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 ◎文/张希希
走进新教室的第一眼便看见蒙蒙。
穿浅咖啡底色的短袖衬衣,有米黄的细条纹格子。款式简单的牛仔裤,深蓝,膝盖磨得泛白。短发,发质柔软,在阳光中有微微的黄色。塑料框的眼镜,遮住大半张面孔。极白皙。
我叫蒙蒙,她说。
是再简短不过的自我介绍,她声音轻快细腻,气息柔软,真好听。
课外活动的时间我只去图书馆。
虽然只有一间不算宽阔的大厅,整齐地围住四面书架。但是还是足够我认真消磨半个小时光阴,心满意足,心满意足抱着心心念念的杜拉斯。
人,总是少。南面墙上的玻璃窗一直悉数打开,是可以完全展开的铁框架的窗,用钩固定。轻微的风穿过来,柔和而又温存的,如同呼吸。阳光落进来,打在微微泛黄的书页上。远处飘来操场上拍打篮球的撞击声和兴奋的呐喊声,模糊的氤氲,巨大的空旷及安静。
这些时光里总遇见蒙蒙,蜷在角落里,眉眼低垂,有不能言说的宁静。手里的书总是我亦欢喜的。
于是开始结伴一道去。从教室出来穿过长长的深深的林阴道,经过高高的大大的实验楼,站在旧旧的三层楼的图书馆面前相视一笑,拉着手共同走进去。墙面粉绿色的油漆已经剥落大半,但依旧有美好的轮廓。下雨的时候把小说小心翼翼藏进怀里,紧紧挽住对方的胳膊,脚步噼里啪啦,一口气也不肯停地跑回教室去。
虽然一个是爱说爱笑的模样,另一个恬静安宁,但是这并不能掩盖我和蒙蒙在本质上那些深入骨髓的相似。一样的嗜书如命,一样的喜欢清澈或者疯狂的音乐,一样抱着环游世界的梦想,甚至一样钟情同品牌同口味的巧克力。亦一样的严厉的母亲,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一样的名次和成绩。
临近新年的时候班主任怕影响功课,明令禁止大家赠送贺年片。还是和蒙蒙相互准备了精心挑选的卡片和祝福的话语,有精致的图案和明亮的颜色。放学后溜进厕所里紧张地偷偷交换,满脸隐秘后望着对方终于忍不住“扑哧”大笑出声来。
任何地方都要一起去才安心。夹着书本到实验室上课,周末参加辅导班同坐一张桌。甚至只是去到厕所,也要两个人牢牢捉住手臂,亲亲热热一道去,有如双生。私底下交换小虎队的录音带,听他们唱“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
时光无限,风淡云清。
我们一同参加学校的文学社,一同策划一本小说。于是毫不迟疑准备了精致的笔记本,一个人写到卡住,便传给另一个人继续。我和蒙蒙果真呼吸相通,太了解对方,所以没有阻碍的顺畅。这真是美好的工程,年轻的孩子满怀无限信心,认真开始,亦坚定不移,以为会有最好的结局。
周末煲漫长的电话粥,交换读书的心得,电影的观感,以及形形色色的八卦。甜蜜的两个姑娘,话怎么也说不完。慢悠悠,晃荡荡,蔓延到月亮里去。
两个人等待实验课考试的间隙也要悄悄跑出去,在校门口的小摊分享一碗鸭血粉丝汤,香菜末辣椒油,把筋道的山芋粉丝吸得“呼溜呼溜”作响,吃到满头汗水。炸年糕和香蕉,金灿灿黄澄澄,满手是油,互相望着对方脏兮兮的一张脸,开怀大笑,大笑开怀。
历史考试照旧只半个小时就完成了。我从讲台交了卷子下来的时候给了蒙蒙一个眼色,她便很快也交了卷子,跟在我身后出教室。我们拉着手,在操场边的看台上坐下。无限寂静。偌大的操场只有几个少年在正中央的草坪上奋力拨弄一只足球。年老的花匠拉长水管“哗哗”浇灌看台边的灌木。没有人声。明红的夕阳坠在天边,四处云彩晕开一片昏黄,偶尔有飞鸟掠过的痕迹。
“景和!”蒙蒙突然叫了起来,虽然依旧轻而且细,操场上那个少年还是停了下来,往我们这边看一眼,便走过来。
风,很轻。
水管的水声哗啦哗啦,好像离我千里之外。
四周景象被夕阳染遍,逐渐模糊。
少年高,而且瘦。表情温和。有一张极俊朗的面孔,五官清晰如刀削刻。他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划出非常好看的弧度。
他的微笑夹带风,无知觉地划过我的心上。
静。
听得见呼吸的声音。
气流交错。
心跳,停止了。
原来这就是景和。
景和景和,我曾经无数次在蒙蒙闪动的眸子里听见这个名字。是蒙蒙在市少年围棋队的师兄,同校,高两级。景和棋艺极高,天性温良。若是去到外地比赛,总是认真照顾蒙蒙,悉心尽力。蒙蒙言语里,最最关心她照顾她体恤她的师兄景和。
就此认识景和。每每在晴好的午后在校门口遇见景和,他总是对我微笑。景和喜欢灰蓝相间条纹的衬衣,米色长裤,洁白的球鞋。景和总是背着一只黑色的书包,大大的Nike的Logo,山地车是亮眼的明黄色。景和的声音温柔,低低的厚厚的,带一点感性的沙哑。
微风拂起他的头发,半长的,耷拉在额角,夹带空气里淡淡的青涩的树木香气,被阳光熏出的热量,水分散失。我失去呼吸力气。蒙蒙,我的心情,一定是你所感受到的吧,蒙蒙,你是不是也会在他面前,停顿,静止。
毫无预兆的,那一日景和走到我身边,“周末陪我一道去新华书店吧,我要买几本新棋谱,过些日子就要比赛了。”他声音自然,语气里有着平静的波澜不惊。
我不曾记得如何回答,只是头脑空白。
回到教室,蒙蒙正在座位上写作业。看见我来,她亲热地跑过来,说,我接到新赛事的通知,又要准备了。真好,又可以与师兄一起玩。记得去年在南京比赛的间隙我们一道去逛夫子庙,吃到的兰花豆真是美味无比。还有那个臭豆腐,好香呢。你不知那晚我们多开心,几乎玩足通宵。这次比赛一定要再和师兄去一趟。你等着,我带一份回来给你哦。
