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伤 ◎文/马岩龙
月亮的背面是一个美丽的国度。
威严的国王,慈爱的皇后,和新生的美丽的公主。
这一对双胞胎公主,拥有相同的,星一样的蓝眸如水,月一样的洁肤如脂。然而月是有着诅咒的。月的阴晴圆缺,变幻两极的命运变成了月的诅咒降临在双胞胎身上。这一对公主,一个,善良亲切,一个,却生来心如蛇蝎。会伤害爱她的人。
这是月中古老的诅咒,从双胞胎降生之时起,便注定了后生下来的公主受了诅咒的命运。她背负着远古的预言,怀着大家认为的蛇蝎的心,被月宫舍弃。乘着流星,这个美丽的婴儿被月丢弃到人间。
一 竹林
地球怎能承受月里的生物?
如此美丽的精灵降临在竹林中,惊艳了林中万物。花朵拥在她的身边,清风飞舞在她的身边,萤火虫为她殷勤守夜,松鼠为她甘做被褥,竹子用枝叶采了寒露滋润她干渴的喉……
婴儿却无暇顾及万物的殷勤,夜刚散去,朝阳刚刚托起希望,她便哭了起来,惊了林中万物,对着这个美丽的生物不知所措。
清晨的薄雾中,这样清晰的、悲凉的啼哭声传了很远,很远,引来一个少年。
这个清早起来挖竹笋的少年,简陋寒酸的衣着,疲惫瘦弱的面容,只有一双黑眸依然留存着原本的犀利。他依着哭声,来到了这个月中精灵身边。
这是怎样的美丽啊……
少年感叹着,惊诧着,缓慢地走近婴儿身边。仿佛公主脚下一个卑微的仆人,不敢有丝毫的冒犯。
婴儿停止啼哭,闪着水蓝的眼睛盯着少年。
少年跪在她旁边,犹豫着。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武士后代的身份,连自己都无法养活,怎能保护这个小小的生命?可是这样美丽的生命,任谁也不能将她舍弃在这样的竹林中,那是万劫不复的罪恶。
寂静。
竹林的万物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嫩绿的清晨里,穷苦的少年终于抱起那个美丽的婴儿,离去。
竹林哭泣着,下起了细雨。
二 伊贺武士
少年所住的村落,是名为伊贺的没落村落。本以妖术一样的忍术名震天下的伊贺武士在与信长一战中被击溃,显赫的家族四分五裂。有一个名为月忍的分支,在战斗中牺牲了他们的首领和无数精英,只剩下一个长者带着首领的后人和若干忠实的家仆漂洋过海逃难到这里的世外桃源。
那个挖笋的少年,叫贺,正是当年首领的遗孤。
他抱回来的婴儿,震惊了整个村落。
“如果我们不接受她,将她舍弃,这将是一种罪恶……”白发白须的长老说。
如此宝贵的生命,有谁忍心将她抛弃?
长老给她取名琉璃,血红灿烂的珍宝照耀了这个悲伤的村落。人们仿佛点燃了心中的希望,开始出现了欢乐。这些落魄的勤劳勇敢的伊贺武士,靠着他们远古以来与月的渊源,依恋着这个美丽的婴儿。
十五满月的时候,全村人抱了婴儿在月下为她洗礼。
当长老抱出美丽的婴儿时,银如圆盘的满月忽然变成了血红。这血的颜色对月忍来说是战斗与死亡的象征,而如今这样落魄脆弱的村落,又怎么能迎战任何风雨呢?
“难道,这美丽的琉璃,将会带给我们血腥与死亡?”长老想起那场残酷的战斗,伊贺几乎被灭族,不禁颤抖。
“但是,神啊……谁又能忍心抛弃这美丽的孩子?她还如此弱小,即使带来了灾祸,也不是她的罪过啊……”
在血红的月下,这个流着武士的血的村落,默默地、坚定地接受了这个婴儿,并承担了这个婴儿未知的命运。
三 琉璃的神奇
她长得十分迅速。昨天和她打架、被她用石头砸破了脑袋的小伙伴,今天已经比她矮了半头。
她沉默,坚忍,美丽。
即使她在小的时候体现出来血的一面,伤害着她身边的伙伴,也都被人容忍了。以她的神奇、她的美丽、她的柔弱而被无限地包容了她所有的过错。
她对伤害自己的生物残酷得可怕。
长老的黑狗咬了她一口,当天晚上,狗便消失了。有小孩子回家和大人说在漆黑的寒夜里,头顶的月亮变得血红,他看到琉璃在荒野中生食着狗的心脏,白皙美丽的面孔溅满鲜血。
但是没有人会相信小孩子的梦呓。琉璃是如此美丽乖巧。从不吵闹,只是对着大家似有似无地微笑。洁净的面孔和衣裙,无辜的水蓝双眸。
有谁忍心将罪恶强加在这样纯洁的女子身上呢?
