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个星期就过年了。公关上班的人少了许多，很多人回家过年，据说年后有准备到南方去的，也有要换个场子的。冷森要我抓紧对公关培训，好像我说两句好话，她们都能回归似的。
从销售业绩来看，金晓柔隐隐有超越梓潼的趋势。这和冷森的帮助分不开。现在银国上下都知道，冷森自己的客户已经快被金晓柔全部接手。很多主任表示不满，反应最大的是梓潼，她不止一次公开说，银国太黑暗了，要带着公关转场子。甚至在主任例会的时候，梓潼也带头发难，质问冷森是不是涉及不道德交易。这次是我后来做会议记录的时候自己加上的，梓潼的原话太难听，不适合落在书面上。听说董事会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找过冷森。冷森的地位和威信受到严重打击，连小小的楼面经理都可以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我闲吃萝卜淡操心，为他的前途忧虑。甚至想，要是实在不行他可以跟金晓柔挑明关系，认真地谈恋爱，总好过现在厚颜无耻阴不阴阳不阳地胡混吧！
不过貌似冷森同意，金晓柔也未必愿意。这个堪称妖孽的女人，逢场作戏习惯了，也看不出是真是假。客人来了，她挽胳膊靠肩膀摸大腿，撒娇发嗲混小费，朋友来了，她这套也照做不误。甚至跟冷森在一起的时候——这部分是我的假想，估计也偏差不到哪里，一个人习惯了用一种方式来对付外界，久而久之，想改过来也难。
有些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天才的化身，预想这叫一个准。这边刚意淫完金晓柔和冷森之间夹生的情感关系，那边就已经吵了起来。
金晓柔可不是一般妇女，声音大得像炸雷，一副老娘敢做就敢当的架势，办公室门紧关着，走廊里背景音乐唱着，都挡不住她尖锐的声音穿透每个人的耳膜。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婊子？你以为我找不到别人非得赖着你是不是？老娘还没那么犯贱！你有什么？你说说你有什么？要钱没钱，开个破车一共加起来固定资产不够一百万吧！我赖着你？我有病啊我！”
“告诉你，要是这个月我不能拿第一份提成，我跟你没完！你知道我说到做到。你不怕我更不怕，我怕什么？已经这样了，你听听外面怎么说我的，把我都毁成什么样了，也就是我，一般人还能坚持住？你倒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管……”
“我小声什么啊？我干什么要小声啊，让他们听吧，谁爱听谁听，我干了就不怕别人知道，不整那个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事，有意思吗？谁不知道谁啊……”
我听不见冷森都说了什么，猜也猜到几分。金晓柔为了争一姐给他施压呢。我就不明白了，睡了就睡了，这年头，也不存在谁吃亏谁占便宜的事，干吗这么孜孜不倦锲而不舍啊？直接告诉她，大爷玩你了，还就不准备负责任了，怎样？她还能买凶杀人？除非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时一高兴，什么愿都敢许，什么事都敢答应。想说穿上裤子翻脸吧，又遇到强悍对手，才弄到现在的尴尬境地。多年功力毁于一旦，所有形象消失殆尽。
有人听不下去了，找来督察部，现在唯一还能对金晓柔有点控制力的就是督察部的罚单了，她不给人面子，总得给钱面子。
冷森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跟得了面瘫似的，一点表情也没有。所有围观群众哄地一下作鸟兽散，生怕当了被殃及的池鱼。我拿出大无畏的不怕死精神冲到第一线，他看了我一下，嘴唇动了动：“跟我来。”要不是我耳力好眼力更好，根本读不明白这三个字的唇语。
我们径直走出银国，外面清冷的空气把浮躁和喧嚣扫净，他大概是气急了，开着车窗飞驰，把我冻得直想骂人。现在可不是骂人的好时机，有点没事找抽的意思，冷就冷吧，我看看到底多久能把我活活冻死。还好他没打算一路天涯海角，到了冰封的运河边就停下来。
每个人都是两面派，至少是两面派。这是世人皆知的秘密，所以文雅点的，我们叫“套中人”，印象派的称呼为“变形记”，哲学家说这是宇宙存在法则。其实简单点看，每个人天生是演员，从小生活在舞台上：按照剧本表演，听从导演指挥，从不篡改台词即兴发挥的算是好孩子，一路长成好人，收获千篇一律的掌声和鲜花，成为榜样；自主创作的，把剧本当废纸画小人小马小乌龟，不听规劝的，非要到台下或幕后看一眼的是坏孩子，指责和训斥也是千篇一律的；还有一部分，早早看穿这是一出戏，不愿意当脱线木偶，就拿一面直对世界，这些人被称为思想家哲人先知或疯子精神病患者。
我看着冷森，他看着一动不动的河水，寒风瑟瑟深海潜流之类的词在我脑海中奔涌而过，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些貌似充满哲理实则狗屁不通的话，给自己绕进大千世界唯物唯心的迷宫里去，还总觉得重要的是内心的感受，不管感受到的是什么，都是那么那么的珍贵。
他想的和我一样吗？如果是，这是他的哪一面？我还胡乱猜着，想说用哪种办法能让他敞开心扉一吐衷肠，没想到，他自己全招了。
他和金晓柔睡过，毋庸置疑。
我还想冷哼一声来着，没找到空当，他马上说，就一次。哼！很重要吗？男人为什么总纠结在次数问题上？一次一百次一万次，能说明什么问题？金晓柔的技术一般，不能让他达到高潮进而沉迷不能自拔？
“我没想到她会拍照。”
不会吧，我心里赞叹了一下。果然是金大小姐，做事追赶潮流与时俱进出手不凡。还弄上艳照门了。看来事情比我想象中的有趣。
“她一直用照片来威胁我。”
一定的，不然她费那么大心机就为了自己挂墙上欣赏？既不能辟邪也不能避孕……
“我想好了，她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传上网，发出去，无所谓，我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转过头，目光里有种复杂的东西，貌似期待？
“温阳，我知道我做了很多让你失望的事。不过，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很认真地点头。眼前劈里啪啦冒起烟花，姹紫嫣红的灿烂。我笑了，这不是电影里一贯用的烂俗场景吗？男女主角伫立在烟花下，四目相对情意绵绵，接下来男主角会慢慢低下头，亲吻女主角，我是不是该闭上眼睛，稍微配合一下？
等了一会儿，好像不对，我睁眼看时，这个混蛋自己回到车上去了，还嚷呢：“快点进来，你不冷吗？”
事情到现在也算是水落石出了，金晓柔原本是想勾引冷森，弄个把柄在手上，让他替自己办事。没想到冷森惯用太极推手，敷衍应付，根本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最倒霉的是她发现自己竟喜欢上这个男人了，他越躲，她越想拿下。简单来说吧，没真正到手的男人永远是最好的男人。同时，她犯了女人都会犯的小心眼和糊涂病，看出冷森似乎喜欢别人，羡慕嫉妒恨一起涌心间，才发生了大骂大叫的办公室事件。闹完了，她也后悔了，知道这下不管怎么样冷森也不可能给她好脸了，更别说什么双宿双栖之类。本来打算去道歉，就看见了我和冷森说话的画面。前脚我跟冷森离开银国，后脚她也下班了，跑到鸭店好好地发泄了一下，据说当晚陪她的小鸭子看了好几年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