我望着蒙蒙的脸,细小的绒毛在光线里有金色的光泽。她笑容灿烂如花朵盛开,表情里有着少有的舒展和幸福。我羞赧,为着和景和私下的约定而无地自容。蒙蒙。
可是那个周末我还是去了,与景和一起。我们说起蒙蒙,蒙蒙是我们最小的师妹,又那么柔弱,所以我们几个大的自然都比较关照她。他说,表情淡然,有着对待孩子的宠溺。我为蒙蒙难过起来,可是居然暗自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的。
这之后我和景和开始有不定期的约会,虽然只是一道去图书馆或者新华书店。两个人的座位隔开一个人的位置,走在路上也保持着一米开外的距离,努力步调一致。虽然什么都没有说过,两个人的表情都竭力做出平常心,这样的约会还是让我的内疚感越来越重。尤其是在面对蒙蒙,听她一遍遍说起景和的神采奕奕的时候,我的心,被狠狠地揪起来,又抛下去。
蒙蒙,我们是双生的花朵啊。你的心情,我明白。如果你受到伤害,我亦会明白,那是如何的杀伤力。
在去比赛的前日,体育课。我们拉成长长的队伍排在树木的影子下面做课前热身操。蒙蒙紧紧贴住我站着,忽然转颜对我笑,那笑容好像是春天刚开始的模样,甜美多汁的果实。
我决定这次要告诉师兄一件事情。
什么?我紧张,心开始不规律乱跳。
哎呀,你知道的嘛。蒙蒙脸色绯红。
我知道什么呀?我装傻。
我,喜欢师兄。蒙蒙说,眼光不安地看着我,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你说,师兄是不是也喜欢我呢?
也,也许吧。我的心疼起来,好像被人用力抓住。蒙蒙,你很喜欢他吗?
当然了。蒙蒙的眼睛明亮。我有一次在宾馆里面生病,他为我倒好水配好药,一天三顿监督我吃,再没有比他对我更好更细心的人了。
应该是在瞬间就作出的决定,没有迟疑的。我对蒙蒙露出微笑,亲爱的,你不要害怕,既然喜欢他,就说出来吧。我是支持你的,永远支持你,并且,爱你。
当晚就把景和叫了出来。
我们站在他家楼下,高高的楼房投下巨大的黑影,路灯昏黄,打在地上拖出长长的阴暗,微微燥热。我第一次如此认真而仔细地望向景和,没有躲闪的目光。走过的路人好奇地看着我们,没有任何顾忌。
景和似乎明白我要说什么,抢先开口。
不要。我确定我要的是什么。
你和蒙蒙不一样,你比她明朗。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愉快,很放松,也很,平等。
一直以来我都把蒙蒙当做妹妹,再没有别的。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似乎是一个世纪的沉默,漫长的空白。
很久才能稳住自己的情绪,我望着他,许久,才说,我知道。
哽咽,不能发声。
可是,蒙蒙喜欢你,你不仅仅是她的哥哥。你不知道,我和蒙蒙是一样的,我们是双生的花朵,我们有一颗心,相同的心。我很爱蒙蒙,我再也不会遇见这样的女孩,与我有相通的呼吸。蒙蒙脆弱无辜,所以请你不要伤害她。如果你伤害到她,便是伤害到我。我绝对不要看见她难过。我,从来只是把你当蒙蒙的师兄看待而已。我钦佩你,如此而已。
决绝离开,没有回转身。我害怕景和看见,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景和,虽然是第一次看见就喜欢的少年,但是我想蒙蒙对我来说还是更重要的吧。
至少在那一刻,我如此以为。
蒙蒙比赛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脱胎换骨。
恋爱中的女孩子很容易就看得出来,那种焕发出来的神色飞扬,平增无限妩媚。
因为和景和的恋爱,蒙蒙与我在一起的时间逐渐减少。
话里总是景和如何,多少小小的甜蜜幸福,紧紧缠绕。
写了一半的小说,自然也停掉。因为蒙蒙需要时间去写给景和的情书。
我一个人走在校园里,看见树木在微风里摇晃,在我身上投下斜斜的影子。我听见花朵在缓慢打开,带着时光流过的声音。有时候我抬头张望,被阳光刺伤,睁不开眼睛。我看见景和同蒙蒙,手腕上系着同样的红色绳子。
景和,我回避他,回避他那些眼神,有伤害,亦有痛心。我想只要有蒙蒙的笑容就足够了。伤害已经造成,就让它过去。我相信时间可以弥补,蒙蒙的美好,亦可以安慰他的伤口,慢慢愈合。
蒙蒙,你是我双生的花朵。只要你幸福,便是我的幸福。我们生长在同一株茎上,分享同样的嫩叶和鲜美的汁液,开出娇艳的两朵花。蒙蒙,当水分流过我们的身体,我们有一样的清澈的呼吸和感应。
蒙蒙,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那应该也没有过很久,蒙蒙在课间忽然坐到我面前来。
对不起,我们分手了。她说,但是并不看我。景和,只是将我视作妹妹。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蒙蒙……
我早知道他喜欢你,她打断我,仿佛下定足够的勇气和决心。其实我早就在图书馆看见你们。我故意跟你说我要告诉景和我喜欢他。我知道你会放弃。但是现在我才明白,即使我和他在一起,也没有任何意义。对不起。
有巨大的眩晕向我袭来,我望着蒙蒙,看她嘴唇张合,而我身处空旷之中,茫然。
蒙蒙,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双生花。