十年。
对月来说,只是一百二十个阴晴圆缺。
对地球的孩子而讲,十年是如此的短暂,从咿呀学语到背着书包上学堂。
而对琉璃而言,十年是一段历程,从竹林中精致的婴儿,变成了如今美丽的少女。
长老说,琉璃莫不是月亮的孩子吧,每当她走在月下,月亮便成了琉璃一样的血红。
她不是凡间的生灵,高贵孤傲。凡人只敢在远处景仰着这个美丽静默的少女。一头瀑布般的黑发泻到脚边。一袭银色的长裙染着血红的花朵。一身透明一般吹弹可破的凝脂肌肤。一双星光灿烂却不屑凡世的眸子。
当年抱她回来的贺,如今也不敢接近她。
贺二十出头,年轻健壮,继承了伊贺武士的隐忍坚韧。这美丽的琉璃对他而言是件珍宝,一辈子默默保护着永远不可能属于他的神圣珍宝。
四 预言
伊贺之村的生活是艰苦的。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的居民靠着自己的双手勉强丰衣足食,不求奢华的生活。但是自从有了琉璃,人们为了给琉璃买美丽的衣服首饰而打破了以往简朴的平衡。
人们的生活开始变得辛苦。
于是琉璃对长老说∶“在满月之时,当我站在月下月亮便会变得血红。那时我浑身有了一种神奇的感觉,可以预知某些事物。”
琉璃作为预言师的名声很快地在四方流传。小到找人找物,大到预测国事,她无一不准。有关这位倾国倾城的预言师的传说终于传到了京城,传到了皇上耳中。于是皇上派人专程赶往伊贺之村请这位传说中的巫师。
而琉璃,却拒绝了。
她说,离开了这个竹林之村,她便没有了神奇的力量。任何找她的人,包括皇上,都要亲自来这个竹的村落。
人心惶惶,伊贺人想到了十年前血红之月的预兆。难道琉璃对皇上这种傲慢的态度,会带来伊贺之村的毁灭吗?
长老来找琉璃预测一下本村的命运,琉璃却面露难色。
她说,与她有关的所有事物,她都无法预测,包括她自己的命运,伊贺之村的命运,所有从小一直养育她,爱着她的人们,她都无法预测。在月下的水镜中,她只能看到一轮惨白的月。
五 倾国
很多身份显赫的王孙公子来到伊贺之村,并不是有什么事要占卜,而专程为着传说中倾国的美貌。伊贺之村也在接受着各种各样的客人的过程中逐渐发展、丰饶、繁华。
不再是以前那个薄雾中依傍着竹林平静生活着的世外桃源了。
皇上本迁怒于琉璃对他的不敬,但有很多见过琉璃、得到过琉璃的帮助或者爱慕着琉璃的王孙贵族向皇上求情,年轻的皇子也仰慕着传闻中美丽的女巫,于是皇上终于被说服,答应了皇子的请求。
皇子起程到伊贺之村。
若是皇子爱上琉璃,便是这个不明身份的女巫三生之幸。若是她敢再对皇子傲慢,便有了讨伐伊贺之村的借口。
玺皇子带着对传闻的景仰,大驾到了伊贺之村。
全村人惶惶焉,在路两边跪拜皇子。唯有琉璃,仍旧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屑这样自以为高贵的人。
玺皇子并不动怒,他亲自来见琉璃。琉璃却并不见他,拉了一层绘着大朵牡丹的乳白纱幕隔着皇子。皇子说话,琉璃也不回答,兀自拿了古琴在那里弹奏着一曲不知名的曲子。
皇子愤愤离开,却并不想放弃。他买通了琉璃身边的侍女,当琉璃在满月之日走到月下时皇子偷偷地躲在隐处一窥美貌。
即便皇子,也不过是地球上的生命,又怎见过月中生灵的美丽?皇子见了琉璃,长发并不系起,而是如瀑布泻下。白皙如雪,冷傲孤高地看着渐渐变成血红的满月。黑夜里仿佛在周身散发着仙灵的荧光。
玺皇子爱上了琉璃。
六 守护灵
玺皇子的爱张扬露骨,唯恐天下有人不知。
这惊慌了爱着琉璃的伊贺人,也惊慌了爱着琉璃的贺。
贺继承着伊忍的精神,如影子般保护着琉璃。但也继承了忍者悲哀的命运,爱得深沉而痛苦,只能默默地保护着,随时拱手自己的性命。
在伊贺之村被玺皇子扰得骚动不宁的日子里,琉璃每夜都要坐在月下。贺在她身后默默地陪着,看着这个美丽的生灵与月做的无声对话。
直到皇子公布求婚大日的前一天晚上,琉璃一样坐在月下。忽然,她回过头来看着贺,惊了贺一跳。因为琉璃,一直是站在贺的前面光鲜灿烂着,不曾对贺有什么关注。有谁会想起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的影子呢?
