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丽说着,伸舌头舔了舔嘴唇,这动作十分性感,看得李卫汉全身一热。他掏出一支香烟,哆嗦着点着了深吸一口,遥遥朝杨天丽喷去,透过烟雾看女人,便有了雾里看花的奇妙。
无论哪个时代,爱情总是常说不衰。
虽说进入新的世纪后,情书已成了古董货,收音机里的点歌祝福可以让成千上万的人分享原本属于两个人的爱意;电视上的爱情速配正成为时尚,快餐简单便利,用不着像煮大菜那样需要火候、佐料及厨艺;网络时代的爱情则更是现代人的化妆舞会,也许真正的爱情已死,这才鼓动着人们在网络上虚拟爱情游戏,毕竟这里边无关门第、学历、金钱甚至年龄与性别。它只需学会掩饰。
可不管现代爱情故事如何地媚俗、如何地做作、如何地波澜壮阔,有那么一小撮人总还是愿做世纪末的爱情守望者。虽然在常人眼里,像杨天丽这种在商海中日夜搏杀的女性,是注定没有太多时间、精力与热情去跟人生死相许的,但她自认与李卫东之间的情感,绝不是一场简单的流星雨。
她这样的女人,并不一定欣赏《泰坦尼克号》中杰克与露丝的生死恋的轰轰烈烈,却一定会去迷恋《廊桥遗梦》里,罗伯特和弗朗西丝卡用短暂的相聚与长久的分离所编织的,美好而又痛苦的记忆。弗朗西丝卡在电影里反复说:“我没去过巴黎,但这并不表明我不想去。”同样,现代都市人也许已经忘了什么是爱情,但并不代表它就不再存在。
她和他第一次相见,恍如一梦。
那个夏天,二十六岁的杨天丽风尘仆仆地由南方来到了这个海滨城市。当时的绿岛正处于兴建期,一些高大的建筑物还没有拔地而起,港口来往的船舶也没现在频繁。但是那股子新兴气息正日益由内向外辐射,激起了居民内心的骚动和渴望。
那天,她在城西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房间设施确实够简易的,甚至没有淋浴设备,后来在一个女服务员的指点下,杨天丽去了距旅馆不远的一家澡堂,才总算洗尽了身上的征尘。
下午一觉醒来已是晚上八点。在去楼下吃饭时,杨天丽就跟指点她去洗澡的那个服务员拉上了家常。从她嘴里得知绿岛服装厂的厂长叫李卫东,刚刚接任不久,年纪大概有三十七八岁。而这个厂由于前几任厂长领导无方,一直在亏损,在绿岛属于老大难企业。
杨天丽在来绿岛之前,对于绿岛服装厂及李卫东的事多少也有些了解。亏损对国家、对服装厂职工来说是个灾难,但却会给杨天丽带来机会。从一条濒死的鱼嘴里夺食,要比从生猛海鲜那里分一杯羹容易得多。从女服务员嘴里得知,李卫东精明能干,有魄力,她对于明天将面临的谈判不免又少了几分把握。她倒希望遇到个尸位素餐的厂长,那样子才可以用财、色攻关,从中攫取属于她的最大利益。
须知,杨天丽此时涉入商海并没多久,心里又挟持着对男人的恨,在商言商,对一些事的处理是不择手段的。她没有太多的资金,没有太多的关系网,也没有太多的猎杀经验,靠的只是义无返顾的勇气和父母所赋予的姿色,所以只能奔走捷径。如果说,明天所要面对的谈判对手——那个李卫东果真精明干练,又具有高度的责任感,还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必然成为一块她难啃的硬骨头。这是杨天丽此行所最不愿见到的。
第二天一早,简单地吃过早点,杨天丽精心地打扮起来,穿一袭无袖的黑色连衣裙,料子很薄,隐隐约约地透射着性感,长发则用黄色的缎带扎结。
八点整,她到了绿岛服装厂。厂子在立交桥的南端,占地二百多亩,尽管大门看上去有些破旧,但地面却打扫得很干净。
两扇铁门都敞开着,登记室门前并没有人值班。杨天丽对司机说,一直开进去。
出租车在大门右侧的一幢两层楼前停下,那里停着辆车,一个司机模样的人正跟一个穿警卫服的年轻小伙子在做检修。看到她跨出车门,警卫大声问:“你找谁啊?”