蒙蒙,我终于还是失去了你。
毕业那天我们到学校去拍集体照,热。蝉鸣的声音一直持续。从凳子上下来的时候大家都满是疲倦,浑身汗水和僵持的表情。
蒙蒙走到我身边来,悄无声息地将一本粉色的纪念册塞到我手里,表情安静,眼眉低垂,我看不见她的眼睛。
我以为蝴蝶可以飞过沧海,但是心有余,力不足。
我以为伤害可以忘记,但是印记留下就擦不掉,洗不去。
我以为可以轻易原谅,我以为我们可以好好回去从前。
我以为我们是永恒,所以不知道珍惜。
可是流动的会凝固,凝固的会干涸,
我们也再也回不去原地。
我只能希望,如果我可以。
请为我召唤守护你幸福的青鸟,
永远在你身边。
替代我的呼吸。
小子,小子 ◎文/刘雯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谨以此文献给一个比阳光更加耀眼的男孩,并祝他,生日快乐,一切都好。
春天撩开蕾丝的面纱真真实实降临的时候,冬拖着疲惫的身躯黯然离去。人们都说,这个季节的阳光很灼人,这个季节的微风太煽情。
某个人喜欢春天,另一个人眷恋冬季。某个人说,为什么春天不能和冬天一直一起呢?另一个人笑,我们的生命每天、每刻、每秒都上演着这样的不可改变、让人无可奈何的无可奈何,需要理由吗?不,这是上帝的事,我们只能甘心承受。那么可以反抗吗?不,说了只能承受。
天色浑浊不堪,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树枝摇摆着,振幅很小,零星的几只小鸟缩着头站在上面,很安然。经历了一些事情,思考了一些东西,想念了某个人,雨季就来了。你说,我们能不能适当地逃避一下这世俗中恼人的悲欢离合?你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还有什么更让人悲伤?你说,如果我们真的愤俗,又怎么还会为了世俗中的世俗之事潸然泪下?
最近这里的天气总是阴霾,所以到了晚上,天空都是怪怪的,一大片的似亮非亮,好像极光的余晖。明和暗没有明显的界限,枯树的枝丫一条条细细地用力向上延伸。我漫步其中,拖着对你厚重的眷恋。
看了一首你写的诗,就喜欢上了那种淡淡凄楚而支撑着希望的感觉。你把自己写成一个疲惫的跋涉者,把生命中所有的人和事都看做是你枯燥路途中迷人的风景。我沉默了,因为知道自己最终在你心里的归宿也只能是一场风景。你笑了,因为终于有人读懂了你的诗。我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可以借回家看,你点头应允。我翻箱倒柜找出自己封存了很久的写诗的本子,异常仔细地留下你的句子,自己的眼泪。捧着它的时候,我甚至依旧感觉到你温存的细腻和灿烂如夏日刺破丛林丝缕可感阳光的微笑。那个夜晚,充斥着思念。
我明白自己看着你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所以总是强迫自己对你保持距离,是太怕丧失一种曼妙的感觉,太怕珍藏不住一种纯粹的眷恋。
看着你的笑容,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巍巍天上千尺积雪中傲然独存的那一枝雪莲,深深静夜广阔苍穹中亲切可人的那一轮明月,悠悠海面万里波澜下悄悄孕育的那一颗珍珠……当我可以静静感受着你的时候,便觉得是一种幸福了。
没错,在我的眼中,你确是这样的完美无瑕。
小子,或许你真的很可爱,很直率,可这些都不是成为我欣赏你、赞美你、钦佩你的理由,我最最看中的,是你毫无污染的微笑和悲伤时突然黯淡下去的目光,是你在球场上运球、传球、接球和投球时一连串洒脱的身影,是你看到黛玉葬花时温柔的神情……
怪只能怪你资质太高,总有比别人更深一层的顿悟,所以我总喜欢缠着你说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和你一起杂侃,好像世界只剩下了春天,连灼人的阳光都变得柔和。
那天你突然说,可能会被换到一个离我比较远的位置,我才开始细细忖度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竟发现我已经无法离开你。你的微笑,你的热情,你的气息,你的不食人间烟火,早已成为了我生命中最灿烂的一部分,拿走了它们就等于抽去了我的灵魂。我说,可不可以不走,你只是笑。我开始使劲地眨眼睛,希望可以把你的一切都像照片一样摄进我心里最深的地方,可是你真的太灿烂了,它们通通曝了光。
离开的日子真的到来得好快,我茫然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静静地看着你,竟无语凝噎。你依旧望着我笑,我的视线渐渐蒙眬,虽然我比你更不愿意这样。你突然把目光黯淡了下去,趴在桌上,轻轻地说了句:“孩子,看开点。”我转过身不再看你的时候,泪水沾湿了一片。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像云朵流过天际,悄无声息。凝固的画面上残留下来的却是村庄和原本美好与恬静的一切被无情地笼罩在一片浓浓的硝烟中,让人心如刀绞。
泪水,渐渐划过悲伤的脸颊,随风飘落的树叶,共同湿润了这个快要枯萎的季节。
She didn"t have any choice but to wait for him.