琉璃冲贺微微地笑,对贺说:“你爱我吗?”
“……”贺不言语。
“明天你来向我求婚。”琉璃相信贺一定会答应她所有的要求,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于是并不等着贺回答,说完便走回自己的厢房。
风,吹动忍者的心。怎样的痛苦和打击,都不能动摇忍者的心,但是琉璃这样的要求,让贺不明所以,一夜无眠。
七 谜题
“这是三个古老的故事,也是我小小的愿望。”琉璃对面前的三个求婚者说—玺皇子,陪同皇子一起前来的王孙贵族石竹和伊忍后代的贺。
“传说东海仙岛蓬莱山,山顶有一棵树,树根是银的,树干是金的,白玉的果实,红宝石的花朵和翡翠的叶子。我一直想见识一下这神奇的树,哪怕只是它的一根枝条。”
“据说在北方的国度,有一种神兽火鼠,用它的裘皮做的大衣不怕火烧。我想拥有这样的一件神奇的衣服。”
“人说渤海湾里住着一条巨龙,可以轻易吞噬一条大船。它的额头上镶着一颗五彩光芒的龙珠。需要一位坚贞超人的勇士为我取来。
“这三件神奇的东西,谁能先取到一件东西,我便答应他的求婚。”
玺皇子贵为龙子,当以金银珠宝相配,便决心去寻找传说中的植物。
石竹不甘落后,当众表白决心,去猎取古老的神兽。
最后剩了贺,他什么也没说。坚忍的眼眸看着琉璃,起身离去。
第二天三个人便各自上路了。为了证实他们嘴里说的爱情。
八 银月公主
双胞胎幸运的姐姐名为银月公主,她是如此美丽,被月里国度的人们深深地爱着。她在宠爱中长大,活泼、快乐、骄横。因为她的美丽和快乐,讨着所有人的喜欢,即使有些蛮横的举动也被人们容忍了。
月中的日子过了一百二十个阴晴圆缺,银月公主亦已经长成华丽的少女,并且知道了自己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在人间。
月国善良慈爱的皇后自从生了双胞胎便神情恍惚,她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不管预言中怎样,当她看到自己的一个孩子被抛弃到人间时,便沉默了。默默地将自己关在宫中不再出门,伤痛着自己失去的孩子,而忘却了自己身边的孩子。
银月公主在父亲和臣民的万般宠爱中长大,却少了母亲的关爱。当她知道这件事关于她一个没见过的双胞胎妹妹时,便在心中燃起一股奇怪的情愫。
她想到人间去看看那个妹妹,那个对母亲而言更重要的妹妹。
月的国王惊慌着,禁止银月公主的出行。虽然他也很心疼自己的另一个骨肉,虽然他也很怜悯疯了这么久的皇后,但是他更坚信那个古老的预言。那个罪恶的孩子,会给她身边的人带来灾祸,会像蛇蝎一样伤害着爱她的人。
对月中的人而言,人间是危险丑恶的。满是豺狼虫豸,尔虞我诈。国王怎能放心让纯洁美丽的月中公主去人间呢?
