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太过震惊,让李云蓉一时呆愣在原地,连掬香和蔻儿也震惊不已,张著嘴巴一时忘了合拢,也忘了杀敌,不过也不用她们多劳了,因为那些男人连她们一根寒毛都没机会碰到,在三步远的距离外就给赫啸风砍断了手臂。
没有人看清楚他用的是什么兵器,因为他的双手都收在黑色大氅内,光是站在那里,便有一股慑人的气势足以逼退所有人,只要有人试图上前,下场必是手臂连刀一起断掉,最后只能乾瞪著狰狞却恐惧的眼,没人再敢上前。
李云蓉依然没有从震惊中回神,掉下的下巴还挂著。
“我终于找到你了。”熟悉的嗓音,依然低沈又温柔,却也透著历尽千山万水的苦涩。
她终于回神,心湖翻起千重巨浪,喉头像被什么东西梗著,阵阵酸意涌上,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来干么?”
“我来找你。”
她喉头一梗。“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才来……扰乱我已经平静的心……”她闭上眼,羞于见到自己倔强的面具竟脆弱得不堪一击,时间没有抹去他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反而一日比一日更为刻骨铭心。
“对不起,我来迟了……”他伸出双臂,却被她躲开。
“别过来!”
“蓉儿……”
“我恨你!”她哽咽著说。
“我知道。”他苦笑。
“我绝不跟你回去!”
“没关系,我跟你走。”
“……”她整个人一震,迟迟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你去哪,我就去哪,就算下地府一游,我也无怨无悔跟著你。”这是承诺,他愿意抛弃功名利禄,放弃宫中的荣华富贵,与她过著平民百姓的日子。
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决心?她不敢抱著希望,怕希望的背后,要付出伤痛的代价,她怕自己勇气不够,承受不住。
曾经,她是那么的信任他,但一想到他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穿上嫁衣离开,心口的旧伤再度被扯痛,这人曾经允许自己投向别的男人的怀抱……
一想及此,她挣脱他的怀抱。“我不信!”
“蓉儿……”他的语气有著无奈。
“我不是你的蓉儿,别叫我!”说完,便冲出赌坊,掬香和蔻儿也才猛然回神,掬香忙追了出去,而蔻儿在追上去之前,则偷偷跑来低声向他通风报信。
“大人,我们住在“福来”客栈。”
那历经沧桑的双眼,总算露出一抹难得的笑。“谢谢。”
蔻儿诚心地说:“大人,您终于来了,公主等您好久了,她刚才只是气头上,您千万别当真。”
帽檐下的脸轻轻颔首。“我知道。”
蔻儿瞧了下四周依然处在惊魂未定的敌人,轻声提醒:“大人,奴婢去追主子了,这些人……”
“交给我。”
她冷艳的面容上难得咧开一抹纯真的笑,福了福身子。“有劳大人了。”言罢,便转身追了出去。
如今,天门赌坊里只剩下他一人,那些忌惮于他的身手始终不敢造次的敌人,还依然拿著刀伺机而动,一双双恶狠狠的眼对他虎视眈眈。
赫啸风傲然挺立于贼人之中,从头到尾不动如山,当他迈开步伐走向门口时,霸滔天岂肯眼睁睁地看著到手的肥羊就这么溜掉,他就不信当所有刀子全砍向他时,他可以同时挡得了百把刀子,于是喝令一声:“兄弟们!一起上!”在他一声令下,大夥儿同时攻向他。
只见他拔剑扫了一圈,劲风朝四周划开,让所有人当场呆了下,大夥儿只觉得自己身上好像著了什么道似的。
刹那间,刀子断的断,衣服破的破,头发削的削,除了没断手断脚,身上的衣服从头到尾无一处完整,令众人吓得面容苍白、噤声不语。
赫啸风俐落地收剑回鞘后,便缓步踏出赌坊,待他一踏出大门,身后传来屋子坍塌和人群的哀叫声。
原本的三人行,现在变成四人行。
掬香和蔻儿原先是分骑两匹马,现在则共乘一骑,把多出的马让给公主的驸马爷。
李云蓉下巴抬得高高,眼光高高,嘴巴也嘟得高高,策著马走在最前头,丝毫不理会赫啸风,态度始终冷淡。而和主子态度完全相反地,掬香和蔻儿对驸马爷的中途加入可开心得不得了。
“驸马爷,口渴的话,这儿有水。”
“驸马爷,肚子饿的话,这儿备有杂粮。”
“驸马爷,奴婢刚在市集买了小刀,准备晚上给您刮胡子。”
“驸马爷,奴婢为您添了新衣──”
“驸马爷,需不需要奴婢帮您打一瓶酒来路上用──”
“驸马爷──所以──”
“驸马爷──然后──”
掬香左一句驸马爷,蔻儿右一句驸马爷,听得李云蓉受不了地转过头骂道:“不准“驸马爷、驸马爷”地叫!”
