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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铮铮铁骨

曲宫背着李斯,不禁也笑了:“我一直以为蒙大将军没有幽默感。李大人,当年你背着我跋山涉水来投奔大秦国,今天我却背着你离开,不知你有何感想?”

病患缠身的李斯伏在曲宫背上,瞅着连绵不绝向前移动的队伍,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严寒和疲劳使张唐几欲晕倒。

王绾和冯去疾连忙更紧地挟住张唐。

王绾:“大帅,您还撑得住吗……”

张唐喘了几口粗气:“……我大秦国的军人……从不说不……老夫……老夫……不会倒下……王相、冯相……我们千万不能制造绝望的空气……否则……否则大伙儿都会崩溃了……”

冯去疾:“您放心,尽管被放逐,大伙儿依然不失为大丈夫。”

张唐点了点头:“……大丈夫……在任何环境中都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勇往直前!”

北风呼啸。

杨端和走出队列,向王贲拱了拱手:“王大将军,在下有一个请求……”

王贲启了启唇:“请讲。”

杨端和:“风雪泥泞,道路难行。请您调拨马匹,给老弱病残行个方便。”

王贲沉默。

桓齮跨出队列,指着王贲大叫:“王贲,他娘的别翻脸不认人。大秦国军队连俘虏都优待,何况我等是无罪的罪人。我们是在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你骑的马还是老子送你的,你忘了吗?”

王贲下了马,在雪地上来回踱了几步,十分复杂地瞅了瞅杨端和与桓齮,转身用背对着他们。

桓齮踢了一脚雪,挥拳欲往前冲,被杨端和紧紧抱住。

一名将军跳下马,向两人抱了抱拳,小声地道:“杨大将军、桓大将军,军令难违,请别为难王大将军。王大将军已经吩咐弟兄们每隔三十里地为诸位大人预备了充足的酒食,还有火烤……请继续往前走吧。”

桓齮和杨端和对望了一眼,放下了拳头,转回队列中,前后传送消息。

王贲望着凄迷的旷野,心情万分沉重。

一名将领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到王贲身边,向他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王贲脸色变了几变,缓缓转过身来。

屠雎、任嚣等几十名被驱逐的将领被武士们五花大绑押过来在王贲面前跪下。

王贲异常复杂地扫了众人一眼,做了一个手势。

武士们退后一步,抽出了剑。

屠雎抬头大叫:“王大将军,弟兄们不是想逃跑,是不想离开这片誓死用鲜血和生命捍卫的土地啊!弟兄们都是您的部下,难道您还不明白弟兄们的心思吗?”

任嚣亦大叫:“老子是大秦国的军人!要死就让老子死在战场上!”

被驱逐的官员们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

王贲脸上的肌肉跳了几跳,颤抖着抬起了手臂。

李斯从曲宫背上跳下来,挤出队列,不顾一切地滚爬到王贲跟前,站起来抓住王贲的手,竭力挤出一个短促的笑:“王大将军,屠雎、任嚣等将军从来不曾逃跑,他们只不过是去遛遛狗而已。”

王贲紧盯着李斯的脸:“狗呢?”

李斯喘了一口粗气,转过头:“狗呢?”

屠雎和任嚣对望一眼:“什么狗?”

曲宫走出队列,悠然地道:“在这种天气,母狗通常都在窝里哺育狗仔,公狗在外面觅食。狗的天性如此。”

李斯扭回头,瞅着王贲:“王大将军,不知曲大人的见解是否正确?”

王贲:“也许吧。可是有时候人不如狗。”

李斯:“哪方面?”