银月公主是倔犟的。她念念不忘双胞胎妹妹的这件事,终于发现了国王的秘密:国王担心自己受着诅咒的孩子,在每个满月的时候都悄悄地透过月中神奇的水镜遥望失落人间的女儿,暗自将自己的灵力在满月时通过水镜传递给女儿,使女儿拥有预言的能力而借以谋生。
银月公主发现了父亲这另一半的爱,怀着一个更复杂的心情也悄悄透过水镜窥视人间那个叫做琉璃的妹妹。
当她知道了琉璃的三个谜题后,终于忍耐不住。在满月之夜乘着轻云来到了人间。
九 讨伐
玺皇子看到专程来与他幽会的琉璃,不禁受宠若惊。趁着夜色出现在皇子寝宫后园的竹林中的,正是那个之前不屑与他说一句话的美貌巫师。此时她一袭鲜红的长裙,鲜红的胭脂勾勒着不曾见过的妩媚妖娆,正站在皇子刚好能注意到的地方冲他微笑。
玺皇子激动着,跑到这尤物身边。妖娆的琉璃钩着皇子的脖子,向他诉说隐情。
我本是对皇子您一见钟情,可是养育了我的伊贺长老不肯放过我,逼迫着我不理睬您,假借了不能实现的谎言叫您无法迎娶我,这是怎样悲哀的爱情啊。为了我的爱,皇子啊……请您照着我的话去做。请来全国最巧的工匠,照着我画的样本去做,以银为根,以金为枝,嵌上翡翠的叶、火红的宝石和精妙的白玉果实。让众人用眼来验证这工艺品的华丽,这正是皇子华丽尊贵的爱情……
为琉璃着迷的皇子,立刻请了能工巧匠,闭门打造这旷世的精品。又怨恨着伊贺的长老,在自己皇室的庇佑下苟延残喘的异乡人,竟如此大逆不道。
半年之后,皇子带着巧夺天工的工艺精品,和两万精兵来到伊贺之村。
琉璃看到传说中的植物的精美枝条,无话可说,当即起身随皇子离去。伊贺的民众尚未从失去琉璃姑娘的悲伤中清醒,当皇子的迎亲队伍一走,两万精兵立刻出现讨伐了这个柔弱的村落。
琉璃在皇家华贵的轿中心神不宁。她不知道,自己带来的灾祸已经降临。她新婚的队伍背后火光冲天,养育着她的人们正在绝望、无助中,挣扎。
迎亲的队伍迷失在竹林中,不得不在夜晚露营。不巧这夜竟下起了雨来。琉璃走出轿子,抬头看到血红的一弯惨月映红了落下的雨水,仿佛下起了血。
她不知道,此时的伊贺之村,已经全村湮灭,只剩了烧焦的废墟和遍地尸体。
血,顺着雨水四处流淌。这惨不忍睹的景象中,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带着与琉璃一样倾国的美貌,背靠着身后那轮巨大的血红色的残月,看着地上的血河泪流满面。
十 石竹的消失
玺皇子娶回美丽的琉璃,皇上看到这个世间难见的绝色不禁震惊。
这些在人间流着高贵的血的人们,也一样为了月中的尤物痴狂,不惜杀戮流血。
琉璃姑娘虽然随皇子到了皇宫,但是仍然冷淡高傲着,不叫皇子靠近半步。她与皇子约定,在大婚之前,仍应彼此尊重保守礼仪。
令皇子迷惑的是,白天琉璃姑娘不肯见他,对他冷傲不屑。而夜晚却变了妖娆的面孔与他幽会。
没过多久,寻找火鼠裘皮的石竹从北方的国度回来。夜晚的幽会中,红衣的琉璃在皇子怀中低语。
既然我还未与皇子殿下成亲,那么石竹也一样有权利来迎娶。若是皇子当初假的枝条被人发现,石竹更是有理由夺取我,那么你我也都无话可说。他在我们成亲之前回来,对我们是大不利的啊……
很快,在石竹还没来得及呈献他寻来的珍宝时,石竹家族便被皇室寻事加了罪名。
在玺皇子与琉璃大婚吉日前一个月,石竹家族被灭了九族。那传说中的火鼠裘在混乱中不知去向。或许事实上并没有这样的东西也未可知。