和煦的风永远都和煦地吹,只是站在窗前感受它的女孩,已经渐渐模糊了身影。
你离开以后,身后的座位有一段时间一直都是空着的,我把窗帘全部拉开让阳光宣泄进来,内心却依旧冰凉。身后的座位也总是处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等待着什么,看着空荡荡的一片,我的世界一阵坍塌。也就是到了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身后从前一直存在的是一个怎样温暖的太阳。
很多东西一旦消失,连痕迹都不会留下,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只有心思纤细的女孩才会总是想起那个比阳光更加耀眼的男孩。
我伸出手就能握住阳光,却深知无法握住温暖。
小子,你一定不知道吧,每次问完你题那些被你画得乱七八糟的稿纸我都一张一张整齐地收着,还不时地拿它们出来安慰自己:我说过我们曾经很好的。
或许是怕你会真真切切地忘了我,或许是怕时间无情地把一切曾经焚烧殆尽,我决定写下一篇关于你的文字,关于我的记忆。
二月初春的清晨,你站在我面前泰然自若地摆弄自己的东西,连名字都不愿说下。这就是我们的相识。那一刻,生命的天平开始倾向我们。
三月柔和的午后,你坐在我身旁认真地研究恼人的动能定理,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那几秒,我感觉到你的身上有太多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四月充满生机的爬山虎下,你挂着满身汗水告诉我要保持怎么样的姿势打篮球才可爱。那几分钟,我眼镜的度数逐渐地升高。
五月妩媚的清风中,你拿着一本《时尚》杂志,顽皮地和我争论哪个模特可以称得上是正点的美女,那几节课,我们被老师骂了N次却依旧畅快地笑着。
六月炎炎夏日里,你把运动裤拉到很高的位置向我展示你饱满的腿部肌肉,脸上还不忘略带羞涩,那个下午,我捂着肚子前仰后合。
七月灿烂的阳光下,我们不小心在湍急的路口相遇,你在人潮中被挤得乱七八糟却依旧执著地举起融化着的雪糕引起我的注意,那一幕场景,不论何时想起,我的心中都溢满快乐。
……
或许真的是聚散苦匆匆,我们之间居然没有八月绚丽的乐章,没关系,这不是谁的错。我们的世界,注定无法拼凑出一个完美的圆。这些都无关紧要,只是从那以后我拒绝再去写一些幼稚的字迹,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成长,当我拿着笔不停地写写画画,一下午都没有扯出一个满意的句子时,我挂着满脸的泪水放下笔,心头一阵无与伦比的悲伤。我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却终于没有感到如释重负。
回忆,是生活硬砸进我们软弱心海的巨石,它旋转着,翻滚着,激起阵阵涟漪,并无情地在我们的心上划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口。而最终它们有的沉淀了,有的溶解了,有的必然浮出水面。
The worest to miss someone is to be seated by his side and know you"ll never have he.