“公主,放心啦,这儿荒山野地,四下无人,没人会听到的啦。”
“谁跟你说这个,本公主又没和他成亲,不准喊他驸马爷!”说完,转回脸不再理会。
她们偷偷瞧了驸马爷一眼,他没有生气,也不介意,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沈默地策著马跟在公主身后,就像守护神一般,寸步不离。
“驸马爷,您别介意,公主是刀子口、豆腐心,故意说这话来气您的,其实她心里很高兴,只是固执不说而已。”掬香一手放在嘴边,偷偷安慰驸马爷。
赫啸风仅是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她们两人,不管公主说什么,可是万分地欢迎这趟江湖之旅有驸马爷作伴,因为自从驸马爷加入后,她们不用再为公主的安危担心,在此之前,她们可是常常提心吊胆,加上沿途她们又做了不少行侠仗义之事,得罪的人也不少,要随时戒备,以防敌人伺机报复。
现在可好了,有驸马爷在,方圆百里之内,根本没人伤得了她们,已许久不曾过过这种安心的太平日子了。
李云蓉瞪著他们,两名婢女竟不听她的命令,拿水和食物给赫啸风,于是她策马转回来,打翻了赫啸风手上的水袋和包子,被打翻的水全流入了土里,包子则掉在地上沾了沙。
掬香惊呼。“公主,您……您怎么……”
“不高兴就离开,没人请他留下!”说完,策马一转,不再理他。
瞥见这情况,掬香尴尬地赔罪。“大人,对不起,公主她……”
“没关系。”赫啸风淡道,策著马,默默跟随前方的倩影,掬香还想说什么,看见蔻儿对她摇摇头,只好作罢。
其实他们两人的事,外人无法干涉,也没办法,为人奴婢的,只好忠心地跟随,并在一旁乾著急,她们只能祈祷公主可以被赫大人的行为感动,早日气消,不要再冷战下去了,不然她们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
只是……那一天究竟何时会到来?
两个月过去了,事情就这么僵著。
公主对赫大人的态度一直没变,而赫大人则始终静静地守在她身边。
由于李云蓉撂下了狠话,不准他与她们同住一间客栈,不准他和她们在同一间酒楼用食,总之他必须保持距离,不准出现在她视线范围之内。
所以,她若住客栈,他就守在客栈外,露宿一整夜;若她在酒楼大吃大喝,他就在街头边以乾粮果腹等著;她乘轿爬山过溪,他则顶著日晒徒步跋山涉水,始终跟随。
今夜,她们行经荒郊野外,天上突然降下倾盆大雨,逼得她们夜宿于一座破旧的小庙,由于周围五百里人烟罕至,所以她们势必得在这座破庙待上一整夜。
雨不断地下著,随著夜更深,外头也更冷了。她们待在庙内烧树枝取暖,依然还有些寒意,更别说在外面没个屋瓦遮风避雨,又被雨水淋湿的感觉会有多冷了。
李云蓉站在窗口,望著盘坐在庙外一块大石上的他,一动也不动地闭目养神,他身上全淋湿了,却不肯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她对他处处刁难,百般侮辱之后,他却始终不回嘴、不生气,默默地站在不远的地方守著她。
越靠近内陆,温差越大,尤其在这五百里内不见人烟的山谷里,白昼的阳光似吃人的老虎,炙得让人神智昏厥,而到了夜晚,寒意又会冷得扎人,现下加上湿冷冷的雨水,更教人万分难受,他却一句怨言也没有,总是默默地跟随,如一尊雕像似地立在那儿任由风吹雨打。
他越是这样,她越不好受,但她不会心软的!她这么告诉自己,却矛盾地因为心疼而不自觉用贝齿将唇瓣咬出了血丝,是气他的坚持、还是气自己的固执,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呼~~好冷喔~~我的手都冻僵了呢!”
“可不是,这荒郊野外比不上城镇的温暖,入夜更冷。”
在一旁加树枝烤火的蔻儿和掬香两人,她们一搭一唱故意说给公主听。
“湿衣裳穿著黏人,难受了一整日呢,我得把它烤乾不可。”
“湿袜儿才难受哩,光是穿了一日就受不了了。”
“咱们只湿了一点衣裳和鞋袜还好,若是全身湿透,就算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呀!”