王贲闭了一下眼睛:“我不是哲学家。”

李斯:“那自然你也不是刽子手。”

王贲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李斯,你的口才很好,但不必把每件事都说穿。他娘的放开我的手。”

李斯放开了手。

王贲做了一个手势。

武士们挥剑砍断了绑在屠雎等人身上的绳索。

李斯回转身冲曲宫笑了笑,向前走了一步,扑倒在雪地上。

秦国国都 咸阳

一间陈设典雅的室内,白须垂胸的鞠武坐在朦胧灯火下抚琴。

隔着一道珠帘,须发杂白的太子丹和柔美可人的季文依偎在一起,烤着一盆火,欣赏着窗外在夜幕中飘舞的雪花。

季文:“殿下,此时此刻,燕国肯定也在下雪。我想那儿的雪景一定比咸阳美。”

太子丹:“嗯。”

季文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何时才能够回国?到那时,你是否会带我一起走……”

太子丹沉默。

季文轻叹了一口气:“你哪怕是骗骗我,我也会觉得很开心。可是你从来不骗我。我知道我们不会有完美的结局。你是燕国的太子,我是一个下贱的娼妓。我们同顶一片天空,却是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的人。既如此,还奢望什么呢?”

太子丹捏了捏她的手,闭上了眼睛。

季文从他手中轻轻抽出手,起身向前关上了窗户,走到珠帘前偏过头来:“如果你需要我陪你过夜的话……”

太子丹闭目不答。

一丝伤感从季文脸上滑落。她强忍泪水,掀开珠帘走到外室冲鞠武笑了笑,拉开门走出去,关上门消失在夜幕中。

太子丹缓缓睁开眼睛,眼眸中迸出痛入骨髓的悲哀,一闪即逝。他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向前掀开珠帘走到外室,在鞠武对面坐下,倒了一杯酒呷着,听鞠武弹琴。

一曲终了。

鞠武手按琴台,抬眼递给太子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老朽抚的这首曲名叫《北风》,殿下以为如何?”

太子丹:“在燕国时,曾听有名的琴师高渐离弹奏过。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我以为《北风》柔美动听,《南风》却多有豪放之意。相较之下,我比较喜欢《南风》。”

鞠武:“据说几百年前名动天下的音乐大师师旷为了演绎好《南风》,不惜熏瞎了自己的眼睛。你认为值得吗?”

太子丹:“一个人执着于自己的追求,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

鞠武抚了抚胡须:“可是很多追求到头来都没有意义。尽管过程都值得回味。”

太子丹:“人的一生若有一些值得回忆的东西,应该是很值得庆幸的事。”

鞠武:“回忆给人带来的往往是痛楚,不是欣慰。”

太子丹:“据说只有善于过滤痛苦的人,才能品味到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两人相对而笑。

鞠武:“季文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能让一个风尘女子倾心爱恋的男人,必然很不一般。”

太子丹:“我不过是一介浪子。”

鞠武抚了抚琴:“音乐之所以动人,是因为音乐是自由的;浪子之所以漂泊,是因为凡是浪子,都有两颗心。”

太子丹:“两颗心?”

鞠武点了一下头:“一颗埋藏着对故土深深的眷恋,一颗不甘寂寞地远飞。”

太子丹持杯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恢复了平静:“有多少人有资格被称为浪子呢?”

鞠武:“你不觉得眼下被秦国所驱逐的人,都是浪子……”

太子丹放下酒杯,又端起来:“我只知道婊子无义,浪子无情。”

鞠武:“很多时候恰恰相反。”

太子丹一口喝干酒,放下了酒杯:“这个世界本来就充满了太多误会。”

鞠武看着他给酒杯斟酒:“可酒终究只能是酒,不会变成蜂蜜水。”

太子丹瞅着杯中的酒:“您说的对。您一贯都很清醒,是否是因为从不喝酒的缘故?”

鞠武:“不。只因为老朽碰巧也是一个浪子。”

太子丹抬眼望着他:“浪子究竟是什么人?”

鞠武:“创造这样那样的奇迹的人。“

沉默。

半晌,太子丹呷了一口酒,皱了皱眉:“那么嬴政为何要把许许多多能创造奇迹的人都驱逐了呢?“

鞠武:“他想创造一个奇迹。”

太子丹:“什么奇迹?”

鞠武:“他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惟有大秦律法是至高无上的。效忠或反对这部法典的人,都掩盖不了这部法典的光辉。这部法典可以使懦弱的人成为驰骋沙场的勇士;可以使妇孺誓死效忠国家;可以使不同阶层的人为了民族的振兴倾尽所有。这部法典可以源源不绝地为国为民造就有用之才!”

太子丹呆了一呆:“能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