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定了也要说!吴小华看嘉棻下楼,马上Call老板。模特儿有任何异状,要立刻告知,这是她的职责,付薪水的是老板啊。
“老板,刚刚嘉棻姊做了一件很怪的事,她竟然……”吴小华巨细靡遗禀报老板,高恩洋听了哈哈大笑。
吴小华问:“我不懂,嘉棻姊为什么要跑到顶楼把面包扔掉?还喊什么我不会被影响?她是不是精神上出状况?因为这次被袭击给她带来太大打击?需不需要安排心理医生来看她?”
“我想她没问题,妳放心。”
“是喔,没问题吗?很反常啊?”
“她一直都很反常,假如正常了我才怕,嘉棻真可爱。”
“可爱?嘉棻姊?!”不可能,在吴小华的脑袋里,章嘉棻跟“可爱”离很远。
高恩洋非常肯定。“妳不觉得她真是太可爱了吗,哈哈哈……”他想象章嘉棻抓着面包宛如抓着烫手山芋,很惊恐地将面包扔出去像面包会咬她,他知道章嘉棻输了,她被他煽动,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抵抗。
知道自己能影响她的情绪,高恩洋超乐的。他忘了正在陪女友张兰儿看服装秀,女友不爽,对于他讲电话时,提起章嘉棻这第一名模,那脸上愉悦的表情很介意。
“她可爱?”张兰儿冷哼。“我没听错吧?那位坏脾气又高傲的章嘉棻,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她哪一点可爱,我们这些模特儿都领教过她的脾气,你知道的吧?我们只要知道要跟她一起合作服装秀,就很痛苦……”
高恩洋点点头,若无其事道:“看完这场秀,我们分手吧。”
“什么?!”张兰儿猛地起身,顿时间,大家都往他们看。
“妳没听错,就这样。”高恩洋微笑,不理旁人注目。
“为什么?!”张兰儿大叫。
“妳我的缘分已尽。”他受不了别人批评章嘉棻。
“我不接受!”张兰儿咆哮,随即放声大哭,顿时吸引无数镁光灯,看样子明天的娱乐版又会很精彩了。
高恩洋微笑,继续欣赏服装秀,无视张兰儿的状况。
他想象明日章嘉棻阅报时,表情有多不屑。
很好,他最怕的反而是她面无表情,听到他这个人时没有一丝丝情绪上的反应。他不要成为她生活里无关紧要的人物,讨厌也好,厌恶也罢,就是不能视若无睹。
吴小华打完小报告,回一楼客厅。
章嘉棻在沙发看书,瞄了吴小华一眼,象是报复刚刚被吴小华看到她的窘样,她刻意提起——
“妳今天的约会呢?很成功吗?”想也知道很失败,吴小华的衣着品味保证让对方很惊吓。
吴小华顿时脸色大变,眼眶泛红。
“失败了?”章嘉棻挥挥手。“算了,当我没问行了吧?其实妳中午要出门的时候,我是想叫妳换衣服的,妳平常穿得虽然朴素,但不至于让人反感,可每次妳一盛装打扮起来就非常惊悚。”失败是一定的,哪个男人受得了吴小华的奇装异服?长相不可口就算了,打扮还很怪异就不妥。
“我真的很……很……很……”眼泪落下来。
“很难过,我知道。不要哭了,我订了很多好吃的去吃吧。不过妳如果要让自己对男人更有吸引力,我劝妳减肥不要吃。”
“我不是难过……”吴小华走过来,坐下,抽了面纸擦眼泪。“我是高兴,太高兴……”
“欸?”
“张自强跟我表白,他说我长大更美了……他请求我跟他交往,我们过了非常棒的一天,我真没想到啊,原来我的姻缘在小时候就注定了,还一直到处去相亲,差点还迷信什么爱神笔记本,我有男朋友了!妳相信吗?”
“不相信。张自强该不会是改行卖保险吧?还是加入什么直销团体,他很快就会露出真面目。”
“我就知道跟妳聊这个会很扫兴,像妳这样冷漠又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女人,懂什么真爱?”吴小华瞇起眼,脸色铁青。
“我是为妳好,通常很久不碰面,一见面就示好的都没有好事。”
“对啦对啦,全世界都是坏人,就妳章嘉棻一个好人。”
“身为我的助理,妳态度很不优喔。”
“妳有什么资格批评喜欢我的男人?好像喜欢我的人就没有眼光,一定是别有所图是吗?因为我不漂亮身材不好条件没妳高就代表没人爱是吗?”