显赫一时的石竹家族如今一片凄凉,遍地血水中,又出现了那个红衣女子,同样地背靠着一轮巨大的残月,泪流满面……
十一 勇士
贺离开了家乡来到渤海海湾。怀着离开家乡和心爱之人的哀愁,他结识了一群海边的勇士。
由于渤海巨龙每年都为了食物骚扰渤海湾的渔村,使无数人家破人亡,背井离乡。凭借着自己的怒火和勇气,这一群人聚集在海边周密准备着,决心出海猎龙。
贺向这些新的朋友们述说了自己心爱姑娘的谜题,勇士们钦佩贺坚忍的爱情和决心,答应他加入猎龙的行列。
龙经常出没的海面是十分危险的。勇士们的船还未遇到巨龙,便先要经受狂风巨浪的冲击。他们在风雨中欢笑,在巨浪中畅饮。抛出整头的巨牛为饵寻找着巨龙。
巨龙毕竟是神物,世人怎能轻易战胜。当巨龙真的出现时,勇士们的豪情在震惊与恐惧中冲散。龙从水中涌出,掀起连天的巨浪。龙的头颅比载着勇士的整条船都大出许多。它吞噬了诱饵,车轮一样的眼睛盯着这条颤抖的船。
当龙扑向勇士们的船时,他们清醒了。开始拿起自己的武器向龙射击,但令他们绝望的是,龙厚重的鳞甲完全抵抗了他们的攻击。此时一个黑影轻巧地顺着桅杆爬到高处,一跃跃到了龙的鼻翼上。
那是伊贺之后的忍者,他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恐惧,紧紧地抓着龙坚实的鳞甲,用手里的剑扎着龙的眼。
一柱黑血染了海面,龙疯狂着,打碎了勇士们的船。在海面上翻滚着,想甩掉自己额头上的异类。
贺满身血污,咬紧了牙关撬着龙额头正中那块光芒四射的龙珠……
守在岸边的人们,看到整片海面的血污和冲到岸边的船的碎片。悲伤地崇敬着这些死掉的勇士,他们为了将龙刺伤,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却带给渤海边的人们无限勇气。
十二 变故
月中的国王很快发现了银月公主的失踪。他急忙来到映射真实的水镜边,看到人间的两个女儿和已经发生了的惨剧。两个女儿长得一个模样,他无法分清两个孩子。但是依赖着古老的预言,他相信定是那个流落人间的女儿终于开始露出蛇蝎的本质,残害了无数无辜的人。
他生怕可爱的银月公主也遇到灾难,决定亲自降临人间接回银月公主。
变故,在这个诡异的夜发生。
皇后出现在国王面前,神色安详。她说,她要亲自去接自己的女儿,只有她分得清楚自己的两个女儿。在她的软硬兼施下,国王终于相信了皇后病情痊愈并同意皇后去人间接回女儿。并且是将两个女儿都接回来,那个蛇蝎一般的女儿也不能再留在人间作恶,国王不再心软,要将自己的骨肉处死。
皇后悲伤着,降临人间。
琉璃听闻了渤海猎龙勇士全员惨死,婚期临近,她悲伤不已。后悔自己出了危险的谜题将从小一直守护着她的贺害死。她悲痛着,走到月下,竟发现自己头顶的月亮不再血红,而是她从未见过的皎洁,乳白温柔的光辉如母亲慈爱的手抚摸着她,安慰她心中的悲伤。
令玺皇子郁闷的是,临近婚期,琉璃却不再与他幽会。白天也拒绝接见他,让他烦闷不已。
渤海海面上,一轮巨大的血红残月,一个神仙一样美貌的红衣女子站在海面上,抚摸着巨龙,满面悲伤。忽然,她看到了巨龙的额头,一阵惊诧后,惨白的面孔上露出了嫉恨。
十三 贺的归来
这是我的家乡吗?
白发白须年迈的长老呢?
吹笛子的放牛童呢?
隔壁和蔼的大妈呢?
我那心爱的人儿呢?
