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欲望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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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针锋相对(2)

孙庆仍在“畅所欲言”:“对企业家的不尊重,是对经济环境的最大破坏,这样做的结果是:八家临河排位最靠前的私营企业集体迁走,临河今年的经济增长负数已成定局,别人在大踏步前进,我们却在大踏步后退,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沈书记当年创下的辉煌,就会在我们手里变成历史。同志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谁丧失机遇,谁就是临河的千古罪人。”

许多人忧虑地点头。

刘沉说:“我在这里给大家通报个消息,这八家企业,其中七家明确表态是受了某些人的煽动,决定留在临河继续创业,至于剩下的那一家,哼,老板因为涉嫌犯罪,在逃跑时被警方给逮捕了。”

沈均、孙庆的眉骨同时跳了一下。

孙庆把牙一咬:“即便如此,临河的名誉也全给毁了。还有,你刘沉为了自己能早日当上市委书记,不惜强迫私营企业集资搞临河大道这个政绩工程。”

刘沉这一下倒冷静下来:“交通是临河发展的瓶颈,临河大道不但要修,而且,越早修越好。我到什么时候,都坚持这个意见。”

孙庆说:“你一个腐化堕落的人,怕是想在临河大道上最后赌一把吧?”

马长路说:“孙庆同志,你说这话,有证据吗?”

“我不但有证据,还有证人。”孙庆狞笑着手一指坐在刘沉身后的何燕:“刘沉同志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威胁利诱,强迫何燕同志和自己长期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

这件事,在临河早就有议论,大家都在心里希望刘沉能给大家一个解释。

刘沉沉默着,是非自有公论,他想让何燕把两个人相爱的真相说出来。

孙庆以为刘沉被击垮了,得意地说:“何燕同志,是不是这情况?”

这一刻,何燕如果手里有枪,肯定会朝孙庆扣动扳机的。昨天晚上,她和孙庆从沈均那里出来后到了森海酒吧,以送为名,不顾她的极力反抗,孙庆再次强奸了她。她清楚刘沉沉默的意思,更清楚自己把白向伟、刘沉甚至更多的人刚才已经得罪了,还相信有沈均在后面撑腰,白向伟、刘沉过不了这一劫,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这时她从沈均、孙庆他们早已驶进汹涌波涛之中的欲望之舟上跳下,只有淹死这一条路。她盯着刘沉熟悉的背影,心一点点冷漠起来。

“有,是有这一回事。当时,我提拔局长刚刚考核过,正在个人发展的关键时刻,他给我打电话,说如果我不同意,就不让上常委会研究。”

刘沉痛苦地慢慢把眼睛闭上,稍倾,慢慢地站起来,默默地把桌上的本、笔收到包里,说:“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坐在这里开会了,回头,我会向市委、省委正式请求处分。”

孙庆止不住心里一阵狂喜,现在,他的目标可以说实现了一半。

白向伟从惊愕中醒转过来,收到宁远发来的短信:

肖书记是陪中纪委领导一道来的,熊灿、唐西平已被移交到省专案组。

难道省委觉得时机不成熟,想保沈均?怪不得他那么沉得住气,这边把临河市委常委集中起来,那边下手,沈均的老辣和操作能量,远不是自己和刘沉所能估量出来的,他深悔此前犹犹豫豫没能及时向肖光汇报以取得支持。

沈均声音焦如木炭:“白向伟同志,你是大班长啊,要带头开展自我批评,没有什么情况需要向会议说明的吗?”

这哪里还是民主生活会?白向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选择反击。

“今天民主生活会的主题,开始时沈均同志就代表省委宣布了,希望大家不要跑题。我在这里宣布个情况,”他从包里抽出一份装订好的材料:“杨小兰是个好同志,她没有遵照某些人的指示,把‘5·22事件’现场提取的水样给销毁掉,而是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给保护了下来,她生前在抢救室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没有坏良心。’还是请钱司长通报一下化验结果吧。”

钱明军掏出材料,说:“具体的数据,我就不念了,我只说明一下和这次会议相关的情况。从水样的浓度看,就是三个瑞雪公司同时直排,也达不到。其中有些化学元素,更是只有造纸、印染、镀金等行业才有。”

何燕猛地站起来:“钱明军,你是北京下来的也不能信口乱讲,分明只有环保局的一份水样,哪里会又跑出来一份水样?”