看不见你的时候,我仰天流泪,你不会懂。
四面楚歌的时候,我想着你就会变得强大,你不会懂。
穿梭在时间的洪流,我心力交瘁,却依旧保持着从容的姿态。璀璨夺目,恣意潇洒,傲岸不屈。这就是一个完整的你,如同一阵彻底的雨,洗刷着世间的尘。
也许,我们只是太过孤单,因为无法掩藏住内心的苦涩,才顿足,彼此诉说与倾听。
可笑,为什么我总是不自觉地悲伤着你的悲伤?可悲,我们永远只能作为形只影单的躯体蜷缩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可惜,当一个角落里的灵魂不小心爱上了另一个角落里萧条的背影却只敢选择守望;可叹,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西伯利亚的寒流席卷了整个春天,我的世界,再也无法燃起隽美的火焰。
伤口,是岁月游走时在你我身上留下的痕迹;伤痛,是成长蜕变过程中每个人都要经历的磨难;微笑,成为了掩饰泪水最虚伪的行为;妥协,是放弃了狂傲、张扬甚至奢求之后,我们唯一做了的事。
夜,静谧地外露着安逸与和谐,其实我们都被世界成功地欺骗了,不信你闻,生活的每一个空隙里都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静谧中隐藏的暗涌,一触即发。
可怜的是我们,再也不能随意地装傻充愣向别人兜售自己的不屑,这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喜欢,思念,爱。三个多么耀眼的字节,我们真的需要吗?筋疲力尽的时候,是不需要阳光的滋润的,因为心裂开的口子太大,阳光再长,也终于无法倾泻到底。
有人云: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那么,我可不可以说:星星,是天空洒落的泪水,泪水,是我们珍藏在心底的星星……
滴答,是时间流走的绝唱;滴答,是思念溃烂心底的鸣响;滴答,是眼泪摔碎的声音。
你从我面前走过,表情淡然,步履坚定。树和楼的缩影在你的面庞游走,让我更加眷恋。我静静地跟在你的身后,感受着你的气息,希望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希望我可以一直保持这样不近不远的距离守望着你,我的太阳。
很用心地记住了《萌芽》里某篇文章里的某段话:分开的岔路口,转向的,不只是人生。青春散场,不小心遗落的碎片,扎伤的,不只是心。思念无果,终于滂沱。
一直喜欢听朴树的《白桦林》,喜欢他像白鸽划过天际时一般沧桑的嗓音。因为他有一张让人心疼的脸,因为他有一双和你一样迷茫的眼睛。
辰说,她听到过一句话,“千帆过尽后,所有的‘以后’都会变成‘曾经’,受过的伤害,尖锐的疼痛,都会过去的,没什么是不会被遗忘的。”美丽的句子,优雅的残忍。可是,过去的真的都会被遗忘吗?为什么人类总喜欢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马中才《我的秀秀姐》里的黄小磊明明说过:要忘记一个人,光忘记名字是不够的。更何况,我根本就不打算忘了你,这样一个剔透的男孩。
某夜,做了一个只有你我的梦:世界突然变成一片没有尽头的废墟,我跌跌撞撞地走进一个破旧的教堂,教堂的那边,站着庄严的你。我狼狈地冲向你,跌倒在你的足下,用力地扯着你的裤角求你带我离开。而你依旧庄严地站着,表情淡定,似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归宿已与你无关。我挣扎着醒过来,月色一贫如洗,惨白,惨白。
小子,活着的确是件很悲惨的事,这一点,你比我明白。我们不得不经历一次又一次痛心的蜕变,一再背离自己当初的信仰,有时甚至忘了,该往哪里走。
那么,如果真的有梦境里那样一天,你会带我离开吗?
街上,空荡荡地回响着刘若英的《知道不知道》,有一种肝肠寸断的错觉。我低着头,轻声酝酿着每一句想要对你说的话,可话还没到嘴边,眼泪就先掉了下来。文字很散,因为心乱了。
夜深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回家,因为我一直在思考,什么时候可以像海子一样,做个“幸福的人”。寒风凛冽,我学着你的样子缩手缩脚地徘徊在迷离的霓虹灯下,凄楚彷徨。无疑,那个老人是幸福的,因为他肆意地把玩了自己的人生。
丘比特的箭没有射中你,却射伤了我,我按住血迹斑斑的伤口,丢失在你的身后。
You may only be a person in this world,but for someone you"re the world.
我依旧清晰地记得你我聊天时,从不断电的快乐,却遗忘了那些粗糙的调味剂。
我依旧清晰地记得你看我留下的文字时嘴角的触动,却遗忘了那些唯美的句子。
那年那月那风那雨中有人在等,人山人海人潮人浪中笑声醉人。
写给二十年后的自己 ◎文/刘雯
因为日后怕忘记,所以今日要铭记。
丫头,当你看见这些文字的时候,可能你早已没有了年少而轻狂的容颜,你或许已经成为一个成功的作家,因为那是你从小学二年级起一直持续到现在都从未改变过的理想。或者你也可能做着根本就无法真正意义上和文字打交道的事情,因为生活总喜欢和我们开各种各样的玩笑,不是吗?不管你在做什么,都请认真地对待它们。任何事,当你决定去做的时候,就失去了抛弃它的理由。
丫头,你要记得,你曾经最喜欢别人叫你“丫头”了,特别是哥哥。对,你有一个哥哥,上网认识的。他是一个优秀的男孩子,有好听的声音,和你一样热爱文字。他会在有时间的时候给你录下长长的录音,然后发邮件给他关心的丫头。你们曾经因为同一个作文比赛去过那个你一直都很想去的城市—上海。(上海一直是你最喜欢的地方,你曾经一度希望可以在上海定居。)但是那个时候你们并不认识对方,所以只好形单影只地独自徘徊在那个繁华的不夜城。华美的霓虹在上海的每条街亮起的时候,你站在黄浦江畔,低着头,吹着风。