“小姐,我是劝妳小心点不要上当。”干么这么激动?
“谢谢妳的鸡婆,妳以为我不知道吗?妳希望我出丑对吧?章嘉棻,我一点都不担心,我知道那个张自强对我是真心的。还有,妳实在很爱分析我的品味跟感情,妳是不是生活太无趣了?也对,妳是很漂亮没错,但妳从不跟人交往,其实妳的恋爱经验搞不好比我还贫乏,应该我教妳才对,好了,我要去睡了,晚安。”
吴小华训了章嘉棻一顿。
章嘉棻张口结舌,竟然反驳不了,很窘。可恶,这助理也太嚣张了吧?
深夜,章嘉棻睡在席梦思名床滚来滚去,那么大的双人床,裹着那么棒的蚕丝被,心里却空荡荡。吴小华的话让她难堪,又很受伤。
她讨厌日子这么闲,闲到她怕,情愿像之前那样工作一个接一个,让她无法停下来检视自己的人生多可悲。
今晚,她又一次想起初恋情人,周诚。
她十七岁时认识的男人,大她八岁,在计算机公司上班,他们约会,热恋,然后是她父亲炒股失利,家里一团乱,当时他是她精神上的寄托。可是她为了家里的债务,和高恩洋签约,接受模特儿训练,学习美姿美仪,每天都累得要命没空约会。
他们渐渐疏远。
当她十九岁时,他二十七岁。她成为拍平面广告的小模特儿,他升上公司的小主管。他想结婚了,可是她有合约在。她渴望婚姻生活,请求高恩洋让她跟男友结婚,她愿意继续模特儿的工作,她会努力完成“彩鹤”指派的每一份工作,只求他让她结婚,她会保守已婚的秘密,她保证周诚也会守密。
高恩洋的回答是给她一份清单。
那是两年来,他在她身上的每一项投资,替她请的各种课程老师,她的置装费,这些费用加上她父亲欠高家的债务,高恩洋要她缴清,然后他可以让她去结婚。要不,他要她男友签一份借据,承担这些债务。
章嘉棻没脸叫初恋男友替她背债。
但她永远不会忘记高恩洋提出条件时,那可恶的模样。
“他真心爱妳的话,这些钱应该不算什么。”高恩洋说。
“他只是个小主管,哪有可能负责这么庞大的金额?”六千万,天文数字。
高恩洋残酷道:“章嘉棻,妳太天真了,我栽培妳是在做公益吗?我帮妳承接妳欠我父亲的钱,换来妳在“彩鹤”工作十五年的合约。妳中途跑去结婚,妳当我是傻瓜吗?妳说妳会保守秘密,记者不会知道?请问妳,咱们十五年合约满了时,妳三十二岁了,这段日子,妳不生孩子吗?妳老公愿意让妳不生孩子?妳老公那边的家人呢?能接受一个不能公开身分的媳妇?他家人也可以保守秘密?你们是不是改天秘密结婚完又要来个秘密生子?妳觉得我应该答应这么荒谬的请求吗?为什么?请问我答应妳,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章嘉棻记得自己说得咬牙切齿,她当时急着想跟周诚走,想得快发疯了,她打算不管高恩洋要她什么,她都愿意给,甚至是她的身体。
她只要把眼睛一闭,心一横,她愿意给。
果然,高恩洋如她所料,提出很下流的请求。
在那间隐密的私人办公室里,他自办公桌后起身,缓步过去,将窗帘一一拉上,遮蔽阳光,再将日光灯熄灭,只捻亮桌上那一盏黄色桌灯。
十九岁的章嘉棻身子微微颤抖,冷汗布满背脊。
他做完这些动作后,踅返她面前,拉来椅子,放她面前。他坐下,高高在上的交叠着长腿,狂放不羁地打量着她。
“所以……为了跟周诚结婚,妳什么都愿意做?如果我说,我要妳,妳也愿意?”
章嘉棻紧咬下唇,咬到渗血,尝到咸的铁腥味。
为了爱,她狠道:“我可以。”双目燃着光,她豁出去了。
而他一双黑眸,深不可测。
“好……过来……吻我。”他嗓音暗哑,如一头兽,蓄势待发,意图撕裂她。
她颤抖,三步之遥,却如千里远。她很怕,手心淌汗。高恩洋在黑暗里,看起来更强大危险,准备要狠狠地吞噬她。她第一次发现到,这平日温柔的男人,其实很可怕,她还以为高恩洋跟他爸不一样,是个好男人。
没有光。
章嘉棻心碎。
这里没有光。
自从陪父亲跪地哭求,她的世界难道就只能这样让人羞辱摆布?最后连身体都要出卖?
