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婴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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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皇帝、盖主和上官桀父子(2)

酒阑歌散,已经是天黑的昏时了,群臣酒足饭饱,也都星散。盖主在侍从簇拥下退入内室,上官桀父子没有离开,也跟了进去。盖主屏退众人,不悦道,二位将军,今天在殿中非所宜言的话说了那么多,若是被霍光的人听去,不知要惹下多少麻烦呢。

上官桀俯下花白的头颅,顿首道,老臣愚憨不晓事情,万望长公主见谅。上官安也伏首道,臣也一时酒醉,忘了忌讳,望长公主海涵。

盖主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道,罢了,希望二位将军不会介意我言辞不逊。不是我托大,实在是情势严峻,不得不加倍谨慎啊。

上官桀道,其实像皇帝如此亲密长公主,长公主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是啊,上官安附和道,皇帝和长公主同产亲密,就算是霍光也不可能从中离间。臣父子两人,今后就全靠长公主照看了。

盖主仰天叹道,皇帝要是果真对我亲密就好了。她顿了顿,又换了种忧伤的语气,也许皇帝也是恋慕我这个姊姊的。但是因为以前的事,他似乎对我早有了戒心。别看他才十五岁,心计城府可不是一般的深呢。

上官桀父子两个对视了一眼,正要答话,忽然从帷帐后传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也难怪皇帝。谁要是像他那样,被几个强臣环护着,一点权力也没有,都免不了会变得城府深邃的。

两人把眼光移过去,发现竟然是丁外人。上官桀仰头道,原来丁君也在,好久不见了。其实老臣一直不敢见到丁君,曾经许下诺言,要为丁君求得封侯,怎奈几次都被霍光驳回,想起来真是好不气恼。

上官安接口道,其实气恼倒是小事,主要是羞都羞死了。少君看我父子俱为将军侍中,皇后也出自我们家。殊不知只是个银样蜡枪头,一点事也办不成的。他说着突然捶着地上的青蒲席,霍光这狗贼真是可恨!可恨之极!

丁外人淡淡地说,上官将军不必介意,我早已不把封侯放在心上了。其实人生一世,不过百年光景,就算封侯,也不能享受千年之乐,何必为了坟墓比普通百姓宽高那么几尺而汲汲钻营呢?人死了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上官安诧异道,丁君怎么有这种想法,须知地下也有同样的世界,人在这个世界上地位卑贱,在那个世界也会一样受苦;在这个世界上贵为王侯,在那个世界就能一样锦衣玉食啊。

可是谁又见过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来着?丁外人道,我小时候在河间国,乡里的游侠们经常去掘冢为乐,不管是多大的王侯陵墓,掘出来也只是一副枯骨。唉,不过也许枯骨有枯骨的乐趣罢,人要进了坟墓就真的什么痛苦都没有了。

上官安望了望盖主,想寻找点什么答案。盖主对他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少君近日颇爱诵读《庄子》,喜欢思考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老妇都越发觉得他长进,非凡庸之人所能测度了。

上官桀道,丁君天资卓异,将来必有飞黄腾达的一天。不过最近似乎清瘦了些,想是太过于思虑了,千万要善自珍摄啊。他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刚才老臣一直想向长公主表示感激之情,上次老臣岳父的亲属李充国,多亏了长公主才得以免死。要不然,老臣的岳父一家都会笑话老臣身为左将军辅政,竟然连一个太医监也救不了,老臣真是在长安没有脸面混下去了。

上官桀指的是去年秋天的一件事,李充国是上官桀的岳父的族人,一向

深得他岳父的喜爱。某日晚上喝醉了,不小心闯入未央宫,被郎中卫卒捕获,下狱劾奏为大逆不道,当判弃市。岳父请求上官桀帮忙解救,上官桀上书皇帝宽贷,却被霍光驳回,执意判处李充国死刑。上官桀无奈,只好去求盖主。盖主亲自向皇帝求情,并愿意纳马二十匹赎罪。皇帝答应了盖主的请求,要求霍光赦免李充国。霍光不好再驳回皇帝的面子,只好答应了。

不过是二十匹马的事,将军何必放在心上。盖主安慰上官桀道。

岂止是二十匹马的事?上官桀突然发怒了,我上官桀虽然不是富可敌国,却也不在乎这二十匹马。霍光那狗贼根本就不允许老臣纳钱为李充国赎罪。

那也能理解,毕竟大逆无道罪是不适合赎刑的。丁外人刚才在自斟自饮,这时又突然插了一句。

上官桀惊奇地看着丁外人道,丁君此言差矣,李充国不过是醉后脑子不清楚,不小心阑入未央宫,这算什么大逆不道?霍光那狗贼分明是跟我作对。

可能霍光是有恃无恐罢。丁外人道,上官将军可不能坐以待毙啊。

上官桀怒道,我怎么会坐以待毙,哼,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上官安见丁外人说话奇怪,大异以前,不由得酸溜溜地说,丁君今天怎么了,莫不是怪臣父子不能为君求得封侯的缘故。如果是,臣父子可以负荆请罪,谁叫臣父子没有本事呢。

盖主打断他道,好了,上官将军,少君怎么会怪你呢。都是霍光从中作梗,少君也不是不知道。你们两个先出去罢,宫中耳目众多,你们在这里待久了,万一传到霍光耳朵里,让他起了疑心,我们就很被动了。

上官桀道,那好,臣父子就出去了。他们稽首行礼,躬身退出了温室殿。

盖主送他们到门口,上官桀回过头,低声道,老臣觉得丁君神色有点异样,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没有?