钱明军从包里把水样取出来,放到桌子中间。

“大家看,这就是杨小兰同志保护下来的水样。从这一点上看,白向伟同志和刘沉同志的慎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死盯着水样,好像不相信自己眼睛的何燕,突然神经质地哈哈大笑起来,在众人的怒视中,她突然也从包里掏出一瓶水样,手指着:“你们看,你们看,那一瓶的标签是用微机打印的,而市环保局这一瓶,是杨小兰亲手填的——字迹是不怕鉴定的——到底,哪一个更应该相信,不言而喻。”

白向伟、钱明军都没有料到这一点,对视一眼,一时竟找不出辩解的话来。

孙庆冷笑:“白向伟同志,你这样做,也可算是煞费苦心了。”

白向伟气愤地说:“孙庆同志,你不会怀疑我也想包庇林若诚吧?”

孙庆说:“我当然怀疑。”

马长路说:“你有什么理由吗?”

孙庆说:“理由?白向伟的儿子丁涛,就在林若诚的瑞雪公司当副总经理,‘5·22事件’发生后,林若诚不但在北京送丁涛豪宅,还给了他瑞雪(南方)公司30%的股份,这够不够白向伟替林若诚办事的理由?”

刘兆和说:“孙庆同志,如果没有证据,你这就是人身陷害。”

孙庆胜券在握的神气:“证据不需要我拿,已经有下岗工人联名反映到了中纪委,到时候,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我替白向伟同志说明的一点是,丁涛从小跟的是白夫人的姓。”

马长路鄙夷地:“你讲的下岗工人,是哪个厂的呀?”

孙庆说:“远方日化厂。”

马长路说:“你就这么肯定?”

孙庆说:“远方日化厂这个老名牌国有企业,与瑞雪公司一墙之隔,林若诚当年又是从那里被撵出来的,想挤垮这个最直接的竞争对手也好,想报当年的一箭之仇也好,都是题中应有之意。白向伟同志和林若诚之间达成的交换条件中有没有这款,只有等省纪委来揭秘了。”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这时,有人打来手机,白向伟随手打开,是请“病假”的江新打来的。

“白书记,出事了,林若诚被人绑架了。”

“具体点!”

“歹徒挟持人质乘出租车逃跑,被堵截后,弃车逃到七楼一户居民家里,通过喊话,放了家里的祖孙两人。居民楼已被包围,防暴支队也已赶到现场。”

“无论如何,要确保人质安全。”白向伟果断地站起身来:“沈均同志,市里发生恶性绑架案件,我在没有被‘双规’之前,还有权宣布暂时休会吧?”不等回答,匆匆朝外走去。

身后传出沈均的声音:“这里发生的一切,回省城后,我会如实向肖书记汇报的。”

走到大楼门口,他的车子速度很快地开了上来。宁远麻利地跳下来把车门拉开,不等身子坐稳,就催促司机开车。

好的秘书和首长的心是相通的,白向伟是真信了这一点。

汽车飞一样到达出事地点,警方已经封锁了现场,白向伟分开人群走过去,看到肖光正和江新站在一起,不知怎么的,心头猛然一松,这么说,沈均根本就不知道肖光已经紧跟着到了临河,会上的一切,也都是他一手在操作的。

肖光用力和白向伟握了一下手,白向伟心里一热,知道肖光还是信任自己的。

“向伟同志,你要有北方、临河两级班子发生政治地震的准备。”

这时,沈均、孙庆也匆匆挤了进来,肖光不再言语。

白向伟望去,被无数眼睛和枪口瞄死的顶层东侧的阳台和窗户全都紧闭着,高音喇叭大声要求歹徒不要伤害人质。

“你要想清楚,所有的路口,全都被警察封锁了,只有马上自首,才能得到宽大处理。”

楼上,丁点动静全无。

喊话仍在继续:“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讲出来……”

沈均上前伸出双手,肖光目光转到楼上,装做没有看见,沈均窘然地把手收了回去:“肖书记,您也赶来了?”

“我是陪中纪委张书记来的。”

“是啊,这里发生的情况,的确非常严重。我正要赶回省城向您汇报呢,您看是不是……”

“沈均同志,你的汇报和人质的生命安全哪个更重要?”

沈均瞥了白向伟一眼,不顾一切地说:“有些同志的问题已经暴露,我是担心会趁混乱……”

白向伟转过身来目光坦然地:“肖书记,省委不会相信我白向伟趁混乱逃跑吧?您要是放心,尽管去处理别的事情,这里由我来指挥。”

“好吧,记住确保人质安全,我去听沈均同志的‘重要汇报’,孙庆也一起去。”肖光要走,又转过身来:“给临河市委吃颗定心丸,邓娅在广州被省公安厅抓获了,骗走的钱,也全部追了回来,他们的灵敏度,比你们高,行动也比你们快啊!”