她渴望自由,渴望解脱,渴望爱的怀抱。
为此,她愿意,就出卖身体给这可恶的男人。
吻他吗?好,就吻他。
他要什么她都给,就当她这时候死掉了,她不要有任何感觉。
她真的走到他的面前,也真的俯低身子靠近他的脸,即使颤抖得很厉害,她也真的将嘴唇贴近他的嘴……
可是他忽撇开脸。
“我忽然觉得,六千万买妳的身体,未免太便宜妳了……况且,我要什么女人没有?章嘉棻,请妳遵守合约,等合约期满,我乐意放妳自由。对了,周诚很爱妳吧?他应该可以等妳履约完毕,反正到时候妳三十二岁,也还年轻。”
章嘉棻气到把嘴唇咬破,血不断地从那漂亮的唇渗出。她颤抖,这次不是怕,而是愤怒。
高恩洋说:“相信章嘉棻三十二岁还会是很美的女人……值得他等。”
“我恨你。”她说。
那之后,章嘉棻没有跟周诚结婚。
那之后没多久,周诚转调美国,最后一次联络她,是告诉她结婚的喜讯,他认识了一个热情活泼的美国女子。
章嘉棻死心。
再也没有给高恩洋好脸色看,从此以折磨别人为乐,因为她没有幸福,她错过了,被现实葬送。所以嫉妒别人的爱情,所以喜欢嘲笑别人,嘲笑他们的俗气,嘲笑他们的个性,什么她都爱嘲笑,其实最可笑的是自己,她知道,不管如今有多成功,她真实的感受是失败的。
不管高恩洋之后有多面目和悦,她都不会忘记他有残酷狠厉的一面。
从此她再也不会给他任何机会嘲弄她,她誓死与他为敌。
她恨高恩洋。
所以她要很强。
她没有任何比他强的筹码,只剩下一颗很强的自尊心。
高恩洋今晚和第N任女友分手了。
张兰儿哭得肝肠寸断,他却没感觉。他太麻木吗?不,是不够爱她。他不断地换女伴,希望换到有个人可以让他不想换为止,但为什么抱过再多女人,吻过再多嘴唇,内心那如火焰般焦灼的渴望只有更厉害,而没办法止息?他还是想要章嘉棻。要那个从不感激他也不给好脸色的女人。
他喝酒,躺在沙发上,品味孤寂的夜。
想象章嘉棻此刻在做什么?
她睡了吗?睡得好吗?
他想关心她,但心里知道那只会惹来她的不悦。他们之间的裂痕,已难痊愈。
高恩洋喝掉一整瓶威士忌,情绪恶劣。拿来电话,按下那组号码,电话响很久,然后,传来她冷冷的声音。
“很晚了,你知道吗?”章嘉棻不高兴。
“我睡不着,要陪我聊天吗?”
喀!她挂电话。
他又打去,响很久,她接起,不耐烦道——
“我知道了,要聊对吧?好,我陪你聊,谁叫我们家欠你钱,随便你要怎样我都只能接受,说吧,你想聊什么?聊你的事业?聊你的感情?还是聊你伟大的糟蹋我人生的新计划?”
他还是笑,只是,为什么眼眶很热?为什么心头很酸?
“我想聊……爱情。”
“呵。”她嗤之以鼻。“高恩洋要睡什么女人没有?跟我聊爱情?不觉得太好笑了吗?”
“妳……还爱那个周诚吗?”
“有时,我真希望有枪,可以杀你。”被他葬送的爱情,偏偏他还要残酷地提醒她。
“我可以弄一把给妳,我怀疑妳真的会开枪,我不相信妳有这么恨我。”
“你弄来,我证明给你看。”
“妳真的……活得这么不开心?”
“砰。”
“砰?”
“我想象我已经一枪杀死你。”
“……”很好笑,他心窝真的有痛感。
“很过瘾。”她说。
“跟妳聊天真愉快。”
“晚安,希望你明天不要醒来。”意指他死了更好。
高恩洋挂上电话。他是自讨苦吃,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有时,他也希望,明天不要醒,死了算了。
可是有时,只是看见她,就有活下去的勇气,一种活着真好的感动,只要她存在着。
拿遥控器按下音响,在沙发躺下,他忍受酒精带来的晕眩感。
信乐团声嘶力竭,唱着〈死了都要爱〉。
高恩洋苦笑,眼眶潮湿。这歌,真贴近他的心啊,越听,越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