盖主道,将军多心了。少君他跟着我已经有十多年,可以说是心腹股肱,将军无须顾虑。

上官桀道,嗯,那老臣就放心了。燕王那边,不知道最近有没有书信来?

他最近派了使者来过,我把将军搜集的有关霍光的过失都交给了他。不过这次不能再犯去年时错误了,要过一段时间,找准机会再上书,以免皇帝怀疑。

去年,燕王派人上书告发霍光图谋不轨,任用心腹,意欲颠覆朝廷,并列

举了几项证据:大将军长史杨敞没有点滴功劳,却一下晋升为大司农,位列九卿;霍光本人去简阅羽林军,道上称跸,排场和皇帝一样;命令太官为自己供应饮食……最后,燕王表明了自己的忠心,希望能来到长安,保卫皇帝,以防奸臣有倾覆宗庙的阴谋。可是十四岁的皇帝接到奏章却怒道,这书信分明有诈。大将军简阅羽林军,不过是上个月的事。从长安到燕国,路途五千里,燕王怎么会一下子知道?分明是有奸人想陷害大将军。并警告左右大臣,如果以后有人敢上书告霍光,全部下狱。同时下诏,命令追查上书告霍光的是什么人,一定有奸事,需要穷治。上官桀假装劝谏皇帝,说这点小事,不值得兴师动众。可是皇帝不听。上官桀大恐,因为上书人是他安排的,如果被捕,一定会牵连到他。他也只好赶快将上书人毒死,绝了后患。但到底很长一段时间都寝食不安。

上官桀道,吃一堑,长一智。长公主就放心罢,老臣明白。不过老臣有一个忧虑,如果万一劾奏霍光再不成功,我们怎么办?

那再作计议。将军也先回去,我会好好安排的。盖主道。

上官桀、上官安父子走出未央宫,上了马车,拉下车帘。上官安道,大人,情况越来越不妙了,而盖主又不肯下决心,大人看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上官桀反问道。

能怎么办?实在不行,就只有发兵了。上官安拍了拍车较,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上官桀迟疑地说,我们上官家能有多少兵可发呢?往年卫太子造反,以储君之位,矫诏发兵,也不过十多万之众,先帝一怒,旋即束手自杀。我们的地位和卫太子当年可是相悬天壤啊。

虽然我们人不多,但世易时移,和卫太子当年面对的情况究竟不一样,至少出其不意,除掉霍光是完全可能的。上官安道。他想了一下,补充道,看长公主的意思,恐怕不肯下决心,对皇帝也颇有感情。可是一旦我们除掉霍光,皇帝也不能让他在位了。他本来就倚重霍光而对我们颇有戒心,如果留着他,他壮大后,一定会借机报仇,那时我们父子恐怕也难保活命。

上官桀道,这是一个最为棘手的地方。

上官安哼了一声,所以臣以为,到时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皇帝也除掉,另立一个皇帝。

嗯,上官桀沉吟道,虽然如果不成功,我们父子就死不旋踵了。然而这样坐等霍光拿我们开刀,比死了还难受。只是你的女儿现在位居皇后,除掉皇

帝,那她怎么办?

上官安道,大人这就多虑了。为天下者不顾私恩,哪能管得了这么许多?担任逐捕麋鹿之责的猎犬,难道有必要花精力去追一个小兔子吗?况且我们父子是因为皇后才尊贵的,一旦皇帝壮大,宠爱转移,我们就是想做奴仆也没有可能了。现在皇帝幼小,桑弘羊和盖主都站在我们这边,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大人可千万不要错过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上官桀道,可是除掉皇帝,立谁为帝呢?立燕王吗?我看他也是个成不了大事的东西,上次和营陵侯刘泽商议谋反,却一下子走漏消息。可见这个人素性轻易,先帝死活不肯立他为太子,实在是太圣明了。

上官安点头道,是啊,若是先帝在,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造反。依臣看,燕王这个人不但不足以成事,而且性格粗暴,我们就算迎立他为帝,恐怕也得不到多少好处。不如把他骗到长安,再行诛杀。那时我们父子将威震天下,如果大人愿意,自己登极为皇帝,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上官桀惊恐道,胡说八道,我父子之所以造反,不过是为了保全首领,岂敢妄想做什么皇帝?

可是一旦除掉皇帝,杀死燕王,大人不做皇帝又能如何呢?上官安答道。

上官桀沉默了,好半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先把霍光除掉再说罢?你说,下一步的计划怎么办?难道真的想率我们区区的几个家卒,去进攻霍光的府邸不成?

上官安道,霍光宗族宾客如云,朝中大臣也多是他的心腹,就凭我们父子两个,当然没有机会除掉他。但是如果有长公主和桑弘羊帮忙,事情就好办多了。

哦。你说说看?上官桀道。

上官安道,我们可以让长公主置酒请霍光饮宴,霍光碍于皇帝亲姊姊的面子,一定不好推辞。那时我们就可以在帐内埋伏刀斧手。再和桑弘羊商量,让他利用御史大夫的身份,矫诏发北军车骑围捕霍光府邸,将霍光的宗族全部屠灭。只要霍光一除,他的心腹不死也必会如鸟兽散,至于怎么处置皇帝,那倒不急,可以下一步再商议。

御史大夫寺不但负责朝廷文书,而且负责铸造各级官吏的印信,如果桑弘羊肯伪造皇帝制诏,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上官桀觉得儿子的计策可行,点点头,那么我们秘密联系桑弘羊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