白向伟激动地握住肖光的手:“感谢省委、感谢省厅……这可都是老百姓和机关干部的血汗钱。”

肖光理解地拍拍他的手:“如果,楼上的歹徒跑了,省里是不管的,哪怕到天边,你白向伟同志也要负责给我抓回来。”

肖光和沈均刚离去,白向伟就收到了宁远发过来的信息:

唐西平、熊灿包括项小明,全都交待了。

白向伟隐约猜到肖光讲的政治地震是什么了,但他现在首要想的,是如何成功解救人质。当地最富的人遭绑架,一旦出现不测,明天一早,肯定是全国各大媒体都要关注的新闻,临河刚刚经历过私营企业集体搬迁的风波,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他“啪”地把手机合上,江新、闫明见状赶忙上前汇报。

江新说:“绑架人质的是远方日化厂的下岗工人,叫刘林,谈判专家隔着防盗门和他通话,嚷嚷着是林若诚把远方日化厂给挤垮了,提出让他给远方日化厂的下岗工人,每人补偿一年的工资。”

白向伟说:“这个要求倒很特别,对他自己呢?”

江新说:“这倒没提什么。”

闫明故作聪明:“是一个充英雄的二杆子。这人是刘芳的弟弟,叫刘林,上次远方闹事也是他挑的头。”

白向伟说:“事情发生的起因是什么?”

江新轻叹了口气,说:“小时候刘芳的父母整天忙着上班,跑乡下照顾老人,根本就顾不上管他姐弟俩,实际上刘林是她带大的,刘林对她的感情非常深,甚至可以说超过了父母,他知道刘芳喜欢林若诚,也希望姐姐早日找到幸福,谁知道林若诚另外爱的有人,刘芳是个刚强的女孩,独自回到家里伤心,刘林知道后,就动了报复的念头。”

“希望大,失望大,姐弟俩开始就存心想傍大款。”闫明抢着插话道。

江新忍不住发火:“闫副局长,请你自重!”

受过专门训练的两个谈判专家,懊丧地从楼里走出来:“没办法,真没办法,他死活都不再接腔。”

白向伟说:“人质会不会已经遇害?”

年龄大一些的谈判专家说:“听声音,歹徒的情绪也还算稳定,短时间只要不受到外界强刺激,应该不会加害人质。”

白向伟对江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刘芳现在在哪里?”

江新不满地:“还是让我们的闫局来说吧。”

白向伟不置可否,目光盯着楼上。

闫明却把这看成了表现的机会:“我怀疑刘芳与案子有牵连,暂时把她关了禁闭。”

白向伟在会上郁积的愤恨终于喷发出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马上把人放出来见我!”

闫明诺诺着去了。

很快,刘芳车开得像旋风一样冲到跟前。路上,她脑子里不时闪出柳山被闫明枪击的画面,心里一直揪得很紧很紧。

“白书记,江局,刘林肯定是一时冲动,我保证能劝他出来投案自首。”

闫明说:“你还是案件的导火索呢!进去后,万一也想不开怎么办?”

刘芳说:“可我还是警察!”

白向伟点点头,“警察”两个字,让他最后下定了决心:“刘芳同志,你有确切把握吗?”

刘芳点头:“有。”

闫明说:“你们两个什么关系,不会是想姐帮弟脱逃吧?”

刘芳鹰一样倏然出手揪住闫明的衣襟,一字一句地说:“闫明,你要是不怕死,就和我一块儿进去。”

江新严厉地说:“刘芳!”

刘芳把手松开,眼圈霎时全都红了。

江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闫明同志,我们不能因为这一件案子,乱了全局的手脚,市文明办李主任早上给我打电话,明天要来局里检查创建工作,你现在就回去,组织局里的剩余人员和家属,带头彻底打扫办公楼和家属区的卫生。”

闫明拿目光去望白向伟,白向伟根本就不予理会,只好扭头甩手走了。

白向伟说:“刘芳同志,如果不信任你,也不会通知你来了。你进去做工作可以,但你必须当面给我做出两点保证:一是绝对保证你自己的安全;二是绝对保证人质的安全。”

“白书记,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知道什么是以大局为重!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你讲吧?”

“能不能把防暴支队的人全撤下来?”

白向伟想了一下,说;“不能。但我可以命令他们取消瞄准。”

刘芳感激地点头,“啪”地敬了一个礼,快步朝楼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