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入川铁巳。”
“海豚?”
“Wa。”
这名字叫起来太麻烦,武泽决定叫他老铁算了。
老铁抱来的行李真是乱七八糟:几套替换的衣服;用旧的工具;破破烂烂的英语辞典,上面写了无数注释;水壶;之前给他买的啤酒上附送的小小圣诞树;烤肉酱。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个阿拉蕾的杯子,杯子是塑料的,底下沾着茶渍一样的东西,杯子表面上的阿拉蕾图画已经剥落了不少。武泽问过老铁,老铁说,这是死去的妻子从小就很喜欢的东西。啊是吗,武泽只回了这么一句。
“老铁啊……你接下来怎么办?”
老铁搬进来的那天晚上,武泽边喝罐装啤酒边问。这种问题也是顺理成章的吧。然而老铁的回答一点都不顺理成章。他慢慢啜着阿拉蕾杯子里的啤酒,回答说:
“想飞啊,我。”
老铁真的这么说。
“我一直都在地上爬着过日子,从来都是趴在地上抬头看人。所以——所以总想什么时候能飞啊。”
再怎么抬头看,头顶上也只有公寓房间里灰灰的天花板。但老铁那张像是在探寻某种梦想一般的抬头仰望的侧影,武泽一直都无法忘记。
“入川”的日文发音是“irukawa”,“海豚”的发音是“iruka”,比入川少了一个Wa。
三
从千鸟渊的侧道出来,出租车穿过靖国大道,沿着青梅街道向杉并区开去。
“过了那个信号灯,能在右边转过去的地方停一下吗?”
“好的好的,信号灯右边,知道了。”
武泽和老铁在距离公寓大约两百米的地方下了出租车,沿着没什么人影的住宅区小路并排慢慢往前走。不知道从哪个公园飞来的樱花花瓣被春风追着,在脚边飞旋不已。凑近了看,樱花花瓣出人意料地有着浓浓的桃色。远望的时候明明是白色的。武泽还以为是别的种类,然而走近了看依然是桃色,很是奇妙。
“老武,为什么每次都不让车开到门口?”
“小心驶得万年船。”
“小心什么?”
“很多。”
武泽懒得详细解释。
“老武啊,去吃拉面怎么样?午饭时间已经过了,肚子饿了。”
“哦,吃面好啊。”
两个人迅速转身,换了个方向,向常去的中华料理店走去。
大概是因为眼下过了中午,又还没到傍晚,时间不上不下,豚豚亭里一个客人也没有。武泽和老铁各点了一杯酒和一碗大份酱油面。
豚豚亭的味道和价格都是一般般,桌子黏糊糊的,店主人穿的围兜也是脏兮兮的,长得又肥,态度又冷淡,完全是拉面摊一般的风情。不过这种氛围武泽倒是很喜欢,拿玻璃杯倒日本酒的做法也对自己胃口。
“对了老武,你自己做饭吗?”
“做哟。炒饭什么的都很拿手。”
“可我一次都没看见过你烧饭啊。”
“要是做饭的话,不是连你那份都得做吗?那可太麻烦了,所以每天都在外面吃了算了。要么就买盒饭。”
“啊,那下次一起做吧,今天晚饭也行。”
“不要。那种事情是基佬干的。”
“老武,你从来没打算再婚吗?”
“久等了。”
店主端上来两杯酒。
“没有啊。”
“可惜长了一副明星脸。”
“你眼睛有毛病吧?”
“年纪又还不大。”
“比田原俊彦小一岁。”
“比桑田佳佑小六岁。”
“哦,确实还年轻啊。”
“对吧。”
老铁像是恭恭敬敬捧着什么东西一样,双手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好酒啊!”他从心底叹息了一声。
武泽的妻子因为内脏癌症亡故,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然后在七年前,他的独生女沙代也死了——这些事情,他都在这三个半月里一点点告诉了老铁,可眼下在这个地方,到底还是没有想说妻子和女儿的心情,所以武泽没有接话,无言地啜了一口酒,扭扭脖子,故意重重打了一个哈欠。
“偶尔也说说你自己吧——你夫人得的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