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李明佑所想,到了次日,贾家人便坐不住了,贾母带领着宝玉,一起到庄子里,说是要见黛玉。
至于凤姐儿,因上次她并没有说什么有利的话,贾母心中恼怒,并不肯将她带上。
黛玉因与李明佑一番倾谈,很不愿与她们相见,故而并没有让他们进庄子,只唤过雪雁,吩咐了一番话,让她出去应付,自己则依旧守在房中,寸步不出。
春纤早看贾家不顺眼,也叫嚷着要去,黛玉不愿拘着她,也就点头应了。
雪雁、春纤一起摩拳擦掌,喜气洋洋出了门。她们都被贾家欺辱了那么久,将贾家人视作仇人一般,今日总算能讨回来一些,如何能不兴奋?
两人相携着出了院子,往庄子门口行去,走不多时,突然有两只大黑狗跑了过来,一起围着春纤打转,甚是亲热。
这两只大黑狗,名叫大黑、二黑,都是春纤家养的,长得已经有半人高,甚是威猛。
因自小就被人养着,两只狗向来与春纤亲近,又有灵性,对春纤言听计从。
此刻见它们过来,春纤不由一笑,逗弄了两下,见它们不肯回去,便想着,带着出去透透气也好,便任由两只狗跟着,自己则与雪雁说说笑笑,慢腾腾往门口行来。
不远的路,两人走了几柱香的功夫,来到门口处时,春纤、雪雁还没开口,立刻就被贾家人包围了。
贾母早等得心急如焚,颤巍巍拉住雪雁,迫不及待问道:“你们这守门的老汉甚是无礼,竟说没有玉儿的命令,不让我们进去。你这丫头可是来接我们的?”
雪雁盈盈而立,并不看她,只是冷笑道:“老太太误会了,我们姑娘没说要见你们,我出来,是来传话的,待说完了,你们立刻打道回府吧,不必在这里碍事。”
贾母料不到她竟会如此冷淡,脸上露出大受打击的神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宝玉含怒指着雪雁,大声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林妹妹怎么会不愿见我们?你再胡说,我可是要罚你的。”
雪雁哼了一声,轻蔑之情浮上眉梢,呸道:“罚我?你有什么资格罚我?宝二爷不要忘了,这里可不是贾家,我也不是贾家的丫头,你要耍威风,只管回家去,至于我,你却是没资格管的。”
宝玉素来娇生惯养,哪里听得来这样的话,登时大怒道:“好好,你这死丫头敢这么跟我说话,不让人打你一顿,我心里这口气难消。”说着便唤小厮茗烟,呵斥道:“没听见爷的话吗?还不快动手?”
雪雁哪里惧他,冷笑不语,春纤却是变了脸色,拂袖道:“这里姓林,不是姓贾,宝二爷若是要胡作非为,今儿个我可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虽是一个丫鬟,但发起怒来,也是别有一番威严的。
宝玉见一个丫头也敢与自己叫板,哪里按捺得住,听了她的呵斥不退反进,将手一摆,命茗烟立刻动手。
眼见着要大乱,到底还是贾母沉得住气,出面道:“宝玉别胡闹了,我们来,是有正事的。”将宝玉喝退了,方转头看着雪雁,转而露出笑脸来,问道:“玉儿为什么不见我们?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雪雁不理她的和善,淡淡道:“内中缘故,老太太自己不清楚吗?贾家如何对待姑娘,姑娘心中可是一直没忘记,你们既不念血缘之亲,姑娘何必再与你们来往?”
贾母呆了一呆,脸色有些发白,皱眉道:“上次见玉儿时,明明已经将话说开了,玉儿不但原谅了我们,还有意嫁给宝玉呢,怎么如今到了你嘴里,一切似乎都变了似的?”
春纤脸上如罩寒霜,冷笑道:“我们姑娘如今可是郡主,少来攀关系,玉儿是你叫的吗?”
她态度这般恶劣,贾母心中早就火了,却并没有露出来,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我一时唤错了,的确应该唤郡主的。”她说到这里,和善笑了一下,方才敛声道:“其实我今儿个过来,的确是有要事的。上次郡主已经说了,愿意嫁给宝玉,我回去之后,特意进宫见了元妃,想让元妃求一道旨意,不想元妃将事情禀告了,皇上竟执意不允。我心里烦恼得很,又想不出法子,这才过来见郡主,盼着她能出面,解决这件事情,免得耽误终生大事。”
紫鹃此次也跟了过来,眼见着春纤、雪雁这次换了装束,却都是极华美精致之物。
雪雁穿夹金线绣百蝶的短袄,配着鹅黄色的百褶长裙,发髻上一支缠丝点翠金步摇,微一侧头,步摇上的玉珠和金叶子便轻轻摇动,盈盈光转,格外明媚。
至于春纤,则是茜红色丝绡轻罗袄,绣着缠枝花罗的式样,下面是长及曳地的合欢裙,以碧玉簪挽发,另有几支点蓝点翠的银饰珠花,恰到好处地衬托出着如云的秀发,清秀之外倍添娇艳。至于手腕上,则也戴了玉镯,耳环则是桂圆大的珍珠,甚是华贵。
两人身上穿的,皆是鼎鼎有名的顾绣,首饰也极不凡,价值均不下数百金。
反观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上次来时穿过的,头上的发饰,也是用过多次的,与雪雁、春纤一比,简直相差好几倍。
紫鹃心中又恨又妒忌,但到底没有忘记来意,听见贾母开口,忙帮腔道:“正是呢,郡主与宝二爷情投意合,若是能早些成缘,就皆大欢喜了。”
春纤听说他们果真是为此事而来,唇角不由露出讽刺的弧度,哼道:“你希望我们姑娘出面,那你且说说,依照你之意,我们姑娘该如何行事?”
贾母听了这话,不知她的心思,只当她回心转意了,忙道:“事情呢,却也不难,据元妃娘娘说,皇上之所以不肯下旨,是觉得郡主之前在贾家受了冷待,必定不情愿。只要郡主亲自上书请旨,求皇上赐婚,那她与宝玉的婚事,自然就成了。”
言语虽然平和,但其中蕴含的期盼,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
春纤听罢,冷笑道:“老太太算盘打得很精,想得也很美,只可惜,我们姑娘对宝二爷并无心思,绝不会为了宝二爷上书。”说着一拂衣袖,绝然道:“我言尽于此,老太太若是听清了,可以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