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皇姐性情平和,再加上母亲早逝又是庶出,父皇很少能留意到母后的宫中,还寄养着这么一个女儿。
犹记得,每次父皇到立政殿时,总是与我嬉戏玩闹,他总是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呵护着我。而皇姐总是悄悄地、胆怯地站在立政殿一旁的僻静角落,静静地看着我眼中的快乐。那时候,我总是得意地看着胆怯的她。刚开始,我还想将她带入我的生活,可是她的胆怯让我失望,她的回避让我感到无尽的遗憾,我不清楚她为何总是躲在柱子后静静地看着我,也不明白她心中的渴望。既然她有意疏远我,我对她的热情也随着大明宫中的暖风吹散在了时光中。
每当父皇搂着我,与我谈天说地时,我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在她的面前炫耀着我与父皇的天伦之乐,那时的我,完全忽视了她眼中的渴望与忧伤。
我温柔如水的皇姐,是父皇的第三个女儿,也是父皇最不起眼的女儿。直到那日,她真切的悲伤,深深地感动了大明宫中所有的人,就连那如我一般高傲的承乾太子,也忍不住出声安慰。
"三皇妹,母后走了,你可要注意身体。"
汝南皇姐泪眼蒙胧地抬头,报以太子一个感激的笑。我怜惜地看向她,想向她走去,我想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她的心伤,谁知却看见了太子向我看来的鄙夷目光。我略一迟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汝南皇姐,但见她忽然脸色一白,呼吸急促,很快便在悲戚中晕倒在了母后的灵柩上。
……
秋菊暗香中,我徘徊在翠微阁前,我想去看她,却踌躇不前。以前我和她都没有什么交集,今日前去,她会见我吗?她愿意见我吗?我这样去会不会太冒失了?
想起初夏时节辩机的话,是的,曾经,生活在幸福中的我只看见了我一个人的幸福,却忽略了其他人的伤悲与寂寞。我应该去,为她带去温暖,为她带去安慰与力量,就如辩机所说,与人为善,就是修来生。而我,去看她,不是为我修来生,而是只想与皇姐好好坐在一起促膝长谈,感受一下姐妹亲情。
坐在皇姐的床边,看着脸色惨白、瘦弱的皇姐,我拉着她柔弱的手轻声问道:"皇姐,你的病好点了吗?"
皇姐一边咳嗽,一边无力地说道:"老毛病了,躺躺就好了。十七皇妹,你怎么来了?"
我惭愧地说道:"我来看看你。"
我的话让皇姐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温暖的快乐,她略带激动地说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以前高阳不懂事,忽略了皇姐的心情,现在想起来真的好抱歉。"
"没有想到,几个月不见,十七皇妹居然长大了、懂事了!"
我一边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一边用银勺斟了一勺药汁送到皇姐的口中,皇姐含笑着喝下我手中的药汁说道:"高阳,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在这大明宫中,除了父皇与母后,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我疑惑地看着皇姐,不知道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呢?我刁蛮任性、不懂人心,我忽略了她的存在,夺走了她的天伦之乐,她应该是恨我、嫉妒我才对呀,为何还会喜欢我?
她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但见她微微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你就像大明宫中春日的桃花,是那样的明媚耀眼,你就如苍穹上温暖和煦的太阳,走到哪里,就把欢声笑语带到哪里。每次见到你,我总觉得自己如沐春风,看到你与父皇的嬉戏,我总觉得是那么的幸福快乐。"
皇姐的话让我备感惭愧,我柔声在她耳畔说道:"皇姐,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叫三哥带我们去上阳宫放风筝。对了,你还没有出过宫吧,等你好了我向父皇请旨,叫三哥带我们去游长安城,长安城可大可热闹了,那外面有可口的冰糖葫芦,有金色头发的胡人,还有会跳舞的猴子……"
皇姐在我的讲述中带着幸福的笑容缓缓地睡去了,我轻轻为她盖上被子,带着满心的祝福回到了重阳阁。
半夜,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翻了一个身,嘀咕着问道:"外面什么事,那么吵?"
梅香一边为我放下冰蚕纱帐,一边挑了挑炉里的香薰说道:"翠微宫的汝南公主病重了,恐怕是过不了这一晚了……"
梅香的话如晴天霹雳,让我的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说的过不了今晚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皇姐会死吗?怎么会?她还那么年轻,还有着那么多美好未来,怎么会死呢?
我匆匆套上睡裙,穿着木屐,惊慌失措地向翠微宫跑去……
翠微宫中膏烛明如白昼,我呆呆地望着那拉起的白色帘幕,心不由开始下沉……
皇姐,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白天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我要带你去上阳宫放风筝,带你去逛长安城……你不是答应了我的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