你还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会在绝望和无助的时候双手合十,用最严肃的表情把所有的苦楚倾诉给一个叫上帝的老人听,并且坚定地相信他可以听见。那个老人已经居住在你心里十几年,陪伴曾经不断摸索着前行的你闯过了一关又一关。你的确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呢,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不停地捧着十字架告求,而事后便连谢谢都忘了说,只知道站在岁月的底片中傻傻地笑。
你还很喜欢看星星,你说它们每一颗都那么小,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在这浩瀚的苍穹中;它们一闪一闪,似乎脆弱到只能绝望地面对这漆黑中的一切。你说每当看见孤独又无助的它们一次又一次地熄灭亮起,用灵魂深处最后的力量对抗这整片的黑暗时,就好像这次亮起之后它们便会永远的失去下一次亮起的机会,让守望的你每一刻都充满了怜惜和眷恋。多让人感动啊,你曾是个如此善良的孩子。而这善良也让你体会到了生命的厚重,被赋予了太多的内涵。
在上海某地铁的出口处,你曾遇见过一个老奶奶,她正穿着破破的衣服拿着一个脏脏的碗乞讨。一群群冷漠的人经过她的身边时都加快了脚步,奶奶理了理蓬乱的头发,静静地站在那里。几个老外看见的时候随手丢了几个硬币在她的碗里,她就追上去把钱还给了老外,在老外诧异的目光中老人独自走出很远后抹掉了眼角的泪水。然后,你就走了过去,把身上仅剩的一些零钱都给了她。奶奶悄悄跟了没钱坐地铁回去只好走路的丫头很长一段路程后被你发现。你转身的瞬间,老人笑着说,孩子,好人有好报,真的。你含着泪点点头,那个冬天因为一句话的温度,不再寒冷。
记得吗丫头,你最喜欢哭了。下雨了你哭,树叶落了你哭,小鸟死了你哭,和好朋友分开了你也哭……唯独,唯独受了委屈你绝对不哭,你懂得把它们装进心里并在脸上摆出不屑一顾的神气。这都是生活的碾磨和捶打教会你的事,它在你小小的心上早早刻下了深深的印记,看这封信时候的你,大概早就忘记。
还有小时候写作文,你特爱引用冰心的一句话:生命是条奔流不息的河,我们都是那个过河的人。后来你才渐渐明白,原来生活,真的是条奔流不息的河。
丫头喜欢读小说,在初二的时候你就读完了很多世界名著,因为觉得不够尽兴,所以开始创作自己的小说。固执的你总认为自己不会向任何事情妥协,可后来生活的日子久了,你才惊叹自己曾错得那么不可原谅,你早已慢慢地,向这个世界妥协。太阳大了我们就改走阴凉地,天气凉了我们就加衣服,看不清楚了我们就戴眼镜,丢失了心爱的东西我们就躲在角落里哭……这些都是我们妥协的方式,我们很清楚反抗没有任何意义,最终伤害到的也只是我们自己。那个时候的你,最喜欢听范玮琪的《最初的梦想》,一般都是在很晚的时候,你挂着MP3躲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安静地听,听着听着就流下泪来。
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
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才走得到远方
如果梦想不曾坠落悬崖千钧一发
又怎会晓得执著的人有隐形翅膀
……
多棒的句子。
你还曾一整天坐在楼下茂盛的草坪里看着天上的白云渐渐飘远,直到消失在你的视线。你在天快黑的时候恍然大悟,原来所有快乐的曾经都是这样悄悄地一点点流失干净,于是你开始拼命地咒骂这恼人的世界,你怪它偷走了你的年华、快乐、真诚,以及微笑的弧度。
一度,你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执著地行进在生命的路途中,紧握着被自己视为珍宝的信念,坚定地走着。可是时间推移,你终于明白了并不是所有我们坚守的东西最后都会属于我们,于是你开始慢慢地割舍,违心地放弃。
很多人来了,很多人走了。
时间,并不能医治好所有的伤痛,比如失踪的过往,比如那些拼了命努力过却没有任何回报的纹路。
丫头,你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你叫她Vena。你们一起吃过雪糕,一起写过小纸条,一起出去旅游,一起感受爱与被爱,一起淋雨,一起过平安夜,一起祷告,一起哭泣……那些记忆对于你将是一辈子的珍藏。你还有两个像复读机一样成天唠唠叨叨的姥姥、姥爷。他们很恩爱,偶尔也会说一些让你跌破眼镜的笑话,让你懂得了爱的可贵。你曾发誓要让他们住进你的海边别墅,要让他们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纵然很长一段时间你将离开他们身边,但承诺过的事是不允许改变的。那么这个诺言,今天兑现了没有呢?即使没有,现在的你一定也不会忘记,要加油,多努力哦。
那段随风远去的美好时光,和所有躲进时光罅隙里的悲欢离合,你要永远记得。
你还有些很奇怪的习惯,比如习惯在很多地方写下自己的名字,希望你永远都记得自己是谁;习惯在更多的地方写下更多你曾经爱过的人的名字,希望他们可以在迷失了自己的时候找到回家的路。经常,你会分不清自己在梦中还是在自己的幻想中生活,梦境和虚幻的差别真的模糊得可笑不是吗。难过的时候,你喜欢用笔叠加着写下一坨黑团来记录自己的悲伤,是不想让未来的自己再次体会到那种疼痛,又想让未来的自己知道自己曾经疼过。所以,当你看见我的本子一页一页上爬满了黑坨的时候,会感到更加剧烈的疼痛,更加猖狂的灼伤。
而今天,我终于害怕,自己会找不到那条回家的小路。
If life do not give us the right of smile,then,how could we face to the life with smiling?
