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启开看时,见里面是一张上用的浣花笺,竟是水溶亲自写的,笔迹潇洒,为的,是邀黛玉元宵时一起逛灯会。
黛玉有些讶然,沉吟了一会儿,让雪雁提笔,亲自写了回信,说自己不想出门,婉拒了水溶。
虽然水溶言辞温和,诚意十足,但之前,她已经答应了李明佑,要与李明佑一起逛灯会,自然不能失约。
黛玉的信,很快传到水溶手中,水溶不免有些失望,叹息了几声,惆然地想,黛玉既然无心,此次花灯节,只能辜负了。
此刻他并不知道,很多时候,错过了一时,便错过了一生,当然那是后话了。
却说黛玉这边,写过给水溶的回信后,因闲着无事,便依旧拿了针线,与雪雁、春纤一道,一面说笑一面刺绣,很是自在。
时光如水而去,很快就到了傍晚时分,黛玉用了晚膳,正要沐浴时,突然秋儿走进来,匆匆行礼道:“姑娘,李世子来了,似乎喝了些酒,有些迷糊,如今正在院子门口吵嚷,说是要见姑娘。”
黛玉听说李明佑去而复返,不免有些吃惊,皱眉道:“都这般晚了,怎么又过来了?罢了,我亲自去瞧一瞧。”一面说着,一面起身收拾,披了外衣,携着雪雁出了闺房。
及走了一会儿,就见李明佑倚靠在院子门扉处,身上的穿戴与白日来时一般无二,但扑面一股酒气儿,脸庞灰白,人也有些摇摇晃晃,显然喝了不少酒。
黛玉一见之下,不免有些惊讶,皱眉道:“世子这是怎么了?”
李明佑见她过来,眼睛亮了一下,旋即又暗淡下来,声音有些沙哑:“喝了些酒罢了,不碍事的。”言罢四下一望,迟疑着道:“林姑娘,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谈一谈,还请你给我这个面子,如何?”
他出身高贵,一向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年长后性情风流,自诩在红粉丛中,游刃有余,从不识愁为何物。
直到今日,在听到黛玉与贾家那些人的一番谈话后,李明佑心头震动,几乎不知所措,故而与黛玉说了几句话后,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出了庄子,他心心念念的,仍旧是黛玉之事。
他反复说服自己,一切要以黛玉为先,至于自己的情意,是顾不上的。
如此,纠结了良久,连喝酒麻痹自己这招都使出来了,到最后,却还是无法违背自己的本心。
只因为,他不想黛玉将来不开心。
黛玉轻颦烟眉,只觉得,映入眼帘的身影,极度落寞、怅然、伤痛,无端地,让人生出一抹怜意来。
她摆摆头,将那奇怪的感觉抛开,皱眉道:“世子这模样,必定是喝酒了,不如早些歇着,有话明天再说吧。”
李明佑摇头:“今儿个我要坚持一回,一定要将话说清楚,明天可就迟了。”言罢,注视着黛玉,目光中浮现出固执的神色。
黛玉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败下阵来,只得道:“既如此,世子到厢房坐着,我们慢慢谈就是了。”
李明佑见她应允,这才露出笑容来。
黛玉只得先让秋儿去找黄嬷嬷,弄些醒酒的汤来,自己则带了春纤、雪雁,将李明佑让进厢房。
两人落座后,黛玉温婉道:“不如世子先歇一歇,待喝了醒酒汤,我们再谈吧。”
李明佑摇头道:“我虽然喝了酒,但心里是清楚的,不必喝什么醒酒汤了。”说着,看一看黛玉身边的雪雁、春纤,皱眉道:“不知姑娘能否屏退左右?”
黛玉不肯应,道:“她们两人跟随我日久,并不是外人,何况留她们在此,我能心安些,没必要让她们出去。”
李明佑便没有再坚持,只颔首道:“既如此,留下就留下吧。”说着抬首看着黛玉,笑了一下,那笑却极苦涩,声音也有些艰难,不复往日的欢快:“既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来找姑娘,是想告诉姑娘一声,白日里,姑娘应承贾家那些人的话,我虽然都听见了,却一点都不赞同。”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黛玉一脸错愕,微微张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李明佑凝睇着她,目光熠熠如明珠生辉,带着火热的情意,一字字地道:“事到如今,我的心事,也不必瞒着姑娘。我自见姑娘起,很是敬服姑娘,渐渐日久生情,无法自拔。”
黛玉料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轻轻“啊”了一声,双颊染上一片红晕,灿若朝阳。
李明佑继续道:“我曾下定决心,只要是姑娘的心意,无论姑娘想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的。”说到这里,声音沉重起来,叹气道:“在今天之前,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但经历今天的事情,我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最后还去喝酒,想大醉一场了事,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林姑娘之前被贾家欺负,走投无路时,想过与他们同归于尽,那事我是亲眼所见的。我并不知道,为何今天贾家人求上门来,姑娘会那般应对,想来,多半是因姑娘对那姓贾的小子太过在意,一直没有忘情的缘故,才会应承他们和解,还答应考虑下嫁。”
因还没从之前他的表白中回过神来,黛玉心神恍惚,此刻听他说了一番长篇大论,有些难以消化,故而并没有开口应答。
李明佑却将她的沉默当成默认,以为她当真倾心宝玉,心不由凉了半截,只觉得有一抹痛楚,从心里蔓延全身,难受至极。
他痛彻心扉,却还是极力镇定下来,坚持道:“看来,姑娘果然对那姓贾的小子一往情深,姑娘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姑娘的做法,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那贾宝玉,虽然长得相貌堂堂,人却极龌蹉,绝非佳偶,更别提他身后还有心深如海的姐姐、居心叵测的母亲、面善心恶的祖母。先前姑娘已经跟那些人结了那么深的梁子,纵然此刻他们言笑晏晏,也不过是看在姑娘如今成了郡主的份上,等姑娘嫁过去之后,他们必定原形毕露,到那时,姑娘一辈子都得泡在苦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