跪下,“臣妾知道您心情不好,臣妾是担心皇上,请皇上不要如此折磨自己可好?”
本来想尽快离开,却在听到她的话时,我愣住了。半晌,才浅笑道:“朕不过是随处走走,周美人是怎么了?”
“皇上。”她抬眸,泪珠滑落,“您不说,臣妾也看得出,贵妃娘娘去了,皇上的心也……也乱了。可是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皇上,您如此,臣妾会心疼的!”
她的话,句句刺中我的要害。
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乱了,痛了,她却全看见了。
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人如此关心着我。她说,她会心疼……
那一瞬间,我忽然无边地难过起来。胸口的疼痛排山倒海地压来,喉头一股腥甜,张口便是一口鲜血。
“皇上!”她再不顾礼数,爬起来抱住我。
我轻摇着头,没事啊,不过是压抑得太久,一时急血攻心了。
“皇上……”周美人心疼地扶着我,颤抖地轻拭去我嘴角的血渍,哽咽道,“臣妾扶您过春来阁休息下,可好?”
她说得小心翼翼,生怕我拒绝了。
我淡然地望着她,很美的脸,比她……美多了。为何我却独独只瞧得见她呢?
叹一声,点了点头。
周美人这才喜笑颜开,脸颊还挂着泪,却连着眸子都笑了。
……
周美人将我扶至榻上躺下,又亲自取来绒毯,细心地为我盖上。试着闭了眼,却仿佛怎么也睁不开来,好累啊,连着心智都似乎要迷离了。
恍惚中,似有女子身上淡淡的香味飘来,柔软的身子靠着我,好舒服……
“芙儿……”
我轻唤着。
感觉怀里之人一颤,却是紧紧地伸手抱住了我。
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伸手,却是一个落空,我猛然惊醒。
“啊。”坐起身,才发现额上尽是冷汗。
“皇上!”边上的两个宫女惊慌地跪下,低着头,微微地抖动着身子。
我皱眉,一手扶额,问道:“这里是哪里?”
“回……回皇上,是春来阁。”宫女的音色带着颤,却是强撑着将话讲完。
我轻“唔”了一声,才想起是周美人将我扶来的。掀开绒毯,宫女马上跪下过来为我穿鞋,动作极其轻柔,极其小心翼翼。
“什么时辰了?”我问。
“回皇上,未时三刻了。”宫女仍然低着头。
这么晚了!
起身抚了抚龙袍,我抬脚欲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身道:“你们小主呢?”
“小主亲自为皇上炖燕窝去了,让奴婢们在此伺候皇上。”
心底燃起些许暖意,我依旧走了出去,笑道:“替朕告诉你们小主,她有心了,朕改日再来尝她的燕窝。”
那两个宫女面面相觑,忙叩首送驾,她们自是不敢留我。
出了春来阁,便瞧见几人拥簇着一名女子远远地站着。见我出来,忙迎上来。近了,我才看清楚,原来是赵筝。
自从上次中秋晚宴,她和我说要个孩子起,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不去她的梅怡馆了。
“臣妾参见皇上。”她朝我盈盈一拜。
“你病着,不休息,跑出来做什么?”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下十分不忍。
她仰起头,眸中泛着晶莹,瞧着我,低声道:“臣妾担心皇上。”
我愣住了,又一个女人说……担心我。
笑道:“朕没事。来人,还不扶你们小主回去休息。”
“皇上!”赵筝急急地挣脱了宫女的手,有些摇晃地走至我跟前。我本能地伸手扶住她,她却哭了,“请皇上不要拒臣妾于千里之外!”
我呆了,良久才道:“筝儿想到哪里去了?”
她瞧着我,眸中闪着光:“皇上,您多久……不曾换臣妾筝儿了?”她忽然低下头,“好久好久了……好久啊……”
似自言自语着,可是我却心酸起来。
芙儿负了我,可是我负的,又何其多啊!
“皇上。”怀里的女子低低地叫我,“您把您所有的爱全都给了姐姐,可是姐姐走了。筝儿也爱您,筝儿只求您分一点点爱给我,皇上……”
“不哭了。”我抬手拭去她的泪。
爱啊,要我给,是再也给不起了。可是我还是能对她好的,芙儿在的时候这般疼爱赵筝,如今……就当是我替她照顾她了。
将她扶回了梅怡馆,她还病着,体力有些不支,靠在我身上,有些昏昏欲睡。将她抱至床上,才要起身,却被她拉住了手。
“皇上,不要走。”
哀求着我,求着我。
心中一痛,若是那日,芙儿肯求我,哪怕是一句,我都愿意为她披荆斩棘,愿意永远将她护在臂弯里啊!