“我是来谈业务的。”杨天丽边说边打量面前这幢有些破旧的办公楼,“找你们李厂长。”
警卫用卫生纸擦了把手说:“你得登个记,这是规矩。”
杨天丽点点头,跟着他朝值班室走去。这时,她听见嗒嗒的脚步声,转头就瞟见从那幢旧楼里走出三个人。当先的那个穿浅黄色小格衬衣、深蓝色西裤、黑色皮凉鞋;长方脸,眉毛很浓,眼睛特别有神,跟杨天丽的眼光一触,竟如X光一般具有透穿的威力。他已不再年轻,但成熟沉稳中更具男人的魅力。
杨天丽跟着警卫已快走到值班室门口,隐约听那人说:“老霍,可以走了吗?”
跨进门去,透过玻璃窗,杨天丽看见他跟一个戴眼镜的秘书模样的人坐进了吉普车,另一个跟他年岁差不多,穿黑衬衣、白肥裤的男人则朝车里挥挥手。吉普车开动了。
警卫将登记表和圆珠笔推了过来,杨天丽还没拿起笔,吉普车已驶过门口,她一抬头,又接触到那个男人深邃的目光,就在交错的一瞬间,她心里奇怪地泛起一阵波澜。
“请问……刚才坐车走的那位是谁?”她问警卫。
“我们李厂长啊!”
啥?杨天丽急了:“他出去了怎么办?我正有笔业务要跟他谈呢!”
“你别急,也许李厂长一会儿就能回来。”警卫看到外面那个穿黑衬衣的男人,忙道,“这样吧,我去给你问一下。”跑出去喊住了那人。
杨天丽看见他跟那男人嘀咕了几句,然后那人的目光就投了过来,他们一前一后朝值班室走来。
一进门,那警卫便抢先介绍道:“这是我们厂的供销科李科长,你有什么事可以先跟他说说。”
李科长冲杨天丽点了下头,“小姐贵姓?”
“免贵姓杨,是王铭周老板介绍来的。”
听了这话,李科长脸上浮出几丝笑意:“是王经理啊!我们交情很深的。”眼睛迅速地在杨天丽前胸、大腿部位扫了几下,让她觉着那眼光就像蚂蚁一样,爬上爬下。
“来吧,杨小姐,咱们到我办公室去谈谈。”他朝门外做了请的手势,便先走了出去,“王经理现在还做服装生意吗?”
“做,规模比以前还大了。”
李科长突然噗地笑出了声,“买卖做大了,不知他身边的小蜜多了没有?”
杨天丽听了这话,浑身不舒服,这男人果然邪乎,“这是人家王老板的私事,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噢?”李科长转头瞧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怎么,杨小姐不是替王经理做事的吗?”
办公楼的楼道阴暗,倒削减了几分燥热。“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做生意。”
“原来是杨老板!”李科长打了哈哈,“不用说,你也是做服装生意的了?”
“对,我这次来绿岛,就是想跟贵厂联合做笔生意。”
“好啊,不瞒你说,我们厂就等着米下锅呢!”说着话,已上到二楼,进了供销科。里面隔成两间屋,两个女业务员正忙着清理账务,见二人进来,抬头招呼了声。
李科长引杨天丽走进里屋,里面设置简陋,一张黄色的写字台,一张木椅,是科长办公的地方;一组旧沙发,一个大理石茶几,是待客的地方;除此之外,墙角只有两组绿色的保险柜了。
“坐,坐!”李科长拿起暖瓶,给杨天丽倒了杯白开水,又递过一张名片来。杨天丽接过一看,见上面写着:绿岛服装厂供销科科长李卫汉。
杨天丽的眉毛挑了挑,笑问:“李科长,不知你跟李卫东李厂长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大哥!”李卫汉笑眯眯地说。
杨天丽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声音也显得更娇怯,“这么说,我今天是碰着贵人了?”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倒更喜欢在你我之间用另一个词。”李卫汉歪着头说:“缘分。”
“不错,是缘分。”杨天丽说着,伸舌头舔了舔嘴唇,这动作十分性感,看得李卫汉全身一热。他掏出一支香烟,哆嗦着点着了深吸一口,遥遥地朝杨天丽喷去,透过烟雾看女人,便有了雾里看花的奇妙。
杨天丽啪地打开皮包,掏出了本子,“李科长,我想让贵厂……”
李卫汉慢慢摇头,“叫我卫汉。”
“好的,卫汉!”杨天丽冲他妩媚一笑,“我想在贵厂订做五千条马裤,两个月后交货。”
她把一纸账单递给李卫汉,上面清楚地列着所用布料的颜色、尺码及做工要求。李卫汉拿出计算器拨弄了一阵,“你准备每条出多少钱?”
