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比有天回家时,拎了好几件大尺寸的绑带裤和上衣,莎拉已经快没衣服可穿了。"先试试看,我才知道正确尺寸。"艾比说。当莎拉穿着被她的大肚子快撑爆的裤子走出来时,艾比看来有些挫折。
"我很抱歉,妈。"莎拉说。艾比挥了挥手。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拿回来自己穿。"艾比缓缓地说。
某个晚上,莎拉在睡梦中听到窗户有些声响,有那么一刻,她以为是丹尼。她微微起身,如此高兴又总算安下心来地几乎哭了出来,然后她看见她父亲的背影,他的手臂在阴影中移动着,正在检查窗上的锁。接着他转过身来,莎拉赶紧半闭起眼睛,她父亲在黑暗中朝她走来,一只手在她的头发上短暂地停留。莎拉听见父亲坐在房里摇椅上的嘎吱声,听见父亲的哭泣声,她睁开了眼睛。当他起身离开房间,悄悄关上房门,莎拉跟着掉了眼泪。
如今,当她淋浴的此刻,那些日子仿佛已经几世纪般遥远。莎拉不再以为自己听到窗外有任何声响,除了风声、雨声,或者偶然经过的猫咪的脚步声。而现在的她如果晚上没睡,也是为了秋季班的课程在用功。每当她读完一本书,便在清单上打个叉叉。
淋浴的水温有些转凉。莎拉关上水龙头,跨出浴盆。家里有些嘈杂,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她很快地套上怀孕期间常穿的那种宽松衣物,走下楼去。杰克和一个陌生男人在客厅里,但只要看看那男人迫切求救的眼神,还有他手里那两大包塞满了单据的牛皮纸袋,就可以判定那个人应该是杰克的客户。杰克通常在办公室里跟客户会面,但其中某些拖到最后一刻钟才缴税或某些被通知要查税的客户,总是会抱着成堆的表格和账本,有时还有给杰克的礼物,直接冲到家里来。那些礼物有时是瓶酒,有时是盒装糖果。有次,某个开布料行的男人送了整匹的丝布。"这些做小本生意的人才是真的很辛苦地在生活,"杰克总是说,"我宁愿随时帮忙他们,好过应付那些大公司。他们才是我该好好服务的对象。"
"你得帮帮我处理这些,"那个男人说,"我知道我应该要把账记清楚,不过查税那些复杂的──"
"我们会在期限前把账对好的,唐诺。"杰克边出声安抚,边领着他走到沙发坐下。杰克拿起那两个袋子,轻轻地放到沙发侧面,客户比较不注意的角落。
唐诺抬起眼,突然看见了莎拉。"喔,哈罗。"他笑着打招呼。
"这是我女儿,莎拉。"杰克介绍,"莎拉,这位是唐诺·卫斯顿。"
"你爸爸真的帮了我大忙,"唐诺对莎拉说,同时给了杰克一个真心赞叹的眼神。"他是全世界最棒的会计师。任何事情到他手上都变得井然有序。"他举起那几个纸袋,"连这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都难不倒他。有这么聪明的老爸真的很幸运。"
若是以往,莎拉确信她父亲会有些回应,例如,是啊,她可真是幸运。或者,是啊,他的确是全波士顿最精明的会计师。而他最常说的是,没错,但我女儿可是比我更聪明呢。但相反地,他朝唐诺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儿。"呃,"最后他总算开了口,"我们最好开始工作了。"
莎拉向客户致意,走进厨房。
艾比坐在桌旁,眼前摊了本书,手上拿着杯巧克力。往后梳的头发上夹着丹尼送给莎拉的玳瑁发夹。"你怎么会用那个发夹?"莎拉声音颤抖地问。
艾比摸摸那个夹子,"这个啊,我在浴室看到的。怎么了,你不希望我借用吗?"
"那是我的。"
原本打算开口的艾比把话吞了回去,从头发上拿下发夹还给莎拉。莎拉一时还无法把发夹夹到自己头发上,便把它塞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