可是,她都没有,她是执意要走,执意要离开我。
如今,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木然了。罢了罢了,坐一会儿,又如何?
赵筝闭了眼,小手却是一直紧紧地拉着我生怕她一睡,我便走了。
她睡了半个时辰便醒了,精神却是好了很多。她坐起身,依旧拉着我不放,笑道:“筝儿饿了,皇上陪筝儿吃点东西好不好?”
“好。”没有拒绝的必要,我淡淡地应声。
宫女端了盘子进来,只放了一道点心,香糯的桂花糕。心底猛然一震,好熟悉啊,似乎在哪里一直瞧见过。
赵筝纤手拿起一块,递至我的唇边,黯然道:“这个是姐姐生前最喜欢吃的,筝儿也最喜这个。皇上也尝尝,真的很好吃……”话落,眼泪便流下来。
我木然地张口,轻咬了一口。
好似尝出了……她的味道。
筝儿啊,你如此,是为了不要我忘记她么?
不必如此,我又何尝……会忘了她啊!
……
那日之后,梅怡馆我渐渐去得多了。
后宫便传,赵筝成了我的新宠。可是只有我知道,那是我永远不愿承认的事实,只有在梅怡馆,我才能不断地感受到她的存在。不断地缓解我思念的痛苦。
芙儿啊,那个女子,死在我的生活里,却牢牢地住进了我的心里。
曾经无数次地试过想要忘记她,每每失败过后,只会让我更痛。
赵筝很懂事,像她说的,她真的只求我一点点的爱。她和我讲以前她们私下的闺房话,讲我所不知道的,芙儿的一切。
我装作淡然地听着,那仿佛只是赵筝一相情愿地要回忆她那姐姐的事情般。可是我与她都知道,只是她不来解开我的伤,不舍我再痛。
我封她做了筝妃,给了她荣耀,却给不起爱。
……
那日之后,周美人一直派人来乾清宫找我,想请我再去春来阁。
我都不曾再去。
有好几次,我从梅怡馆出来,似乎隐约瞧见了周美人的脸。而她的眸子,却生出怨恨来,我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赵筝。
可是我似乎疯了,不然,又为何仿佛看见了昔日淑妃的影子……
司徒理桷最近一直很安分,我走到哪里,他都跟着。只是那张面具下的心思,我再男揣摩得出,好几次,我甚至忍不住想问,他将她带去了哪里?
可是我拼命地忍着,好奇怪啊,似乎只要司徒理桷在我身边,芙儿便会一直在一般。我便会心宁,心安。
……
云国忽然来信,说与忻茗的婚事取消。
我怒火丛生,忻茗却是笑了。我知道,她一直是不愿意的。可是我堂堂邺邾的公主,岂容区区一个小国羞辱!
更何况,是云国!
息影之的国家!
伸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摔在地上,总有一天,我要灭了它!
“皇上……”太监唯唯诺诺地进来。
“出去!”我怒道,“朕没事。”
我想他定是听到了屋内的声音才急急进来,却不想他竟然道:“皇上,周美人求见。”
我有些意外,她一直派人来请我,却不曾亲自来过。怔了片刻,挥手道:“让她进来。”
“是。”太监恭敬地退了下去。
我仰头灌了一口茶,倒在榻上,闭了眼。
听见细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是女子柔柔的声音:“臣妾参见皇上。”
我并未睁眼,只道:“免礼,有何事?”
“皇上,为何臣妾三番五次请皇上过春来阁,您都不曾去?”她的话中,夹杂的是担忧,却听不出生气的味道。
我心情不佳,她倒是识趣,没有惹火了我。
“朕很忙。”
不过是敷衍的话,她亦知道。
“皇上,臣妾见着司徒将军今日出宫去了。”周美人靠近我,忽然如此说。
我霍地地睁开眼睛:“你监视他?”
我着实不解,区区一个周美人,为何会对司徒理桷的行踪如此熟悉?才猛然想起,前些日子,司徒理桷在,她不来。今日他一走,她便来了。
周美人以为我动了怒,忙跪下道:“皇上息怒,臣妾……臣妾并非有意如此。”
果然,她监视他!
我震惊地开口:“究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