贺满身狼狈地回到故乡,看到的却是荒废凋零,只有瑟缩的竹林在灰色的薄雾中悲泣。
一个伐竹的樵夫看到了贺,和他说∶你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吗?这个异乡人的村子可惨了。以前这里有个倾国倾城的琉璃姑娘,据说是从竹子里出生的。有三个勇敢的青年为了得到她的爱而为她提出的三个常人无法实现的谜题出去冒险,包括我们的皇子殿下。当然第一个回来的是皇子,他接走了美丽的琉璃姑娘。可是他们一走,便来了一群天兵绞杀了整个村落,连妇女小孩甚至牲畜都不放过,一把火将这里化为灰烬……
贺那颗坚忍的心,承受着这样巨大的打击,一身褴褛地向京城进发。他要尽快,尽快到自己心爱的人身边,唯一活着的亲人身边,保护她……
十四 血月
琉璃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乳白月光,从月光中一辆华贵的马车向她驶来。
一位美丽雍容的妇人满面悲伤慈爱地来到琉璃面前,和她说∶你正是我那可怜的孩子啊……血月……
月中的皇后告诉琉璃,等找回她那双胞胎姐姐便接她们一同回到月宫。
琉璃知道了自己生来受诅咒的命运,在母亲走后暗自悲伤。此时却闯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玺皇子忍受不了煎熬,终于闯入琉璃的厢房。他尊贵,但是傲慢,被相思的火燃得面目狰狞。琉璃依然冷漠的态度激怒了他,他说∶分明是你,夜里画了妖娆的浓妆与我幽会,在我怀里引诱我沾了满手鲜血。分明是你,怀着蛇蝎的心肠,毁灭了你成长的村落,毁灭了无辜的石竹家族。而你,却摆着这样一副清高的态度对我!只有我知道,你是这样恶毒的女人!
月的皇后刚刚离开失散的女儿,忽然发现空中的月又变回了血红,鲜活的残忍的红。她震惊地赶回琉璃的住所,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差点昏厥过去。
一身素白的美丽尤物,浑身溅满了鲜血,清丽的面庞染着鲜红的血,跪在皇子可怕的尸体旁吞噬着血红的心脏……
你……真的如预言所说吗?
母亲颤抖着,泣不成声。
他伤害了我和我爱的人,我要净化他丑恶的内心,替他超度到纯净的世界。
琉璃的眼变成血红,盯着母亲身后。
月的皇后回头,看到自己的另一个女儿,一身红衣,抱着一个昏迷的男人站在那里。本是水蓝的眸子也同样变成了血红。
是我杀了所有爱你的人,我的妹妹。我不能容忍有这样的你存在,和我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血统。更不能容忍有人爱你!为什么他们像母后一样,偏要爱着受诅咒的你?我要夺取所有爱你的人,包括这个人。
贺!
当看到贺时,琉璃的眼眸变回了水蓝。她看到贺醒来拿出手里的剑刺向银月公主,却由于体力尚未恢复被银月躲开了。
银月惊诧着,血眸瞪着这个人间的男子。
你……才不是我的琉璃。我所保护的人,无论外表怎样,在我心里始终是一个模样,纯洁忧伤。而你,实在是丑到极点了。
贺轻蔑地看着银月公主,激得她发了疯。
所有的人都是爱我的!你为什么爱她?她有着蛇蝎的心,她从出生的时候就该死!世上只有我一个存在就够了!
银月公主握着星星的宝剑抓了狂,在月的皇后和琉璃都来不及阻止的时候将剑刺穿了贺的胸膛。忽然,她自己也喷出血来。低头看到,贺手里的剑也深深地刺进自己的小腹。
你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
这是在猎龙的时候知道的……拜你那个宠物所赐,我明白了凡人对神物的攻击虽然没有效果,但是当神物杀了生的时候,它的神性便会消失……你才是那个心如蛇蝎的公主,为着如此自私的理由杀害了这么多人。
不……我不是!我是月中最纯洁的……唯一的公主……
血红的月亮。
母亲抱着自己奄奄一息的女儿。孩子……你怎么这么傻,母亲也一样爱着你啊……
将死的银月公主,紧靠在母亲的怀中,哭泣。
少女抱着自己奄奄一息的爱人。贺……你……
忍者的后代掏出沾满鲜血的龙珠:本以为可以娶你,原来又是奢望。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吧,这里……不适合你……
终结 月光
月的皇后带着女儿回到月宫,站在水镜前的国王老泪纵横。
红绡 ◎文/靳星
无路可退。
她的头微微侧转,手死命地揪住裙褶,然而脸上确实是冬水一般死静,还略显矜持,先前的惊慌却已消殆无踪。