闭上眼睛,寂寞就四散开来。很多文字,写下的时候并不难过,可回头再看的时候就会莫名地感伤,像被岁月和时光吹打得狼狈不堪的容颜,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承受。
我们都是这样,在悲痛欲绝的时候故作坚强地忍住心底所有汹涌的泪水,可当脆弱支撑不住绝望时,才发现,其实早就没了泪水……
可谁会怜惜呢?那些被快乐排斥的寂寞。
丫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时日久了,人就会变得麻木,变得像根老油条,变得失真,变得懒得去想一些很浅显的道理,这将多么可悲啊。
所以,我要趁现在还没有完全丧失掉对生活的热情以前,把这些你生命中最最珍贵的财富一点一滴地说给你听,以便日后的你能更好地,回忆。
你要记得,就算今后的道路有很多的风霜雨雪,也要勇敢地向前,决不后退。因为曾经有个老人对你说过,好人有好报。而你,一直相信。
青春里的事本来就无关对错,那只是一季花开的时间。只是,面对世事的无常,我们到底还是轻率地选择了遗忘。再回首,已然物是人非,却再也回想不起曾经的海誓山盟。那么,如果有再重来一次的机会,谁还会如曾经一般执著。
站在尘世的寂静中,看一切喧嚣走远。或者孤独,是我们注定的坎坷,叛离的宿命。我们跪倒在基督的面前,谁还会说,心诚,则灵。
夏天,高温的原因使记忆挥发。蒸干的过去,口中义无反顾的坚强,还是那样义无反顾。只是,若干年后的我们,谁也无法保证不会在回望时嘲弄地笑。所以我留下这段真诚的文字给日后的自己,可以,在她笑的时候,静静地解释给她听:曾经有一个女孩……
可惜,曲已终,人已散,纵然我握着温存的甜蜜还久久不愿退场,人生的幕布上散漫的杂乱伤口,却,欲盖弥彰。
一个有关于我爱罗的童话 ◎文/马岩龙
今天来讲一个童话,安徒生那样的也好,格林那样的也好,什么样子也不是的也好。对童话其实我一直没有概念,没有写过也没有读过。但童话既然被人从小说、散文之类的里面分类出来了,那它一定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概念,遗憾的是我不知道这个概念是什么。我一直想弄明白这个概念,因为我一直想写一个童话,但是一直也没弄明白。三个“一直”导致很可能我今天讲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童话,或者是一个不是童话的童话。谁会知道呢?
其实是和一个女孩子约定好的一起写一个童话,关于我爱罗和蒙古包的童话。如果你觉得我有必要在这里跟你解释一下我爱罗和蒙古包,那我就解释一下。我爱罗是《火影忍者》里面一个很厉害的家伙,也是我钥匙扣上的一个卡通形象;蒙古包是我国北方蒙古族人民为适应放牧生活而搭建的一种帐篷,也是一个蒙古男生送给一个武汉女生的礼物,送这样的礼物的动机不详。那个男生不是我,那个女生就是要和我一起写童话的女生。现在那个蒙古包在我的手上,女生走的时候落在了我这里,现在那个我爱罗在女生手上,女生走的时候我送给了她。蒙古包是那种皮制的小玩物,不是帐篷,从上面可以打开蒙古包的盖子,里面还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蒙古包,一个套一个,一共四个,最小的那个盖子打不开。我爱罗是一个钥匙扣,不是火影里面会沙之魔法的那个,由塑料制成,半透明,旁边挂有钥匙若干。
女生走的时候把蒙古包落在了我这里,女生走的时候我把我爱罗送给了她。
女生走了以后我告诉她我爱罗是有魔法的,女生走了以后她告诉我她就在最后一个打不开的蒙古包里面。
然后我们一起约定,要写一个关于我爱罗和蒙古包的童话。据说昨天晚上她已经写完,我还没有去看。
不管怎么说,有约定,总该是好的吧。
我爱罗在一片沙漠之中行走,也许明天他就可以抵达草原,也许永远也不会。
我爱罗是一个钥匙扣,半透明,塑料制成,粗糙的线条。也许他是被某个打瞌睡的工人制造出来的,也许他是从电视里面走出来的成千上万个我爱罗里面的一个,也许他还有很多的兄弟,他们被印在卡片上,被印在T恤衫上,或者像他一样被印在塑料的钥匙扣上,然后就大江南北,五湖四海。
我爱罗记得昨天他还在他那个主人的腰上,是一个女生买下了他,送给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就成了他的主人,也许她和他是情侣关系,他怎么会知道呢?他陪伴着他度过了很多日子,他把挂在他身上的钥匙松进一个又一个的锁芯里面,转动,喀啪,就打开一把锁。他从众多的钥匙里面垂下来,在空中摇摆,摇摆。是的,他陪伴了他很多日子,他看见他开心,伤心,吃饭,睡觉,甚至是泡女人。
他是怎么离开他的,他记不清楚。好像是他把他丢下来,然后告诉他让他去寻找一个女生,一个也许是住在蒙古包里面的女生。也许他们是情侣关系,我爱罗想,也许不是。
我爱罗想,或许他现在真的是要去寻找那个蒙古包,或许他的主人要的其实不是蒙古包,而是那个住在蒙古包里面的姑娘,或者是那个总把蒙古包带在身上的姑娘,也许她们是一个人。
我爱罗在绿洲里面行走,他身上的那些钥匙叮叮当当地碰撞发出金属特有的声响,伴随着他的行走。
我爱罗问他身上的钥匙们:“你们知道草原在哪里吗?”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我爱罗问他们:“你们认识蒙古包吗?”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我爱罗问他们:“你们知道那个住在蒙古包里面的女孩子她叫什么名字吗?”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我爱罗问他们:“你们能帮我找到蒙古包吗?”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我爱罗走到沙漠的边缘,看到那边的一个圆顶大帐篷。他问所有的钥匙:“这个就是蒙古包吗?”
