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云寺门口,便马上有一个小弥撒过来引路了。
洛朵夕进去上了香,吩咐管家一行人在外面等着,便带着我进了里头一间厢房。
待搬了东西的丫头全退出去之后,洛朵夕要我关了房门。我照做了,回身,见她递了琵琶过来,疑惑地接过,却听她道:“你替我在这里弹琵琶,一曲完了,间隔的时间不要过长,怕管家会起疑。”
见她轻声将后面的窗户打开,心下徒然明了,她定是又与方家公子约了一处了。
“小姐。”见她正拎起衣裙欲爬出窗外,我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洛朵夕回头,朝我灿烂地一笑:“放心,未时之前我一定会赶回来的。妁儿,我七哥说你琴弹得不错呢!那我先走了!”
我呆住,原来她早知我会抚琴,所以今日才带我一起来云寺。轻叹一声,可我擅长的是琴啊,她怎么就丢给了我一把琵琶呢?
回头找了张凳子坐了,素手在弦上拨了几个音,倒也不觉生涩。微微调了些许,轻闭了眼,随意拨弹起来。
仿佛,就在我手指触及那弦的时候,脑中忽然就映入了洛子商的音容笑貌,那般温和,那般……令我心疼。
一指拨动,清脆的音,若漫天散落的珠子般,哗然倾入盘中,碰出悦耳的声响……
信手低眉续弹,续续弹,心中无限事,仿佛一朝的时间,全然,怅然,弹尽……
弹尽孤寂,独自叹息。
洛子商,我知你的心思,你却不知我心心念念所为何?
将我送出憬园,也许外面有的是高升的机会,可是洛子商不知道,外面,没有我所牵挂的……
泪,忽然打湿了脸庞,飞快地滑过,似流星一般,令我来不及踌躇。
我的家,不在洛府,在憬园。
却是……无人了解。
“若作燕子他去,便呆。盖燕子仍入此堂,王谢零落,已化作寻常百姓矣。”忽听得门外一人坦然道,“小姐为何为此苦恼?”
我呆了呆,他竟然知道我弹的是《旧时堂前燕》!
可是,我未出声,他又怎知我是女的?
愣了片刻,方缓过神来,我这是傻了么?躲在厢房里的,难道还是公子不成?
我却不敢出声,毕竟我不是真正的洛朵夕,怕为此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门外之人却没有离去,伫立许久。我只能透过门窗,靠着光线,依稀看见他挺拔的身影,微微颔首,胜过风情万种。
天……我怎会有这样的感觉?
听他轻声叹息,开口,尽是惆怅:“在下也是,离了家,便永远不能回去了……”
是吗?他也与我一样?
“野草丛生,荒凉残照。燕栖旧巢,含而不露。”不知道为何,我竟开了口,连自己也是吓了一跳,伸手捂着胸口,惊慌未定。
一瞬间,仿佛对他好奇起来,似有打开厢门的冲动,但我知道我不能那样做。做了,怕是我再无机会会我的“家”,再无机会见到洛子商了。
没想到他却朗生笑了起来:“呵呵,好一个荒凉残照!好一个含而不露!在下斗胆,敢问小姐芳名?”
我吃惊不小,他居然问我的名字!我该告诉他洛朵夕,还是妁儿?慌乱地摇了摇头,无论是哪个,我都不能告诉他。
这时,听管家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小姐,是否是要回去了?”
幡然醒悟,我竟不知何时停下了弹奏!差点又开口做了解释,忙捂了嘴,见管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手,又慌乱地抚上琴弦,继续拨弹起来。
听那人轻笑道:“小姐不必慌张,在下没有恶意。你……刚才第二个音错了。”
错……了?
心跳地厉害,不知是管家的到来,还是因了他的话……
手,颤抖着,连着指也是微微地抖动,却是咬着唇,拼命地集中起了自己的思绪,声声拨动着。
门外管家道:“这位公子是?”
“哦,在下被你家小姐的琵琶声所吸引,故此前来聆听。”
……
伴着心下的慌乱,拨着弦的手跟着颤抖不已,调子似一条缎带,飘乎不定。
隐约听得他二人走远了,声音却若一口钟撞出的沉厚音调,滴水不漏地掉进我的心里。
……
“是,公子过谦了,府上姓洛。”
洛府……管家,你怎好告诉他是姓洛呢?这京城姓洛的,又能有这样排场的,莫不过洛丞相府上啊!
听他有些释然的声音:“原来是……好……在下必当登门造访。”
“铮——”地一声,用力过猛,弦,被堪堪拨断了。可是我却停不下来,无法停下来。强压着心中的恐慌,直接跳过这个音,茫然地续弹。
血自割破的指尖滴落,绽开若绯色芙蓉般,我却浑然不觉得疼。
登门造访……
这件事怕是要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