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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荷包蛋

车上的客人还少,因此客车停一会儿兜一个圈子,售票员站在车门口叫喊乘客,或者下车拦住貌似乘客的人问去哪儿。好在我并不急于回家,只管将头伸出窗外观瞧过往行人和楼房,很是悠闲。忽听有人牢骚起来,问司机啥时候走。接着有人喊了一嗓子:“把窗户关住。”我缩回头望过去,确认是冲我喊,极不情愿的关上窗户,心里安慰自己道:“不能因为自己贪图一时的舒服而让别人感觉到不痛快。”又有人喊道:“把窗户开开,也不嫌闷热得慌!”我又把窗户打开。先前那人说:“你嫌闷热你下去啊!”后者说:“我凭啥下去啊!”先前那人说:“你凭啥不下去啊!”后者说:“想找事儿是不是,别以为我怕你,不信下去试试!”先前那人说:“我又没嫌车里闷热,干嘛要下去啊!”后者说:“你有病,这么热的天你不嫌热,冻死鬼托生的!”先前那人说:“你才有病哩,你是热死鬼托生的!”一个妇女说:“你俩都没病,是司机有病,得了赚钱病!”

客车终于出发了。两个人也不再为窗户的开合争吵了。或许,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争吵,而是在无聊透顶的等待着寻找乐子吧,好让时间过得快一点。不过,我不得不将窗户关闭了,因为外面下起了雨。车玻璃随着车身的震动而不住的晃动。这让我想起王老师的话。“还晃悠晃悠的。”我不觉想笑。多精彩的描述啊!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从这一方面讲,马超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了。与他相比,宋健的法子就显得柔和多了,然而即便有“尚方宝剑”,依然不能让王老师这样的人低头,他这一招倒是十分的灵验。照常人家说鬼怕恶人,此言果真不虚。咳,这个社会呀,是不是生病了呢?

客车出了县城,路况便时好时坏,因而汽车不得不时时变换车速。慢的时候,像老牛喘气且颠簸的厉害。我顶在窗户玻璃上的额头,被撞得生疼。很多时候,不是玻璃撞我,而是我不由自主的撞它。快的时候,又像离弦之箭,护路杨向后疾驰。有黄叶无声的飘落。

雨越下越大,雨丝斜斜的飞向我的脸,被玻璃挡住,于是便粘附在上面,然后在力的作用下,顺着玻璃,斜斜的向后滑落,所过之处,像河道,又像泪痕。我想:“这一天之中的天气,能有几多变化,谁人又能说的清楚呢!”

从公路到我家,要穿过李家寨子,还要走四里多地的土路。由于下着雨,一路上全是泥水,一跐一滑,行走起来十分艰难,一个不小心,就有滑到的可能。单从出路这方面来看,我们村的位置的确不好,往北要过沙河,往南就是这条七转八拐的路,逢到雨雪天气,进不去也出不来,除了非办不可的事情,没人愿意踏着泥泞走来走去。因为出路不好,很少有姑娘愿意嫁到我们村。单为了我们村的后生能够扬眉吐气的娶到媳妇,也必须把这条路修通了,不让她们再畏惧见人亲热得不行的泥泞。为了修通这条路,父亲没少作难,可总是功亏一篑,但愿这次不要再让父亲的心血白费了。