反正没有人救她。茫然无所的眼睛倦倦地眨着,却滚不下泪珠。那些当初高举双手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她的仆从又在哪里呢?不过是死的死,逃的逃。
曶牲逼近的时候,自己恐怕已成累赘了吧?可以感觉到,他们只怜悯地望了她一眼,不,也没有,是急不可待地抽身离去。眼睛出生时就瞎了,而此时连带着心,都死了。
粗重的鼻息喷薄在她的脸上,混杂着浓郁的死亡气息。睫毛一颤,又一颤。
它的一步摇出了大地的震动,左爪抓上了女孩纤弱的左肩,尖利的指甲顺势深深地扎了进去—
一抹奇异的微笑由唇角蔓延。
后方,羽翼颤抖着的零碎声响,弓弦渐渐绷紧—
兽类必退。她想起这四字,可惜这不是那个传说。兽类必退,而今正是那羽箭穿透枝叶所发出的昭告,直没入曶牲的左爪,露出来的末梢还犹带着主人的气息。曶牲狂怒着嘶吼,却没有扑上前,像是意识到了双方实力的差距,它原地转了几圈,便转而奔向森林深处。
女孩瞬即抬头,灰暗的眼瞳中还依依蒙着雾气,沾着血污的脸上却分明写着欣喜与惊异。
“晢弨。”她低低地念,嘴唇随又抿成了一条直线,只一瞬幻梦,雾气消散,再看不透悲喜。
又一个踉跄,她站稳后迟疑地停下脚步。
“你,你……不是……”她咬着嘴唇,那个人决不会把她的指尖握得生疼,况且他不是已经……可是这样的气息,又是不容混淆的。
男孩回转身朝她走来,落叶刚飘落,就被他无情地踩下泥土,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碎裂。目光淡定地流离,染着湖蓝的水彩。
“歇息会儿吧。”他低语,似乎笑了,齿间渗出的空气啃咬着她的耳垂,是与眼神完全不符的语气,颓懒的魅惑。
她一惊,不安地后退一步,像极了受伤的小鹿。那绝不是记忆里的声音,即使是同样的音色音调,可那曾经的淡淡,何时聚成了此时的炽烈?
“不相信吗?”像察觉到了什么,但如此无谓的语调,却不容她回绝说不。
刹那一阵强劲的风纠缠在他们之间,女孩发上系着的白绮锦带高高地扬起,连同男孩背后缓缓张开的雪白羽翼,都纯得令人不敢正视。
“你,真的是…晢弨?”她伸出手来,颤抖着抚摩他的唇角,眉线。泪水终究落了下来,女孩哑哑地啜泣,双手紧紧环住男孩的脖颈。
他定定地站着,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只是琉璃般透彻的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不忍之意。
远远传来了曶牲的低吼,此起彼伏,循回直转。她再次停下脚步∶“是在呼叫同伴吗?”
“恐怕是的。”他低低地说,警戒地看着周围。危险的气息升腾上来了。
“我们怎么办?”她有点害怕地问道,不知所措地低着头。
“你不会死在这里的。”他截断她的话,把她推向自己的身后。羽毛轻拂过她的脸庞,微痒却令人安定。锦带垂下来蜷曲在胸前,了无声息。
沉默中,只可辨认细微的呼吸声。
“你……能不能把锦带给我?”他突然转过身,有些唐突地问道。她不解,伸手触了触锦带,却又快速地缩回,像在躲避什么。
“母亲说过,你也知道的,这条带子上系着我一生的劫数,不可拿下。”
“嗯?嗯。你母亲只是吓唬你的。”
“可是,她说一旦拿下,必有人死去。”
“你相信?”他挑挑眉。
“我……我只是不希望有人为了我而死去。”
“那你想死吗?”
“不想。”微微一愣,话语却脱口而出。
她浑身一颤,他是何等的敏锐,投射来的目光,已是带一点讽刺地、冷冷地折射出她心中的灰暗。
“不……不是……”她嗫嚅着想要辩解。
“这没什么。所以,给我。”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却有一种威慑存在。
她顾虑那个诅咒,摇着头向后退缩。
“你现在还不想死,对不对?”
不许她有任何表示,他踏上一步,反手握住剑柄,剑从剑鞘脱出,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锦带漂亮地被挑断。她尖叫起来,胡乱地伸手去夺,脚却踩到了裙摆,颓倒在地。手指只触到了波浪隽滑的乌发,诡媚地披散下来。她刚要站起,剑却直指她的咽喉,一点一点逼近,她不得不把头尽力向后仰着。
“晢弨,你……到底要做什么?”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女孩由于恐惧双肩瑟瑟战栗着,声音也变了模样。
“不过是想带你出去。”他的声音丝毫不起波澜。
不过?她突然觉得先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可笑,到头来她所盼望的居然是这样一个词?