我爱罗离开沙漠的边缘,来到大帐篷跟前,那帐篷要比他高出一头来。
我爱罗问身上的一把黄铜钥匙,它是负责开主人家内门的∶“你认识这个吗?它就是蒙古包吗?”
黄铜钥匙不说话。
我爱罗把黄铜钥匙从钥匙扣上取下来,说:“好,那你能打开它吗?”
我爱罗把黄铜钥匙插进蒙古包厚厚的帆布里面去,转动,刺啦。蒙古包就打开了。黄铜钥匙融化掉。
支架蒙古包的帆布被撕扯成两半,瘫在草原上。我爱罗疑惑地看着里面那个一模一样的帐篷,在他面前北风吹得鼓鼓的。只是这一个要比外面的那个矮一些,大概和我爱罗差不多高吧。
我爱罗从身上取下另一把黄铜钥匙,它是负责主人的私人抽屉的,抽屉里面有日记、安全套、情书、禁小说,还有香烟。我爱罗问第二把黄铜钥匙:“你能帮我打开这个蒙古包吗?”
我爱罗把第二把黄铜钥匙插进蒙古包厚厚的帆布里面去,转动,刺啦。蒙古包就打开了。第二把黄铜钥匙也迅速融化掉。
蒙古包再次塌陷,我爱罗在轻轻地问:“里面有人吗?”
我爱罗低下头,看着身上唯一的一把铝钥匙,它曾经负责打开主人单车上的锁,但是单车现在已经丢掉了。我爱罗说:“你可以帮我打开这个蒙古包。”
铝钥匙被插进那个比我爱罗低一头的蒙古包里面,蒙古包塌陷之后也迅速融化掉。
我爱罗取下来各种各样的钥匙,它们曾经负责主人生活的全部,它们曾经被我爱罗拴在了一起,井井有条地打理着主人生活的全部。
它们不断地融化掉,融水在我爱罗和蒙古包的身边流成了一条金黄色的河流。
我爱罗蹲下来,疑惑地看着草丛里那个只有一般锁芯大小的蒙古包在风中摇摆。
我爱罗说:“我已经没有钥匙可以打开你了,那么,你就是我要找的蒙古包吗?”
我爱罗说:“里面有人在吗?”
我爱罗说:“你见过一个总是带着蒙古包的武汉女孩子吗?”
我爱罗说:“我的主人在你这里吗?”
我爱罗说:“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的主人是不是就是要我来找你?”
我爱罗说:“你能出来吗?”
我爱罗说:“我可以带你走吗?”
我爱罗说:“你要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最后,我爱罗伤心地说:“我的钥匙都没有了,它们都被我给弄丢了。我老早就答应它们带它们一起去流浪的。怎么办?”
我爱罗哭着说:“你会和我一起私奔吗?”
我爱罗说:“你出来好不好?”
我爱罗说:“我知道你就在里面,你就是要和我的主人一起去旅行的家伙。”
我爱罗说:“你为什么不出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我爱罗说:“我一把钥匙也没有了,我打不开你了。”
我爱罗说:“你能让我进去吗?”
我爱罗说:“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我爱罗说:“你知道吗?我的主人很伤心,他说他找不到你了。你曾经答应和他一起去大理的。你忘了吗?你忘了吗?你忘了吗?”
我爱罗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进去这个蒙古包把你给救出来?”
我爱罗说:“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把你关在了这里面?”
我爱罗说:“我知道,你也是不想在里面一直待着的吧?你也想出来,你也想去找我的主人,然后让他带你一起跑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的吧?”
我爱罗说:“到底我要怎么才能把你从这里面给救出来?”
我爱罗伤心地对自己和眼前的蒙古包说:“对不起,我不想背叛我的主人,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爱罗把自己的身体插进最后一个蒙古包厚厚的帆布里面去,转动,刺啦。
我爱罗就融化掉了。像一把钥匙一样。
我爱罗看见蒙古包里面再也没有蒙古包。
我爱罗看见最后的蒙古包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自己的身体,没有那些融化掉的钥匙,没有随身携带蒙古包的武汉女孩,没有自己的主人。
没有谁要离开,没有谁在哭泣,没有谁和谁的约定,没有盛夏那场义无反顾的私奔。
原来什么都没有,原来什么都可以消失掉。在打开最后一个蒙古包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可以是一片空白。
只是宝贝,我在想,你是不是真的生我的气了。你明明告诉我你就在最后那一个打不开的蒙古包里的。你说,只要我把最后的那个蒙古包放在耳边,就会听见你在里面对我说,诉说一百个世纪的爱恋。可是我还是没听你的,任性地把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个容身之地给打开了。是不是因为这样你对我感觉很失望,是不是你很难过,是不是在我打开的那一刻,你头也不回地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