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一转身回自己房间,赶紧给她妈打电话求助,小曼妈坐家里指挥战斗:"张口就是一万五?!他拿你们家当银行啊?这口子可不能开,不然以后准没个完!就说没钱!国家征地迁坟那是要给政策的,他还能倒赚!他这是故意找由头要钱!"小曼不忍心,小曼妈赌气松口,"总之是象征性的给点,不能要多少给多少。"小曼得了命令把志刚叫进来,拿了五千拍桌子上。
志刚忍无可忍:"以后咱家的事儿你别动不动就跟你妈汇报成吗?我们自己的事儿自己商量着办嘛。"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儿吗?这分明是你们家的事儿嘛!我妈帮我拿拿主意怎么啦?要只是你们家的还好喽,还有你那七大姑八大姨,一个个张口倍儿容易!你忘了你大姨娶媳妇居然管你借两万块盖房……"
"我没给她呀!"
"随份子你也给了一千块呢,比城里多一倍还不止呢!你二表叔的儿子买农用车,打电话借钱,一张口更吓人,要四万!"小曼记得倍儿清。
"我只给了他八百嘛!"
"八百少了?你们村往上数三代家家都是亲戚,这个八百那个一千的,要个个都给,你这取款机一年不吐掉八百万才怪呢!你要是比尔·盖茨我也没话说了,可你是夏志刚,你一个月挣多少啊?我要不让我妈给把把关,咱们一家三口就得在这出租屋住一辈子,甭想买什么房啦!"
小曼这回彻底看透了她婚姻的本质,想当初全家反对她嫁给夏志刚,小曼妈从生活习惯、价值观念方方面面揉开掰碎了给小曼讲道理,小曼清高,不在乎。可眼下她明白了,夏志刚就是移民到月球,根儿也在乡下伏牛山,小曼不是嫁给了夏志刚而是嫁给了他七大姑八大姨三姑四婶二大爷。
志刚爹竖着耳朵听见了小两口屋里唧唧,知道儿子为难,起身说要去翠菊工地看看,顺便住那边。志刚知道留不住:"爸,这五千块您先拿着,最近手头有点儿紧,等手头松点再给您。"
志刚爹把钱小心掖进衣服口袋里,看了看儿子媳妇,一声长叹:"村里人都说你大学毕业又娶了城里大学生,两口子挣着大钱,你们单位还管着规划,哪儿哪儿修房子修马路都你们说了算,成天有人排着队给你们上供,谁能想到是这样啊?"
小曼还能说什么,志刚一个月挣多少跟他爹说过,工资单也都给他看过,农村人以为城里人个个吃喝不缺就没有人间愁苦,大学生一毕业坐那就有人把钱送到跟前,所谓城乡差距不在建设而在人心。没办法,说再多志刚爹也是将信将疑。
志刚送他爹走,一路上父亲佝偻的脊背,斑白的双鬓,标准的农民工打扮在衣着光鲜的人群中刺得他眼疼心酸,汽车迎面驶来,志刚爹慌乱地躲闪着,打着趔趄险些摔倒,志刚扶他,他好强地推开儿子的手。
那一夜,志刚陷入疯狂的回忆里,他记得他爹为了给他凑学费从村头借到村尾,光信用社就跑了几十遍,可连一半学费也没凑到,志刚血气上来卷起铺盖赌气要走,他爹一路小跑追上来,哄着志刚回去,志刚头一回敢朝爹发火,"没有办法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家你都借遍了!咱家老母猪连刚生出的小猪崽都卖了!你还想卖房子呀?那破屋咱想卖也没人要啊!"志刚爹老泪纵横,跪在路边抽自己嘴巴,"怪爹没本事儿呀!你那么争气考上了大学,爹连个学费都交不上呀,总共有四年呢,你还要吃喝啊,这可难死爹了!"
山梁上的那一幕回忆依然鲜活……
第二天,志刚赶到车站,塞给他爹八千块钱,这是他唯一能做的,而且是必须做的。
男人解决心里不痛快的方式之一是找哥们喝酒,什么都不说有个人陪着就行。"我爸又老了一圈儿,都变成小老头了,脸上那皱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都能夹住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