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乌质勒!裴素云的脑袋“嗡”的一声,全身的血仿佛都冲到了头顶,她几乎是扑到门前,刚将门拉开,那乌质勒已经直冲进来,嘴里一迭连声地叫着:“快!快!他还活着,还活着!”裴素云刹那间头昏眼花,只隐约看到乌质勒身上似乎背着个人,径直闯入点着蜡烛的正屋,他一眼看见正对着后窗的闲榻,一个箭步冲到榻边,方将所背之人轻轻地放平在榻上。
裴素云紧跟进屋,刚走到桌边两条腿已哆嗦地再迈不开半步,只好死死撑住桌子站着,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榻上,烛光暗影中只有一个人形,隔开几步都能看见浑身血污狼藉,她愣愣地低头看看地面,一路滴落的血迹,歪歪扭扭伸到榻边。
乌质勒埋首榻前,忙着掀开像烂布片似的血衣,低声嘟囔:“真糟糕,伊都干你看,这些伤口根本没愈合好,一动就全裂了。伊都干!”没听到裴素云的应答,他纳闷地回头张望,这才发现裴素云脸色煞白地呆立在桌边,乌质勒心下酸楚,只好低声又说了一遍:“他还活着……”
裴素云如梦初醒,慢慢挪到榻前,腿一软便直接跪了下来。他的脸就在她的眼前,现在她能看得很清楚了,真的是他,虽然披散的头发和长得乱七八糟的胡须盖住了大半张脸,但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来。裴素云伸出手去,轻轻拨开覆在李元芳额头上的乱发,惨白的脸上他的眼睛紧闭,看上去几乎就是个死人,但当她颤抖的手指抚过他的嘴唇时,一缕游丝般微弱的气息让她立刻喜极而泣。裴素云不顾乌质勒就在旁边看着,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搂住李元芳的身体,把脸紧贴在他的胸前,全神贯注地倾听那艰难而又顽强的律动——是的,他还活着。
乌质勒轻咳一声,俯首道:“伊都干,元芳的伤势非常非常重,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不过看样子他只是一息尚存,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救治他,否则只怕还是凶多吉少。”裴素云抬起头来,乌质勒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银盒子送到她的面前,轻声道:“就是这药盒子让我找到了他……也是里面的药让他支撑到现在。”
乌质勒将发现李元芳的经过对裴素云匆匆说了一遍。原来李元芳是在一个半月前,被游牧到沙陀碛里的小队牧民偶然发现的。当时他已是伤势危重、奄奄一息,救下他的吉法母子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牧民生性淳厚,从来不会见死不救,就把他担上一匹骆驼,跟着游牧的队伍一起往前走。吉法母子不懂医术,看到李元芳浑身是伤,便按着牧民的习俗找了些草药给他胡乱用上,也不过是尽个人事,估摸着他肯定熬不了多久。可没想到,李元芳虽然一直未曾清醒,但却极其顽强地坚持着活了下来。看到他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竟然还整整挺了一个多月,吉法母子又是惊诧又是感动,这才下定决心离开草原,带着李元芳来到庭州城内求医。他们今天下午到达城里以后四处寻找郎中,可那些郎中要么一口咬定李元芳已无药可救,要么就漫天开价,吉法母子拿不出钱来,就想变卖李元芳带着的小银药盒子,先换些钱救人要紧。因为乌质勒在庭州城的突厥人中很有些影响,有人建议吉法母子去乾门邸店,把银药盒卖给突骑施王子,可以得个好价钱。就这样在晚饭时分,小银药盒辗转来到乌质勒的手中,真如一个晴天霹雳在他的头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