“是想带着我的尸体出去?”
“只是怕你夺回锦带,不要乱动。”他没有回避她略带讥讽的询问,“不会伤了你的。”
“怕?我坐着便是了。”
剑迅速抽离,毫不停滞。
“记得红绡吗?”他突然道,“若执红绡,三尺缠身,兽类必退。”
红绡。
她怎会不知,那是一个流传了千百代的传说。曶牲当前时,她也曾幻想过。“这个传说……难道竟是真的?”
“不全是。夭桃花汁所染成的红绡并不能喝退野兽,那仅是普通的布绸,随处可见。富贵人家用来装饰厅堂,待嫁的少女买它缝制嫁衣,舞女穿梭于其中则翩然起舞。而以洁白的锦帛为底重新加染的红绡,却能防止野兽的攻击,因为那染料里有一种特殊的材质,会令所有的野兽为之惧怕。”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这么告诉你,你可否明白?”
阳光投射在女孩的脚边,刺成一圈金色的绣纹,映得那盲眼中,也似有似无地扬起了些神采。
“你有……这样的红绡?”她仍显惊诧地问。
“算是吧。”他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锦带,“听见了吗?曶牲的吼声,已近了。”
“时间不多了是吗?”她默默地低下头,忽然想起来,“你会和我一起走的吧?”
“若是那样……便好了。”不知何时,他手中已多了一方红绡,似乎就刹那的事。他小心地扶她站好,将红绡细细地绕在她的脖子上,轻轻束紧,又无言地勾了勾嘴角。
“但是你自有办法出去,对吗?”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红绡荡在她素白的长裙前,分外妖娆,也映得女孩的脸越发苍白。
他不语,手指却蓦地收紧。
“你不是晢弨。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他已经死了,在留下来守护我的人中最后一个死的。虽然我看不见,可是我知道,他就死在我面前。我喊他的名字,他不应。一路跌跌撞撞地过去,没有一丝活气,就像这样的温度。”她的手颤抖着触及颈间的红绡,“冰冷的,虽然在此之前都是鲜活火热的。”
“如果是晢弨,他决不会说这样的话,我们有过约定。”她摇摇头,“我不晓得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何有晢弨的弓箭,甚至一切都是与他那么相似。在此承蒙你的相救之恩。但既然晢弨已死,那么我……”
“为了你的羽族情人,你就急着死吗?”
“那么,我又该如何?”
“还是对这世界心存不舍吧?”他带着玩味的笑容,隔开女孩拉住红绡的手,“没有时间了,那么听我的话,回到你的生活。我看厌异族情侣双双殉情的故事了,想想这匹红绡吧,我该告诉你这是你那情人为你留下的。好了,我的任务已完成,也要走了。这片森林不大,你一直向前走,总会走出去。有了红绡,你不用担心野兽,只是小心带刺的植物。”
“晢弨……”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那条锦带,你到底用来做了什么?而那种染料,到底是什么?”
“你问了两个问题,恕不回答。”男子的双手快速地翻动着。
她倏地抬头,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角,似乎尽了毕生的力气。可是已经无用,秘术完成,两人之间形成的巨大气流将他们隔开。她的声音被完全吞没了,而他再次很轻很轻地笑了,身影瞬即消失。
空气的流动逐渐恢复正常,她站立了片刻,才迈开步子慢慢地走,渐渐变成了小跑。女孩的泪断了线地掉落下来,迅速被抛在了后面。
那个人的味道,被染在红绡间,还带有一缕血腥气,但很快地就化在风中,再没有留下曾经存在的永恒印记。
他高高地站在枝梢处轻叹,嘴唇动了动,一瞬间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那个孩子,竟然为了一个人类女孩如此辛苦地支撑着,这样的执念着实可怕。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完全可以不死的。” 手中握着的瓶子空空如也,却残余着血丝漫游,“由六族之血所染成的红绡,上面附带着血液拥有者的思念。而思念越强,所发挥出的力量便越强。野兽所惧怕的,正是这种它们所没有的情感。那个羽人孩子所放出的血整整装满了一罐,而那个女孩发上所系的白绮锦带,是上好的丝帛呀。或许这时这森林中的所有野兽一同袭击她,她也不会有事的。”
“凝聚实体也那么多年了,对这样的情感还是不知从何理解。即使能力再强,却怕是这辈子都不能明了了。”
他望着那个小黑点,越过了森林的边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