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廿九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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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雨夹雪是什么?

在江南,那就叫做雪,因为江南从未见过雪落不化。而在这纯正的北方,零星的雪花里包着雨点降落,这便是雨夹雪。北方人从不认为这是雪,认为这是不伦不类。这种天气现象出现在北方的初冬,大气层够冷了,能够凝结雪花了,但地面温度还是高于零度,便有了雨。

白煜认得这种天气现象,并且不是很喜欢,觉得它有些脏。

站在这不知是雨天还是雪天的天气里,白煜第一次觉得心力交瘁,比独自一人在美国的那些寂寞岁月还要无力。

好像那一晚也是这样的天气,是加利福尼亚州冬天的夜晚。那一晚真冷啊,渗入骨髓……

景乐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白煜站在清雪中,黑色呢子大衣配上纯白的雪,丰神俊朗的外形,遗世独立。真像是方外之人。

也不知从哪借来的一把伞,她靠近白煜为他遮挡了雪水,“在想什么?”

白煜缓缓回过头,看着景乐,说:“为什么是他?你爱上的可以是大哥,可以是三哥四哥,为什么偏偏是他?”

“白煜,你怎么了?”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但现在看来为什么有些无措?

那年冬天,几个哥哥和姐姐都专程到美国看他,二哥说想体验一下电影里坐在壁炉旁喝咖啡的感觉,白煜便匆忙的打点交代,说三天后启程去一家度假山庄。那一年,白煜才十五岁,秦峰也不过十九。

到了山庄,三哥四哥便不见了人影,说是去看外国妞了,而大哥跟姐姐则是一个忙着追一个忙着躲,因此,套房里就只剩下了白五跟秦二俩人。

秦峰睡到中午才醒,醒了就嚷着饿,白煜说二哥我刚学了点手艺,要不我做饭你尝尝?秦二笑着拍白煜脑袋说好啊,还没吃过男人做的饭呢。

就这么,白煜乐颠颠的跑去厨房为一个男人服务。秦峰翘着二郎腿悠闲的坐在壁炉旁啃着空运来的热带水果。

脑海里正构思春宫呢,忽听见一声极其微弱的“二哥。”

秦峰开始没当真,后来猛然想起白馨嘱咐,说一定看好小五,他这才紧张起来,赶紧奔到厨房,一看,食指流血不止!秦峰大惊,这种意外状况白馨没告诉他怎么办啊。那时候白煜才15岁,虽然一心要学医,可那个年龄也不懂什么急救常识,虽知道自己的病,但却无能为力。

秦峰先拿了药给白煜吃了,看看还是流血不止,抓起电话就打给白煜私人医生,可没想到昨晚一夜大雪封山,信号完全中断。白煜说:“二哥你别急,我的病已经完全好了,只是血小板还有些低……”

“行了你别废话了。”秦峰打断白煜的话,背起他就往外走。

那么大的雪,压根儿就没有车,度假山庄附近还好走,可到了外面,雪过小腿,每走一步都累出一身汗,再加上背上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大男孩,可见秦峰走得多吃力。白煜的手指被包成了粽子,就是那么厚的一层纱布也还有血液透出来,秦峰一路注意白煜的情况,脚下一个没踩稳,标准的一个狗啃屎。倒下前,他伸手护住了白煜。

“二哥……”白煜弱弱的叫了一声。

“甭说话,保存体力,我跟你说,”秦峰边说边重新背上白煜继续走,“也甭感激我,我一点都不是紧张你,你知道,我只紧张女人。我背你看病吧,其实是我怕大哥,你想啊,你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白馨一准砍死我,白馨怒了,大哥那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儿也肯定冲我发飙啊。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今儿就起晚了,不然早跟郭三他们玩去了,还会背你这么个小屁孩去看病么……我不是心疼你啊,千万甭误会。”其实秦峰在想,幸好,幸好他起晚了。

白煜低低的说:“嗯,不误会。”

终于到公路了,秦峰赶紧截车,好在美国的乡下人也纯朴,开着别克就把他们往镇上的一家医院送。车上,秦峰紧张的端着白煜的手,“疼不疼啊?疼也得忍着,快了啊。”

医生说不要紧,康复后出现这种现象很正常,要白煜以后注意点,没什么大碍。还夸了秦峰,说幸好反应及时,送来得快。

后来……后来兄弟几个都没玩成,天天轮流照看秦峰,因为他的腿冻伤了,一时半会儿不能下床。秦峰说靠,不能就这么废了吧?白小五我腿要是废了你就把白叔分给你的那分家产都过继到我名下,再找百十来个美女,下半辈子在床上我也认了。

郭三说想得美吧你,白叔的家产你也惦记。

白煜说好。

景乐说:“他很疼你。”

白煜说:“那一次,虽不致命,但我却认为欠了二哥一条命。武侠小说里常说:我们是过命的兄弟。”

景乐看看白煜,无言。

等傍晚白煜送景乐回家的时候,车停在楼下,景乐问,“你得了什么病?”