“18块5,那伍角钱是你的。”
“不行!”李卫汉摇摇头,“料钱就得14元,电钱、机器磨损、工人工资若只摊4块钱,是很划不来的。”
“对于一个急等着米下锅的服装厂来说,没有什么暴利可言,目前只有维持现状这一条路可走。”
“可这差价也太离谱了。”李卫汉晃晃手中的单子,“你这个报价要是说给一些大厂老板听,简直就是一种侮辱。说穿了,你也只能来榨榨我们这小服装厂的血汗钱吧!”
“好了卫汉,冲咱俩的交情,我再退一步。”杨天丽竖起一根手指,“再加上一块钱,多一分也不行了。”
“你这还是让我们吐血啊!”李卫汉故意叹了口气,走过来挨着杨天丽坐下,“杨小姐,我要是帮了你大忙,你准备怎么谢我?”右手轻轻搁在她的大腿上。
这种事杨天丽经历多了,也早麻木了,“那要看合同什么时候签了。”
“还得等等。”李卫汉嘴里的热气已喷到了杨天丽的脸上,“得等到我的厂长大哥回来商议一下。”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概要等到明天上午吧!他今天去了省城。”
他的手已伸进了杨天丽的裙子里,她终于不能忍受了,呼地站起来,“你李大科长难道就做不了主吗?”
“那当然了,我又不是厂长。不过,我大哥向来是尊重我的意见的。”李卫汉说完,又涎着脸道:“怎么样,中午我请你吃饭。你住哪家宾馆?”
“还是由我来请吧!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得好好谢谢你!”杨天丽语气不无讽刺,但对方并不计较。
“那也好,晚上的东道就由我来坐。”李卫汉美滋滋地说,自觉鱼儿已上了钩,晚上有好戏唱了。
真是个龌龊之徒!杨天丽心里冷笑。她已打定主意,在没签订合同之前,她是不会让李卫汉碰她一下的。刚才那点小甜头只当给狗喂了点食。
第二天上午九点,她果然见到了李卫东。
跟某些大企业领导的办公室相比,李卫东的办公室虽然简朴了些,倒是有品位得多。单单只是墙上的那幅西洋油画,书柜里的几十本文学名著和哲学著作就使得杨天丽肃然起敬。但转念一想,谁知道这不是在做个样子给外人看呢?他弟弟李卫汉人品如此低下,作为兄长,他又能好到哪儿去?
李卫东还是昨天的装束,但胡子重新刮过,头发打了摩丝保持着发型。应该承认,这是个整洁的男人,杨天丽打心眼里欣赏他这一点。
“杨小姐,你好!”他的声音洪亮,干脆有力,这能够使他在大场合中压住阵脚,从而脱颖而出。两人握了握手,杨天丽立刻感受到了他掌心的热量,那手白皙纤长,具有艺术家特有的触觉,除了热情外,还让人领受到他的力度。
他果然跟李卫汉有血缘关系,从眉眼、鼻子上都能看出对方的影子。但就气质上来说,李卫东显得更稳重沉着,一滩污浊的油和一潭深水的区别也正在这里。
“我叫杨天丽,从D市来的。”
“李科长已跟我提起过杨小姐了。”李卫东坐回他的办公桌后,笑问,“听说你手头有一份订单,需要跟我们厂合作?”
此时,厂长办公室里只有他俩。之前,杨天丽谢绝了李卫汉的陪伴,她认为自己单独跟李卫东谈要简单得多。一个男人也许十分看重兄弟感情,但并不表明他愿意看到自己的权力受到制约。特别是在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前,大男子心态反会导致他做出相反的决定,以此表明他的独断独行。当然,私下里让他们兄弟间先透透风,过滤过滤意见却是相当有必要的。
“是的,我想让贵厂为我赶制五千条马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