我们村和李家寨子之间,有一条干河,河以南的土地归李家寨子,河以北的土地归我们村。据说是沙河的老河床。因年代久远,干河基本上被填平了,不过仍有一个过路桥,不为淌水,因为根本没水可淌,即便有水,也淌不过去,桥洞全被泥土填实了,只是一个记号,一个分界线,过了这个桥,就算到家了。不过,它留给我的印象不太好,小时候听到的鬼故事,百分之八十的都与它有关。都说这个地方紧,一个人走到这儿,不由自主的就有些害怕,总觉得身后真有什么东西跟着似的。此时,天色将晚,又下着雨,四周全是灰蒙蒙的寂静,我便盼望着能够望见村里的灯光,只要盯着灯光走,就不会被小鬼带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据传言,赵菊的父亲赵坤年轻的时候,有一次摸黑从这里回家,一边吸烟给自己壮胆,鬼怕见灯火,一边急速的往家赶,刚走到桥上,就听有人说:“大兄弟,借个火。”赵坤一听挺高兴,终究是有人了,不用再担惊受怕了,便把纸烟递给他。他引着火,将纸烟交还给赵坤,又说:“在这儿歇会儿吧,反正到家了,不用赶真紧了。”赵坤就跟他坐在桥爪子上吸烟聊天。他说:“咱弟兄俩怪投缘,不如到我家里坐坐吧,喝一杯。”赵坤说:“那咋不中啊。”就跟他去了。次日醒来,发现趴在一片坟茔里睡了一夜。有人说是他年轻力壮秉性硬,鬼害不了他。也有人说是那鬼觉得他为人不错,不忍心加害他。还有人说是他胡编乱造的,根本就没有这档子事儿,要是有的话,他还能活着回来呀。不管咋说,反正我是心有余悸,不敢去看路两旁的坟茔,直直的盯着前方的村落,当看到一星灯光时,长出一口气,直奔灯光而去。

娘坐在灯下做针线。她似乎有做不完的针线活,打我记事开始,就是这个样子,不同的是,那时是煤油灯,现在是电灯。二姐还是坐在沙发的那个位置,还是那种姿势,手中仍然拿着遥控器,只是没有接连不断的选台,更没有诅咒那些冗长无聊的广告。她是那样的安静,脸上闪耀着幸福的光芒。胡大娘也在,穿着打扮还和以前一样,永远都给人一种干净整洁的形象。她一边陪同二姐看广告,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娘说话。见我进来,她们不约而同的站起来,就和某位大领导突然出现在级别较低的会议室里差不多。

二姐将遥控器扔到沙发上,张开双臂迎着我,仿佛要拥抱我似的,满面春风的说:“啊哈——我可爱的弟弟回来喽,二姐给你做好吃的去。”像一阵风似的去了灶屋。娘说:“咦,你咋这个时候回来呀,淋淋大下的,看浑身都湿透了,还都是泥,快去换身干净衣裳去,把鞋也换了,透完了吧。”胡大娘说:“还得跑到前面楼上去换吧。”娘说:“可不是咋地,你说住的远了有啥好,换个衣裳也不方便,哪胜一个院子里住着,明儿个你还搬回来住算了。”胡大娘说:“他能呆家里几天啊,来回搬不够麻烦的。”娘说:“你说的也是。还愣着干啥呀,快去换衣裳去。拿把伞,还下着哩,下起来就没个头。”

我拿了伞换衣裳回来,二姐也把饭做好了,满满一大瓷碗荷包蛋。我吃了两个就不想吃了。娘责怪二姐说:“莲花你也是的,治国打小就不喜欢吃荷包蛋,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姐说:“我不是想叫他多补补嘛。”又说:“你想吃啥,我给你重做去。”二姐辛苦为我做好了饭,不但没落好,反倒落了埋怨,我感觉很过意不去,看二姐一眼说:“谁说我不喜欢吃荷包蛋了,我喜欢吃着哩,我只是想让二姐看看我的手机。”说着,掏出手机给二姐,端起饭碗把荷包蛋吃完了,只觉得胃里好不难受。二姐把玩着手机,问问这问问哪儿,又说:“多少钱?”我说:“你猜。”二姐说:“我猜不出来。”我伸出三个手指头。二姐说:“三百?”我说:“十倍。”二姐说:“十倍是多少啊?”我说:“三千。”娘和胡大娘一吸溜嘴说:“就这么个小东西要三千块钱啊,咱家的粮食卖完也不值三千块,真会坑人,反正花钱也不招罪呗。”二姐说:“您懂啥啊,这是高科技,贵着哩,粮食哪能比呀,满地里都是粮食,您见过满地里都是这东西了没。咋用啊?”我说:“翻开盖,按键盘就中了。”二姐打开翻盖,让我教她如何打电话。我这才发现手机被雨水淋坏了,很是疼惜。二姐也失落得不行,一个劲的问咋办。突听胡大娘惊喜的喊:“莲花——莲花——快看——我弟弟又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