这些话传到李云蓉耳里,令她抓著披风的手紧握了下,脸色微微泛白。
她们偷瞧了公主一眼,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不过是在硬撑而已。
本来嘛,明明还爱著人家,却又要假装冷酷,到头来难受的是自己,何苦呢?她们早劝过公主不知几次了,偏公主那倔强的死硬脾气不肯就范,其实赫大人这两个月来不眠不休,不畏风雨、餐风宿露地守护她们,这份执著已教她们两个婢女感动,尽管先前他有什么错,那也是不得已的呀!
两人比手画脚了半天,最后决定由掬香打头阵,她悄悄来到公主身边。
“公主,我看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不如请赫大人进来避避雨可好?”
李云蓉没回答,却横来一眼。
“没事。”掬香缩缩头,转身回到火堆旁,唉~~失败!
又过了几日,她们深入山谷里,要越过这山,就必须一直沿著山谷而行,但这次没这么好运了,先前还有破庙可住,现在这人烟罕至的谷里,哪来的小屋让她们避风寒,眼见天色又要暗了。
“公主,今夜我们就休憩于此,赫大人正在劈树造屋,我去找些树叶当睡席。”蔻儿道。
“谁说我要住他造的屋了。”李云蓉冷道。
蔻儿早料到主子会这么说,生性冷静沈著的她,该说话的时候也不会太由著主子任性,不慌不忙地回答:“因为马儿需要休息和温暖,若是任何马儿得了风寒,对我们都是一项负担,到时候就有请公主和赫大人共乘一骑。”她不说人,把责任全推到马上,这样就不怕公主有话说了。
李云蓉杏眼圆瞪地咬牙道:“我才不要和他共骑。”
“到时候公主有选择吗?”
“你……”
“奴婢说的是事实。”
蔻儿一席话果真一针见血,让李云蓉顿时无话可反驳了,她嘟著嘴,鼓著腮,这个死蔻儿,讲道理的时候比她这个主子还威严。
“随便你!”她撇开头冷哼。
“是,我们这就奉公主之命去帮赫大人。”
“我才没──”不等她说完,蔻儿早拉著掬香跑向赫大人那里去了。
李云蓉抿抿嘴儿,她知道自己心已经软了,不过嘴上逞强罢了,其实这些日子来,她表面上虽不理赫啸风,但他的所做所为,她全偷瞧在眼里。
看著两个婢女帮他扛木头、铺树叶、梆桩,有说有笑的,就像一家人那般,就只有她像个局外人在一旁乾瞪眼,虽然是她不理他在先,但见他对蔻儿她们微笑,心里突升起一股被冷落的寂寞和醋意。
她转开脸,才不要让他们看见自己脸上的落寞呢,那太丢脸了!
没关系!她可以自己找事情做,才不会羡慕他们,哼!
彷佛跟自己赌气似的,她转身朝林子走去,心想去捡些乾树枝做为晚上烤火用,没注意到一双深眸,始终跟随她的身影移动。
由于前几日大雨不断,枯树枝都淋湿了,木头浸了水,就无法当柴烧,为了寻找乾木枝,所以她更深入林子里,心想那儿树叶茂密,挡住了雨水,找到乾树枝的机会较多。
她一路拾寻,当手上再也抱不了更多的树枝后,心想差不多该回去了,当她转身要循原路回去时,蓦地发现似乎有不寻常的动静,她顿住脚步,仔细观察四周。
行走江湖这一年多来,她多少也训练出对周遭环境的敏锐度,心下升起不安,驱使她加快步伐,但才走没几步,突然前方凌空降下十几个人挡住她的去路,紧接著,左右两方和后边,又出现了二十来人,将她团团围死。
是山贼吗?她猜测著,抱著手中的树枝站定在中央,神经紧绷地全神戒备,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有男有女,他们脸上的表情除了不怀好意,皆有一股煞气,一见便知是武功不弱的江湖人,全是生面孔,除了一人。
“是你!”她惊愕,那张熟面孔正是两个月前被她上赌坊踢馆的霸滔天,想不到他竟然不死心地追来了。
“臭小子!总算让我逮著了机会!”霸滔天抖著一脸狰狞的横肉,瞪著她的眼神就像豺狼在撕裂猎物前的阴狠目光。
“你跟踪我?”
“没错,这两个月来,我们一路远远地跟著你们,终于等到你落单,你毁了我的天门赌坊,这笔帐我非要回不可!”
李云蓉放下树枝,拔出腰间的剑,知道目前的情况十分紧急,除了逃命一途别无他法,她一直是女扮男装,所以霸滔天到现在还以为她是男人,若让他晓得她是女人,后果不堪设想,思及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还没受够教训吗?要是谁敢动我一根寒毛,我的保镳会把你们的手脚全砍掉。”她希望藉由提醒上次的教训,能让霸滔天打退堂鼓,但是对方不但没被吓到,反而笑得更为阴狠。