“白血病。”

“什么?”景乐大惊,上下打量白煜,“那……康复了?”

白煜笑笑,“嗯,骨髓移植。”

“是遗传?”

“不是,小的时候参观一家化工厂,放射性元素泄露,我中奖了。”白煜说,“别,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像即将不久于人世了一样。”

景乐忽然就哭了。

好说歹说终于劝退了眼泪,白煜开口,“不告诉你好了,还招惹出眼泪来了。”

“我怕。”景乐说。

“我明白,做医生的最明白这其中的艰难,所以我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病情,这也是为什么几个哥哥都瞒着你的原因。”

“所以你一直在美国生活,其实是疗养,所以他们从来都不提起你,是尊重你。”

白煜点头。

所以他谦恭有礼不与人交恶,善良儒雅没有半分坏习惯,宽待他人心存感激。这是一个死里逃生的病人才有的豁达与谦恭。景乐自愧不如。

白煜这一生什么都能割舍,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但偏偏景乐是那个例外,他执着、坚守,不愿退让。

景乐是哭着跟白煜说明天见的,上楼的时候仍是止不住眼泪,原来他真的生活艰辛,比自己臆测的更为艰辛。他什么都会做,烧饭、收拾屋子……他曾经有多艰难?在生命面前,景乐忽然觉得那两年受的苦并不算什么,最起码她知道自己是健康的,知道终会见到阳光,可白煜呢,面对随时都会来的死神,他的心情是怎样的?是怎么撑过那段最艰难的岁月?她没见过阎王,无法体会白煜的想法。

她脚步声很轻,感应灯又有些老旧,因此到家门口的时候还是一片黑暗,刚要拿出钥匙开门,脚下却有一团软乎乎的触感。

不是要见鬼吧……

“乐乐……乐乐……”

细细辨认,哦,是人声。一跺脚,看见醉在自己门口不省人事的秦峰。

费了吃奶的劲儿把秦峰拖回他家,她家对门。身子刚沾床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还是老毛病,一定要吐出来才算完事。景乐恨恨的踢了他一脚,咬牙切齿的叫了声祖宗。

好不容易伺候好这位大爷了,景乐想走,手腕却被握住,秦峰直起身子看他,那眼神,像狼。

“秦……秦峰你可别酒后行凶啊,我报警的。”景乐哆哆嗦嗦的说。

秦峰吐过觉得酒醒了不少,当下便冷笑一声,“你就我一个男人,还怕什么。”

“不要脸。”

“是,我是不要脸了,我已经不要脸到亲自找你,希望你能回心转意,可我见到了什么?你的防备和白眼!景乐,你以为我那两年好过么?”

“说话这么有逻辑,那我走了。”

秦峰一个用力,将景乐抱进怀里,他将头埋进景乐肩窝,酒气就这么全喷洒在景乐的脖颈,“乐乐,求求你,跟我回去好么?你要我怎么做,我照办。我们回去结婚好不好,我娶你。”温热的一行顺着景乐的脖子向下流,一直流到心口,“呲”的一声,蒸发了。

“乐乐……乐乐……乐乐……”秦峰一遍遍的念着,好像这样就能找回一丝理智,找回一丝温暖。“我不能失去你,从我学会爱一个人开始,我爱的就是你。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给我希望,让我快乐,你是我迷乱生活里的一束光,要是没了你,我就在黑暗中行走,我求求你,好不好?”

“秦峰,你还学会比喻了,不过真恶俗。”

秦峰声音低缓,“别逼我好不好。”可那低缓中却透着一股狠戾。

“……”

“为什么都要这样,一个是我最疼的弟弟,一个是我最爱的女人,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太残忍了。”

景乐从他怀里挣脱开,“你该休息了,我也该回家了。”

“乐乐,你真的在逼我。”

景乐直奔大门。

“乐乐,我说最后一遍,回到我身边来。”

景乐已经打开了门。

“景乐,你们真残忍。”

景乐从外面关上了门。

“真的……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