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女不见了。我是在事情发生三天后才从靓靓嘴里知道。彼时,我正和倪琮逛街,靓靓挽着一个中年秃顶的家伙从观光梯走出来,见到我,愣了一下,随即放送一个灿烂笑容。几步走过来,特亲切地问:“经理,你怎么在这儿?”趁两个男人上厕所的时间,她才放松一点。
中年男人是她的恩客,说了无数次要包她,现在价位已经开到一栋别墅一辆跑车每月五万零用。她还想再绷着点,兴许能榨出更多来。
“挺好,”我点点头,意兴阑珊,“是个好出路。反正这行也干不了多少年,趁早弄一笔钱,省得以后后悔。”这是实话,多少女孩干了五六年,赚的钱吃喝玩乐摇头嗑药养小白脸,最后自己残了,赚不到钱了,下场凄凉。
“我想明白了,找小伙没用,”她表情严肃认真,“你说小丑女,跟着小伙跑了,估计以后也得让人骗够戗。这年头,哪还有人谈感情。全是他妈的扯淡。”
我看着靓靓,她越发让我觉得陌生。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也不是这样的。
回家了,我才觉得不对劲,小丑女会跟小伙跑了?家不要了,奶奶爸爸都不要了?有些人会为了狗屁爱情抛弃一切,有人不会。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倪琮说我是想找个借口去看冷森。一针见血。我也怀疑我是这么想的。但小丑女的事不能不管。
我走的时候倪琮挺生气,甚至拿再也不理我来威胁。我没管他。我知道他一定会在这儿,一直在这儿。
冷森窝在家里好几天了,我砰砰砸门,差点把警察招来。我对着铁门喊:“你要是再不开,我就找人撬锁。”
门开了,一股浑浊的空气涌出来,有酒精的味道,有隔夜饭菜的味道,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臭气,我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在里面呼吸。地上堆着酒瓶和方便食盒,垃圾袋散着,鱼骨和鸡骨各自做仰天状。他坐在一堆垃圾里,像个能活动的大垃圾。
“小丑女不见了。”我找出开场白,直抵目的。这是我来这儿的唯一目的,我不是想见他,不是想和他说话,我担心的是小丑女。
“哦?”他眯着眼睛,我把窗帘拉开了,他显然还不能适应光明万丈。
“我说她失踪了!”我扯着嗓子喊,希望能让他清醒过来。
“哦。”他低下头,手摸索着找酒。
我把他拉到浴室,用凉水帮他洗澡,他挣扎着,我们几乎扭打起来,浴液和洗发水乒乒乓乓地掉了一地,他滑倒了,砰的一声,整个人缩成一团。
“关我什么事?”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滚!”他挥舞着手臂,把浴帘拉下来,撇在一边。“滚!”
“你到底怎么了?”我看着他,看到自己的伤心,“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我就是个傻瓜,一个天真的笨蛋,可以了吧?”他对着墙壁,好像墙壁才是他的避难所。
人被抽取了筋骨是什么样子?看看现在的冷森就好了,团着,像条破虫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应该……
“我帮不了他们。我谁都帮不了。”他喃喃地说,像个孩子,“我以为自己有本事,以为自己很能干。哈哈,我太天真了。走吧,都走吧。”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弄明白,原来银国短短半个月时间里已经弄到快要停业了,女孩大部分流失,许放和梓潼靠着派出台和买药赚钱,冷森作为登记的管理人员,几次被警察叫去询问。但凡有点出路的人都已经离开银国,大家都看到,这条曾经辉煌的大船马上就要沉没。
“我救不了他们。”他看着我,眼底的痛苦变成红色血斑,震撼动人:“我也救不了银国了。我完了。”
“没有。”我把初生牛犊的精神全部提出来,瞪大眼睛,手指紧紧掐着他的手臂,“你没有,你不能对自己失去信心。事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有时候,我们是把困难估计的过大了,为自己可能得到的失败做足借口铺平道路。其实你就是害怕了,你害怕……”
“你愿意怎么说都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的指甲里充满了他的重量,“你想怎么说都行。还好,你走了。”
“没有!”我大声喊,浴室玻璃被震得嗡嗡作响:“我没走。我一直在这儿。我会陪着你的,我说过,我说到做到。”
“我做不到。”他用力挥手,现在换我跌倒了,额头撞在墙角,流血了。
“冷森,你不能让我失望,”我听见自己声嘶力竭的叫声,“你没有资格让我失望。你已经伤害过我了。你是个混蛋,是个无耻的混蛋,可是你不是懦夫,你不能遇见点困难就跑……你要对我公平一点。为了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